黄昏已至,风也变得萧瑟起来。平云镇外的枯草,在余晖中显得格外寞落。枯草被脚步压平,从远端走来两个人,他们的影子被拉得老长,指着釜山峰巅的方向。

    “凯撒,今天多亏了你啊。”景秀那沙哑的声音在这夕阳下也变得柔和起来,“这一次的十滴血色液体,够我们修炼半年的了。”

    “是我们出钱买的。和我没什么干系。”夕阳下,宁琰那坚硬的侧脸被打上了柔和的色彩。他走路很疾,却没什么声音,就像是猫一样。

    “怎么能这么说?那个女当家似乎对你有点儿意思啊,不过更重要的是,你的口才也不错哇,解围的时候说的是一套一套的……放心,这次回去,我会和老大说,让你也开始修炼,而且你的那五分之一份的用材不用出钱!”景秀拍了拍胸脯,作出了副掌门的保证。

    宁琰从怀中掏出了一块象牙镶嵌着金的圆形物件。景秀要是先前在宝玲楼里注意了的话,就会发现这东西和西方的那种叫做怀表的计时器很像。东方人的日晷计时要靠太阳和星光,可是西方人却把时间装在了盒子里,就像是变戏法一样。

    “时间差不多了。”宁琰淡淡说道。

    “嘿,凯撒,你这是什么?”景秀的目光,很明显被宁琰手中的那块圆形给吸引,完全没有听清楚他所说的话。

    “给。”宁琰将手中的象牙怀表扔到了空中,怀表划出一道耀眼的弧线,落在了景秀的手中。接着他的手握住了长袍里的弯刀。这是老大为了他出门防身特意从梅苏特那借来的。弯刀不是用的最上等的精钢,却也是质地优良的混铁钢。这种钢铁虽然含有许多杂质,不过柔韧性却不错,用作武器也算是寻常人心中的极品。宁琰反手握着刀柄,他的胸肌也已经紧绷。这是他在军队里训练出的姿势,反手能让自己最快地完成拔刀和出刀一系列的动作。

    “怎么了?”景秀见到宁琰的这动作,他本能地将怀表收好,也握住了猎刀。

    “还是那两个人啊……”宁琰淡淡一笑,“看来还是躲不过了。”

    “哪两个人?那两个峰落派的?!”景秀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不过他四周扫视,僻静的郊外并没有人影,寂静得只有风呼呼过的声音。

    “厉害啊。”

    一堆堆在地上的枯草突然拱起,从下面钻出了两个披着黑色大氅的人,他们虽然围着灰色的丝巾,但是他们那猖狂而又尖锐的声音,让景秀马上就联想到了先前的那两个峰落派弟子。

    “这小子怎么发现的?”这个念头在景秀的心中一闪而过。作为镖师,常年刀口舔血的角色,他本应该是对危险最敏感的。可是竟然在这少年提醒后都没有发现。而且,似乎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两个人要伏击?景秀瞥了一眼宁琰,看到后者那冷得刺骨的眼神,就好像是严冬夜空中的明月。

    宁琰第一次接触到危险的时候,那是他刚被送入了军队。当时负责照顾他的将军,在某个晚上把他和其余的十多个幼童扔在了荒山之中。每个孩子只领到了一根木棍,他们就要靠着这木棍来度过一个夜晚。当黑夜降临的时候,山间却变得热闹起来,各种夜行生物都出现在了林子里,孩童们甚至还看见了双瞳闪着幽光的狼。

    “妈妈!”有的孩子直接被吓哭了,坐在地上,眼泪哇哇地流出来。可是他们的叫声却吸引来了更多的动物,不多久就有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将他们包围,那些动物喘着粗气,就似乎要喷到他们的脸上。

    尤其是那一匹狼的双瞳,一直在孩童的周围漂浮,不一会儿,那狼就来到孩童们的面前,借着微弱的星光,孩子们已经能够看到那匹狼锋利的尖齿了。狼突然仰头长啸,那高昂的叫声,让不少孩子直接尿湿了裤子。

    所有的孩子都不知所措,有两个胆子大的握紧了手中的木棍,慌乱地挥舞着,其余的孩子都瘫坐在地上,不知道如何是好。

    除了宁琰,他拾起了几根孩子们丢在地上的木棍,把木棍堆在了一起。接着又抓过了一把干草,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火石,轻轻几下,火花就在石间迸发,引燃了宁琰手中的干草。干草又引燃了木棍,微弱的火光逐渐在木棍堆里跳跃。

    “都聚过来!”宁琰叫着,所有的孩子们都集中在了一起。孩子们将风口堵住,火堆也越来越旺盛。

    又有孩子要把手中的木棍扔到火堆里,却被宁琰叫住。

    “别扔!从现在起,每半个时辰才能加一根!”

