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听都不像是夸人的话啊?燕雀鸿鹄是什么意思?孤鸾是自小在红尘里打滚的,没读过什么,此时满心疑惑,又拉不下脸来问,只瞪眼看着徐初酿。

    后者不慌不忙地起身,洗漱收拾一番,径直出门去找怀玉。

    今日天色阴沉,像是要下大雨,客栈门口众人正在将行李搬上车,怀玉坐在门口的凳子上抱着一盅鸡汤,脸色苦兮兮的。

    “还喝啊?”她问。

    陆景行皮笑肉不笑:“喝!”

    一连喝了好多天了,现在闻着这味儿就想吐。怀玉蹙眉,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正想找谁来帮她喝呢,就看见徐初酿出来了。

    “初酿!”跟看见救星似的,她冲过去就拽着她闪到旁边,眨巴着眼把汤盅递给她,“你起来得晚,还没吃早膳吧?给!赤金亲手熬的,可好喝了!”

    徐初酿一怔,低头看了看。这汤已经熬成了赤褐色,香味浓郁,鲜美非常。

    “给我吗?”她疑惑,“不是该你补身子?”

    怀玉连连摇头,昧着良心道:“就是给你的,赤金说你昨儿受惊了,要压压惊。”

    一听就是她不想喝鸡汤找的借口啊,徐初酿失笑摇头,正要说她两句,就听得身后有人道:“还真是体贴。”

    背脊一僵,徐初酿没头。

    江深从后头走上来,一张脸上满是讥诮,本是想直接从她身边走过去,但经过她身侧,到底还是停了下来。

    “上车。”他道。

    怀玉很不友善地看他一眼,低声问她:“坐他的车,还是坐我的?”

    徐初酿捧着汤盅沉默片刻,道:“等到了阴平,我再去找你。”

    她和江深还有夫妻之名,一直躲着也不是办法,已经麻烦了怀玉很多了,有些事情该她自己来解决。

    “好。”怀玉也不劝,只道,“乘虚也在前头,你要是需要我。让他到后头来传个话。”

    “嗯。”感激地看她一眼,徐初酿转头,跟着江深一起上车。

    江深脸色很差,眼下也有青黑,看起来憔悴得很。他进车厢就坐在徐初酿对面,只要她一抬眼就能看见他这副样子,怎么也会问一问。

    然而,孤鸾跟着上了车,徐初酿很是自然地就把位子让了出来,自己坐到边上,掀开车帘看着外头。

    江深眯眼。

    “公子,您早膳”孤鸾满脸担忧地看着他。

    “有什么大不了?一顿不吃还能饿死?”江深轻哼,眼角余光却瞥着徐初酿。

    她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却是没看他一眼,只低头拿起汤匙。一勺一勺地开始喝鸡汤。

    入口爽滑不油腻,肉香里有浓浓的药香,显然是用心熬了很久的。

    孤鸾也闻着了香味儿,侧头看了看,笑道:“夫人自己喝?”

    正常情况下,怎么也该给公子尝尝吧?她竟像是当他们不存在似的,连起码的规矩都没有了。

    徐初酿头也没抬,无声地品着,只几口就将所有的用料都猜了个透,只是分量方面,还得多想想。

    看她这副陶醉其中的模样,江深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有这么好喝?”

    诚实地点头,徐初酿道:“人常说君子远庖厨,男子能有这种厨艺,实属罕见。”

    江深冷笑:“君子是该远庖厨,可他不是君子,就是个莽夫,烧火做菜有什么罕见的?伙夫也会。”

    赤金显然不是莽夫啊,那一手的字写得也甚是好看。徐初酿抿唇,只在心里辩驳,不再说出口。

    跟他顶撞没什么好下场。

    见她又沉默,江深莫名觉得焦躁:“你说话行不行?”

    神色古怪地看他一眼,徐初酿低声道:“之前不是觉得妾身太吵了?”

