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江城,徐府。

    王弘海在签押房接到朝廷下来的一道文书,当即召集在府衙内的几百名衙差,而后将徐家大宅直接围得水泄不通。

    管家见状,亦是惊慌地跑到房间扰了徐阶的清梦。

    徐阶得知自家被围,第一个则是想到徐璠出去惹事了,不由得怒声质问道:“徐璠在哪?是不是又偷偷遛出去了!”

    此时的徐璠并没有外出,而是呆在自己的房间中,里面传来了儿童不宜的声音。

    徐璠其实亦算是一个好色之徒,除了自己纳了七房小妾外,亦是时常逛青楼,单是儿子便已经生了二十余个。

    “少爷,出事了,松江府衙的人将我们的家门围起来了!”一个心腹亦不管里面的情况,却是闯进去汇报道。

    这房中的是青楼的头牌,都说家花不如野花香,对于闯进来的人并没有多加理会,正是跟着徐璠搏杀着。

    平躺着的徐璠喘着粗气,本就已经体力不支,却是拍了拍女人的大腿让她下来,而后骂骂咧咧地道:“王弘海是真活腻了,连我家的门都敢堵!”

    虽然都说“破家知府,灭门县令”,但他是堂堂的正四品太常少卿致仕,而他父亲更是前任首辅,如何将一个小小的正五品松江府同知放在眼里。

    徐璠穿过衣服便是来到了门口处,见到王弘海果然领着官差堵在门口,当即便是破口大骂道:“姓王的,你的眼睛瞎了,竟敢来堵我家?”

    “徐璠,你给我闭嘴!”徐阶倒是十分的冷静,而后对着王弘海道:“王同知,你此番是何意,为何要带人来堵我府门?”

    “下官刚刚接到朝廷文书,却是要配合查抄徐家,还请徐阁老见谅!从如今开始,徐家的人员不得出入!”身穿五品官服的王弘海没有理会叫嚣的徐璠,对着出来的徐阶认真地解释道。

    查抄徐家?

    徐璠听到这道旨意,显得难以置信地瞪起眼睛。

    虽然他有想过自己的弟弟会有难,但想着京城有诸多的内应,更有李春芳和张居正在,却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会落得抄家的下场。

    徐阶听到朝廷竟然是要查抄他的家,想着这个事情所衍生出的可怕后果,眼前顿时一黑,然后便晕了过去。

    随着徐家被抄家的消息在松江城传开,很多地方纷纷燃起了一连串的鞭炮。

    “苍天有眼,松江之祸首已除!”

    “毁堤淹田不过是冰山一角,徐家此番并不冤!”

    “可不是吗?徐家为几十万亩良田弄得多少人家破人亡!”

    ……

    在得知徐家被查抄的消息,松江百姓并没有因为徐家的陨落而表示同情,却是纷纷鼓掌叫好,甚至替很多受害人感到高兴。

    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严守在徐家门前的衙差阻止徐家人出入,而徐家的银库更是第一时间被王弘海安排人手进行把守。

    对于抄家,这个时代并不会感到陌生,亦是有着相应的流程。

    特别明朝建国至今近二百年,大明的官场早已经腐化,面对那些贪得无厌的官员,抄家自然是最佳的惩治之法。

    徐家坐拥几十万亩良田,拥有松江棉布最大的作坊,单是仆人就养着一千多,足见徐家是一个巨贪无疑。

    王弘海作为松江府的代理知府,在接到朝廷的旨意下,便是第一时间将徐家的家宅和产业进行封存。

    只是他并没有权力查抄徐家,更不敢指染徐家的财物,而是要在这里等候皇上派出的锦衣卫前来清查徐家的家财。

    被围在府邸几日后,徐家人借口要求外出地道:“家中米粮已经耗尽,且让我再进去采购一些!”