    火光就像是希望,照亮了孩子们的脸,也吓住了那些夜行生物。那匹狼也在迟疑了一会儿,调转了脑袋蹿回了丛林里。

    自从这个夜晚以后,军队里的孩子们就开始伴随着危险成长。刚开始,危险是**,一不留神就可能取人性命。可是到了后来,危险却成为了最美味的食物,每个孩子都被危险孕育着,飞速地成长。

    而现在,危险就像是烧鸡的香味,宁琰隔着半个镇子都能闻见。何况他从一出宝玲楼的时候,就发现了已经易装的那两个峰落派弟子。宁琰在镇子里的时候故意放慢了脚步,就是给了他们机会赶到了前面。

    “不过,你的胆子还是大了点吧?发现我们了,还不跑吗?”樊纲见状,撕下了脸上的丝巾。此时遮掩已经没有作用,而他又坚信,死人是不会泄露他们的身份的。

    “喂,你们两个。”景秀微微地拔出了一寸猎刀,“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

    “呵,”孙鑫也将面巾扯下,“原来还是条疯狗。真可怜啊。”

    孙鑫不喜欢多说话。他总喜欢快速地完成任务,这样就不会出现变数。而且孙鑫以前喜欢偷袭,在武器没入对方的身体里前,他都用不着说话。今天已经是他第一次破例,或者是说,他第一次在伏击的途中被人识破。

    孙鑫慢慢地掀起了自己的大氅,卷起了自己的衣袖。这才露出了他的武器——一圈圈地缠在他的手臂上的,赤铜色的九节鞭。

    “水合金……”景秀刚才被带起来的斗志,这个时候又被打压下来。“呸,真倒霉!”景秀狠狠地朝地上啐了口。

    作为一名铸器师,景秀当然第一眼就认出了这加一的血色武器。他也终于明白,这个小子如此猖狂的资本是什么。

    水合金,是血色合金的一种。这是一种奇特的血色合金,武器在熔炼的过程中,血色液体的滴入发挥了奇异的作用,超过了极限的合金并没有逐渐冷却下来,而是像液体一样流动。而让液体冷却下来的方法只有一个,就是不停地注入冰水。无论是西方还是东方,冰水往往只能从深井中提取。罗马城曾经出产过一柄这样的水合金,那是在执政官的号召下,上万的居民和士兵提水浇灌。而这样不间断的浇灌,足足持续了半月。当那柄武器终于铸成时,罗马城却足足断水了半年。

    而这样的付出回报却是值得的。水合金最大的特性就是超高的柔韧性,水合金的武器能够像水一样柔软,像绳子一样揉成一团。可是只要稍微一用力,水合金武器就会变得坚硬无比,其坚硬锋利程度足以劈金斩铁。

    孙鑫的骄傲,是有原因的。当他作为门派内最年轻的入门弟子,完成了多年都没有人能够完成的艰巨任务以后,评估了他的无穷潜力,门派的大师们便把这样一件稀有的水合金武器交给了他。而获得了这样的一件武器后,孙鑫的竞争对手们便一个接着一个的退出。拥有赤铜武器的弟子并不少,可是拥有带额外属性武器的,整个门派也是屈指可数。孙鑫的水合金属性,更是所有加一赤铜武器中的翘楚。

    孙鑫咧开嘴笑着,他的笑容十分残忍,就像是在欢快地唱着丧歌。九节鞭一节一节地垂下,就像是一条没有生命的蛇。

    “大哥,不用你亲自动手吧。”樊纲抢在孙鑫身前,他再次拔出了手中的那柄宝剑。赤铜的颜色仍旧是无比绚烂,宝剑抽出的那一刻,空气仿佛都被劈开,一道彩虹般的光带在他的身前划过。

    “让开。”孙鑫竟然一把推开了樊纲,似乎并不领会他的好意。他站到了景秀和宁琰的面前,他的右手轻轻甩动,手里的这条九节鞭就像具有了生命一样,竟然一节一节地立起。

    “你。”孙鑫的左手指着景秀身后的宁琰,“我会把你的脑袋割下,因为我讨厌你的眼神。”

    话音刚落,孙鑫手中的长鞭就开始了左右的摆动,在众人的印象里,似乎只有大漠深处的眼镜王蛇才会如此动作。这样的摆动是超乎常识的,毕竟那摆动太过精妙,真的好像具有了生命。

    “凯撒……”景秀压低了声音,对身后的宁琰悄悄说道,“看样子很难对付啊,等下我要是冲上前去,你就拼命往平云镇里跑。跑到那个宝玲楼去,那个女当家应该会帮你吧。我……要是死了,你就回去告诉老大,让他们帮我报仇!”

    宁琰看不到景秀脸上的表情,不过他却从景秀的话中感到了悲伤。景秀大概已经绝望了,毕竟面对两个拥有血色武器的家伙,哪怕他是再厉害的镖头,下场也几乎被注定。幼童持血色剑就能成万人敌,何况面对的还是两个可能成为铸器师的少年呢?

    景秀的猎刀微微在颤抖,不过他的脸色却没有变化。景秀仍旧保持着先前的那种嘲讽之意,哪怕他面前的敌人,手里握着的是有着水合金属性的血色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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