    “那是之前。”

    摇摇头,徐初酿道:“没什么好说的。”

    跟别人在一起就有说有笑,跟他在一块儿就没什么好说的?江深很恼,但一想昨儿是自己做错在先,他也便忍了,缓和了语气哄她:“昨日误会了夫人,在此先给夫人赔个不是。”

    徐初酿最喜欢听他这样说话,撇去不正经的尾音。带着十足的诚意,低哑又温柔,一哄一个准儿。

    然而,面前这人听着,竟只是平静地摇了摇头:“无妨。”

    就这样?江深愕然,随即觉得可能光这一句还不够,看了旁边的人一眼,他道:“孤鸾,你去催雪那边坐。”

    孤鸾一怔,僵硬了片刻,垂眸乖巧地下了车。

    把她赶下来,把夫人留在他身边,这还是第一次。孤鸾心里不舒坦,可也没什么办法,二公子就是这样,一时兴起就待人温柔体贴,腻烦了就把人推得远远的。她比江徐氏懂事,断不会因为这点小情绪就闹腾,她是要长长久久得宠的人。

    没别人在,江深便坐去了徐初酿身边,伸手揽住她的肩膀:“还生我的气?”

    徐初酿没答,不舒服地挣了挣,见他不肯放,便也不动了,安静地继续喝她的汤。

    “别喝了。”江深不悦地抢走她的汤盅,往车外直接一扔。

    “呯”地一声响,半盅汤都砸在了地上。

    徐初酿皱了眉,嘴唇轻抿,虽是没说什么,但江深看得出来,她生气了。

    “嗳,不就一碗汤?”他道,“等到了阴平,我我让人给你做更好的。”

    “你别不说话,生闷气会气坏身子。”

    深吸一口气,徐初酿拿开他抓着自己肩膀的手,坐到了他对面去:“有件事想同二公子商量。”

    看她这决绝的表情,江深心里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拧了眉转开话头:“你怎么总喊我二公子?不是该唤夫君么?”

    徐初酿定定地看着他,轻笑:“我为何这样喊,二公子不记得了?”

    江深摇头,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徐初酿喊他二公子喊习惯了,他也听习惯了。

    “你我刚成亲一个月,你约好与友人一起会诗,要带家眷。你想带孤鸾去,被老太爷说了一顿,最后不得不带上我。”想起以前的事,徐初酿垂眸,“我长相平庸,比不得各家各院的香粉美人,你让我装作你的丫鬟,只能唤你二公子,不得唤你夫君。”

    江深惊了惊:“有这么一事?”

    他与其说是记性不好,不如说是没心没肺,很多事转头就忘,压根没放在心上。

    刚与她成亲的时候是了,他初迎她进门,只是为了堵住老太爷絮絮叨叨的嘴,对她是疏远又漠然。要不是她看他的眼神总是炙热而深情,他可能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会记得。

    会诗的那年,他才名初彰,正是要面子的时候,带这么个夫人出去,他觉脸上无光,便让她换了丫鬟的衣裳,一路端茶倒水,还谎称自己夫人生病,来不了。

    当时不觉得有什么,可现在想起来,这行为实在是荒谬又幼稚。

    “你当时怎么会答应的?”江深嘀咕。

    徐初酿笑:“情字恼人。”

    谁情窦初开之时不傻呢?他一个蹙眉,她吓得什么都点头,只要他舒坦,她穿着丫鬟的衣裳被人呼来喝去又如何呢?当时的她,觉得能嫁给他就已经是天大的幸事了。

    他从未把她当夫人。嘴里却常常喊着“夫人”,她一直把他当夫君,“夫君”两个字却极少从她口里喊出来。

    讽不讽刺?

    “我嫁了你三年,一直无所出,其实早就犯了七出之条了。”徐初酿道,“老太爷心疼我,未曾太过苛责,但二公子其实是有权休妻的。”

    江深一怔,脸色跟着就是一沉:“休妻?”

    徐初酿点头,缓慢而坚定。

    气极反笑,江深伸手抓了她的手腕:“你脾气怎么越来越大了?之前还只是闹着娘家,如今连休妻都提出来了?只不过一场误会,我错了也道歉了,你要如何我也依你,至于说这么严重的事?”