    “你家中粮仓有上千石,就别睁眼说瞎话了,好好地呆着吧!”面对着徐家的人这个要求,有官员当即便是揭穿道。

    在正面无法突破后,徐家人当夜便有人试图趁夜翻墙而出,只是很快便被严守在墙外的衙差发现。

    王弘海这一支围堵徐家的动作极快,根本没有给徐家一点反应的时间,故而很多财物根本无法带离徐家。

    又过了几天,吴康率领一支锦衣卫赶到松江城。

    锦衣卫先将徐府的家眷撵到下人居住的区域,然后便开始清查各房的家财。在外面看似寻常的大宅子,只是这里却是极为奢侈,很多古董摆明都是价值万金。

    随着一件件的古玩被搬出堆放在院中,然后再分类别类地装箱,却是让陪同抄家的官员都是瞠目结舌。

    由于王弘海的出手及时且迅速,锦衣卫从徐家的银库里面竟然搬出了近百万两金银,更有珍宝无数。

    十年的次辅和六年的首辅生涯,特别徐家还是坐落最富庶的江南之地,让徐阶的财富比严嵩都不逞多让,其钱财早已经令人瞠目结舌。

    经过二天时间的清点,从徐家大宅查抄的财物便已经足足装了十大车,而这些被查抄的财物先押回府库封存。

    待到将名册呈交皇上后,再将这一批财物押赴京城。

    当然,为防有漏网之鱼,不仅要查抄徐家所藏匿的财物,而且还要对拖欠徐家钱财的人进行追缴债务。

    徐家之所以能够有今日这般雄厚的家底,除了徐阶的贪婪外,却是离不开徐家是松江府最大的高利贷债权人。

    不管是在哪个时代,放高利贷都是最快积攒财富的方式。若是遇上大灾年的话,很多百姓为了生计,自己的田产便会纷纷以极低的代价挂到徐家的名下。

    虽然放高利贷的行为往往受到地方官府的打击,只是徐阶在朝堂一度是如日中天,时任松江知府的藏继芳更是徐阶的门生及走狗,自然没有人会理会徐家放高利贷一事。

    哪怕是受到不公待遇的百姓,亦是不敢状告徐家。

    在原本的历史中,亦是幸得出现了刚正不阿的海青天为民请命,不过最后海瑞也仅因徐阶的一封书信送达京城而被撵走。

    只是现如今,徐家的恶行被陆续揭穿,他丑陋的一面将向世人展现。

    经过几番搜查,锦衣卫还从银库抬出了一箱厚厚的单据,这些都是松江百姓向松江借贷的单据,粗略统计竟然有四十万两之多。

    随着诺大的徐家大宅被搬空,锦衣卫这才将徐家的家眷和一千余名家仆撵出宅子,同时进行第二次清查。

    出于对抄家的负责,哪怕是头上的金银钗都不许带走,故而徐家家眷又会面临一场跟参与科举般的搜检。

    人类终究是贪婪的,很多女眷身上藏着金银珠宝,却是很快被安排的女狱卒搜出了大半箱,而最多的竟然是珠江手表。

    咳咳……

    徐阶在徐璠和徐元春的掺扶下走来,经过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这个老首辅显得更加的苍老,似乎要人扶着才能行走,更是弯腰咳嗽不停。

    “徐阁老,还请保重!”王弘海看到徐阶如此,亦是同情地上前施礼道。

    徐阶身穿着一件单薄的长衫,但不是他不想穿得体面些,而是明朝对百姓有着严苛的衣着规定,随着前几天吴康携圣旨到达便不再是官身,便是抬起脸对着王弘海道:“王同知,你就莫要折煞老夫了,老夫现在只是一介布衣,何来阁老之称!”

    “哪里的话,在下官的心里,您永远是阁老!”王弘海亦是有君子之风,显得十分温和地表态道。

    徐阶的脸上露出几分欣慰,而后扬起手上的金碗道:“王同知如此之言,老夫心甚慰!今老夫有一个不情之请,而今老夫家中被抄,纵想要投奔于友人,路途亦需一些依仗,故想带离此碗,可允?”

    “不过一个金碗而已,你都抄了我家多少财物了!”徐璠看到王弘海脸上的犹豫,显得没好气地说道。

    王弘海长吁了一口气,却是坚定地摇头道:“徐阁老,此事不妥!徐家已经被查抄,此金碗当在查抄物品之列,还请下官不能应允!”

    “当真这点薄脸都不给吗?”徐阶听到王弘海拒绝自己,亦是换了一副脸庞般地道。

    王弘海面对着徐阶的目光,亦是坚定着自己的原则道:“徐阁老,还请恕罪,此金碗必须得留下!”