    他抓得很紧。徐初酿却感觉不到疼,歪着脑袋看了看他泛白的手指,问他:“你是舍不得我吗?”

    要是对别人,江深笑着就能随口答一句“是呀,可舍不得了”。但对上她,他莫名地就觉得难以启齿。

    这么多年都是她追逐着他跑,他从未跟她低过头。要他突然放低姿态,太难了。

    沉默良久,他别开头道:“你我日子过得好好的,我突然休了你,在别人眼里岂不是个抛弃糟糠妻的负心人了?”

    还是要面子。

    徐初酿轻笑,点头:“那我便去求老太爷吧,他给休,便不关你的事了。”

    心里一紧,江深皱眉盯着她:“你来真的?”

    就因为昨天他那举动?孤鸾衣裳是脱了。可也就是摆个样子,他的还穿得好好的呢!他就是不高兴了而已,耍了个少爷脾气而已,何至于就这样了?

    徐初酿没有再理他,侧头看着帘子外头。

    下小雨了,天色乌压压的,让人心里怪不舒坦。她不说话,江深也就僵硬了身子没有再开口,马车里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阴平是离紫阳主城最近的一个郡县,在这里落脚,便可直接与主城里的人联系。

    徐初酿看了看外头,雨势不小,正犹豫要不要等把伞再走,江深就已经直接越过她下了车。

    这是被她气坏了吧?宁可淋雨也不愿与她多呆。

    笑了笑,徐初酿觉得。自己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过,或许是这三年来难过的时候太多了,已经把情绪都耗了个干净,她现在只觉得轻松。

    伸手接了一阵雨,冰凉沁人,她决定多等等,也不急着去那大院子里。

    江老太爷是第一个下车去安顿的,两把打伞举在头顶,没让他老人家淋着半分,进屋就捧了热茶歇息,故而心情不错。

    “父亲!”

    正喝着茶呢,老太爷就听得一声急喝,接着就有雨水迎面溅过来,湿了他的衣角。

    “做什么这么慌张?”惊了一跳,老爷子抬头一看。就见他那一向没个正经又骚包的二儿子,眼下浑身湿透,头发都贴在了衣裳上,流下一串串的水迹。大步走到他面前,二话不说就跪下了。

    “儿子有事求父亲相帮!”

    看他这模样,老爷子倒是觉得稀奇:“怎么?又看上了哪家的美人,要下聘礼?”

    江深抬头,雨水顺着下巴淌落地面:“没看上谁家美人,只是想求一顿家法。”

    啥?堂前众人都是一惊,江崇走过去就探了探他的额头:“二弟,你没事吧?”

    认真地摇头,江深道:“请父亲成全!”

    徐初酿等啊等,终于等来了拿着伞的李怀玉。

    “就知道没人来接你。”怀玉把伞撑在她头顶,单手扶着她下车,撇嘴道。“我方才可是瞧见了,二公子那两位侍妾分明可以用一把伞,留一把给你,可她们偏偏要分开走,两把伞都用去了。”

    无所谓地摆手,徐初酿拉着她道:“习惯了。”

    “你就是性子太温和。”怀玉撇嘴,恶狠狠地道,“搁我这儿,看我不打断她们的手!”

    被她这佯装凶恶的模样逗笑了,徐初酿随她一起进院子,低声问:“我爹到丹阳了吗?”

    徐仙他们走得早,又没有海捕文,算算日子,应该到了一线城附近。怀玉点头:“你放心,他们安全得很。”

    “那”犹豫片刻。她鼓足勇气问,“我能跟你们一块儿走吗?”

    “能啊。”怀玉大大咧咧地就应下,应完之后才觉得有些不对,猛地侧头看她,“你说什么?”

    徐初酿认真地道:“我想跟你们一块儿走,去找我爹。”

    “那江深这边你怎么交代?”

    看向前头大堂的门,徐初酿微笑:“我现在就去给他们一个交代。”

    初见这姑娘,她是怯懦的、不安的,连生气都小心翼翼。可现在瞧着,她的顾虑好像都已经没了,眼神坚定,身子也站得笔直。

    怀玉已经能猜到她要做什么,眼眸微亮。

    徐初酿朝她一笑,提起裙摆,跨进了大堂。

    江老太爷捏着龙头杖坐在主位上,表情很是微妙,江深依旧跪在下头,满身狼狈。

    “给老太爷请安。”徐初酿没多打量,上前便行礼。

    “天气凉了。”老太爷看着她道,“你是个怕冷的,就先去暖阁里歇着吧。”

    “多谢老太爷。”徐初酿颔首,却没起身,“儿媳还有话想说。”

    她已经想好了,就“无子”这一条,便已经有足够的说服力,江深之前就十分喜欢齐家小姐,休了她把人迎来,一来能缓解君上与京都那边紧张的关系,二来也能成全他。

    京都第一美人,在他诗文里写了不下二十了。

    然而,不等她开口,老太爷就道:“你且慢,这儿还有账没清算呢。”

    转头看向江深,他沉怒:“我江家子弟,一向讲究忠孝仁义,你倒是好,偏宠侧室,置正房于危险之中!江徐氏大度,不与你计较,我这个当父亲的却没道理纵容你!”

    什么?徐初酿有点茫然,侧头看过去,江深垂眸跪着,竟也没反驳:“儿子认罚。”

    江崇双手捧了家法就送了上来,老太爷摆手:“我力气不够,你来。”

    “是。”江崇应下,举起那木板站在江深身后,一副要使大力气打死他的模样。

    “且慢。”徐初酿开了口。

    江深听着就微微勾唇,又飞快将这点得意给压下去,朝旁边的江玄瑾看了一眼。

    方才还说他这招没用,看看,人家到底还是心疼他的不是?

    江玄瑾还给他一个冷漠的眼神,继续坐着喝茶。

    老太爷和蔼地问她:“你有什么要说的?”

    徐初酿道:“关于客栈遇贼之事,是我自己离开的房间,与二公子没什么关系,不至于用家法。”

    听听,跟他说得那么硬,在其他人前头,却还是护着他的嘛!江深伸手压着嘴角,不让自己笑得太明显。

    上头的老太爷也松了口气。

    方才看深儿那么慌张地来让他们帮忙,还以为江徐氏是真与他恩断义绝了,眼下看来,倒还没那么糟糕。

    正想着呢,就听她接着道:“再者说,我过门三年而无子,也不曾为家里立过什么功,二公子偏爱侧室也无可厚非。”

    笑意一僵,江深缓缓侧头看她。

    徐初酿跪得笔直,双手放在膝盖上,语气谦卑:“这么多年承蒙二公子照顾,已经是初酿的福气,二公子才名倾国,是初酿配不上他,忝居正室之位已久,不敢再蒙福荫,还请老太爷赐休一封。还二公子自由。”

    一字一句,坚定得像是反复说过千百遍了一般,没有停顿,也没有错字。

    老太爷傻了眼,江家众人也哗然,江深跪在她旁边,将一切嘈杂都隔开,盯着她问:“你当真舍得?”

    徐初酿视他,嘴角轻轻颤了颤,慢慢地却勾起一个恬静的笑:“从来没有得到过,又有什么不舍呢?”

    在江深的心里,她只是个爱慕他的小姑娘,心情好就逗弄两下,逗得她满脸通红心跳不已,再大笑离开。他对她从未上过心,就连现在,也只不过是不习惯她说出这样的话,所以眉头紧皱。

    但凡他有半点真心,她都不会这样决绝。

    江深风流满京都,有无数红颜知己,还曾写过“斗酒三盏和香来,醉把清月入怀。”这样的风流恣意之词,他身边不缺女人,也从不曾真的为谁伤神。

    会问他要休的,她是第一个。若爱意不够让他铭记,那恨意也可以。

    收目光,徐初酿看向上头的老太爷,重重地给他磕了三个头。

    老太爷神色凝重,看了她一会儿,摇头道:“我江家儿郎,一旦娶了正室,就不会轻易休弃。”

    徐初酿眸色微动,缓缓扭头看向旁边喝茶的紫阳君。

    “他是被休弃的。”江深低低地补了一句。

    江玄瑾:“”

    他好端端坐在这儿喝个茶,招谁惹谁了?