    尽管他心里同情徐阶的遭遇,但却是有自己的为官之道,特别想到这些年被徐家残害的百姓,徐家人何曾给那些百姓一个金碗留活路呢?

    “姓王的,你简直是欺人太甚!”徐璠看着王弘海如此的不顾情面,亦是指着王弘海的鼻子怒道。

    王弘海自知理亏,但亦没有退让的意思,同时让手下对大腹便便的徐璠摸身,却是从他身上摸出了不少的金银珠宝。

    哪怕是徐元春亦是不老实,在他的鞋中亦是搜出了几根金条。

    “徐阁老,得罪了!”

    王弘海亲自搜了徐阶的衣袖,只是看到上面几封私人信件,却是没有什么不妥之言,便是恭敬地还回去道。

    徐阶接回信件,却是冷冷地询问道:“老夫可以走了吧?”

    徐璠和徐元春的私藏被搜刮走,这时亦是愤愤地瞪着王弘海。

    “徐阁老,保重”王弘海没有理由再刁难人家,便是由衷地祝愿道。

    徐阶望了一眼王弘海,显得积着满脸子怨气地说道:“王同知,我身上可是携带其他值钱的物件,你当真不搜了吗?”

    徐阶毕竟是前任首辅,且犯事的是他的儿子徐瑛,还真不好将事情做得太难看。刚刚王弘海已经将人家的金碗扣下,若是真要里里外外再搜身,传出去对自己和老师的声名都不好。

    特别徐阶身穿很单薄,真携带金银恐怕亦带不得几两,倒不如双方留个体面,便是不理会徐阶的气话道:“徐阁老,请!”

    徐阶淡淡地望了一眼王弘海,而后便让长孙徐元春将自己挽扶着走出去,而他的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

    “且慢!”

    正是这时,一个声音从后面突然传来道。

    众人纷纷望去,却见南京镇抚司指挥使吴康走了过来,整个人犹如是一把出鞘的宝剑一般。

    “原来是吴都督,却不知有何事呢?”徐阶转身望向吴康,显得十分自然地询问道。

    王弘海看着吴康突然出面,亦是不解地望向了吴康。

    吴康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徐阶,而后认真地说道:“徐阁老,却不知你身上还携带什么值钱之物,还请留下吧!”

    咦?

    周围的衙差和锦衣卫听到这个论调,却是纷纷困惑地望向吴康,刚刚徐阶明明就是一句气话,他怎么就当真了?

    “吴康,你什么时候连好话和歹话都听不清了,我父刚刚是这个意思吗?”徐璠的眉头蹙起,当即便是责怪道。

    吴康并没有理会徐璠,而是自顾自说地道:“本指挥使奉皇命前来查抄徐家,纵使你是前任首辅,但亦不可带任何财物离开,还请即刻交出来!”

    “老夫就携带几封私人信件,这都要交出来吗?”徐阶从袖中拿出那几封书信,显得不愤地说道。

    王弘海暗叹一声,便是对着吴康道:“吴都督,本官已经检查过这几封私人书信并无不妥,就让他带离吧!”

    “王大人,这书信怕是珍珠上的稻草!”吴康并不为所动,眼睛又是望向徐阶道:“徐阁老,你是自己交出来,还是要我们搜身?”

    “你竟敢搜我父之身,你……狂妄!”徐璠听到这话,当即气不打一处地指责道。

    吴康并不为所动,更是借力打力地戏谑道:“原本对徐阁老搜身确是不妥,只是徐阁老说身上还携带值钱之物,本指挥使自然要奉皇命行事了!”

    “吴指挥,老夫刚刚不过是戏言,你莫要挟公报私!”徐阶没想到自己给抓了话柄,当即便是解释道。

    吴康冷哼一声,便是大手一挥道:“此事是不是戏言,一搜便知!来人,给徐阁老检查衣物,咱们可不能辜负皇上的信任!”

    说着,几名如狼似虎的锦衣卫当即扑向了徐阶,先是将徐璠和徐元春撵走,而后便是开始搜查徐阶的衣服。

    随着这么探手一番乱摸,其中一个锦衣卫便发现了异常情况,徐阶身上这一件看似单薄的长衫内有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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