    放下被子,江玄瑾起身道:“贤惠如二嫂,都被二哥逼得想拿休,可见平日里二哥做事有多过分。玉不琢不成器,还请大哥家法伺候。”

    江崇为难地看了老太爷一眼,后者想了想,重重点头。

    于是那手掌宽的木板,“嘭”地一声就打上了江二公子的背。

    “嘶”江深伸手撑地,头恼怒地朝江崇道,“这么重?”

    江崇道:“玉不琢,不成器。”

    呸!江三这是伺机报复呢!他们还真听!江深气得咬牙,可转眸一看,徐初酿的神色好像有些松动,他想了想,还是忍了,打就打吧,女人都是吃软不吃硬的,他挨这一顿再跟她好生说,说不定机会还大些。

    一向会哄女人的江二公子,没想到竟也要落得这个用苦肉计的下场。

    江玄瑾好整以暇地看着,余光瞥见溜进门来缩在旁边看热闹的李怀玉。

    她一点同情心也没有,看江深挨打看得这叫一个津津有味,江崇打得重了,她还暗暗鼓掌。

    二哥真是小看了女人啊。

    慢条斯理地朝她走过去,挡住她的视线,江玄瑾道:“已达阴平,有些事要与殿下商议。”

    遗憾地收目光,怀玉朝他勾手,与他一同离开。

    白璇玑也站在一边,看他两人又凑做了一处,不由地上前朝老太爷道:“儿媳也想请您做个主。”

    老太爷是不知道白璇玑的事情的,江家几兄弟为了少给他添烦忧,一直将这事瞒着。但谁也没想到,这礼没行房也没圆的白二小姐,竟然敢直接在老太爷面前自称“儿媳”。

    江老太爷很是疑惑地看了她一会儿,恍然:“是焱儿那未过门的媳妇吧?怎的叫儿媳?应该是孙媳妇了。”

    白璇玑摇头:“儿媳是御封的君夫人,是三公子的正室。”

    老太爷愕然:“那珠玑呢?”

    “您不知道吗?”白璇玑道,“她早与君上没关系了,先前还因造反入了大牢,声名狼藉”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江崇停了手呵斥一声。

    然而,老太爷已经将话听进去了,脸色微沉。看着江崇问:“当真?”

    江崇不敢撒谎,也不敢认,一时慌张。

    胸口起伏得厉害,老太爷狠狠将龙头杖往地上一杵:“说实话!”

    “父亲息怒!”江崇放了家法走他身边,瞪了白璇玑一眼,而后道,“没有这位白二小姐说的这么严重。”

    又唤她白二小姐?白璇玑有些恼,捏着手垂眸道:“陛下亲自下旨赐婚,将军还不承认璇玑的身份?”

    江崇没理她,兀自安抚着老太爷:“具体如何,等会儿让玄瑾来解释。”

    老太爷很不能接受:“之前他们不是还来跟我请安了?江白氏怎么可能入狱?”

    白璇玑插嘴道:“您以为君上为什么要离开京都?还不是被那白珠玑拖累,为了救她,君上不惜让江府上下一起颠沛流离!”

    江崇是真的怒了,但他不太会骂人,只能恶狠狠地瞪着白璇玑。后者视若无睹,一句接一句地道:“君上是出了名的忠孝仁义,可被人一迷惑,四个字都丢了个干净。您与其在此罚二公子,不如去将那狐媚子赶走,好让君上恢复以往清明。”

    徐初酿听不下去了,抬眼道:“狐媚者,善人后以谗言。”

    白珠玑是不是狐媚子大家都不知道,但眼前这个搬弄是非谗言惑人的,显然不是个好东西。

    白璇玑也不气,看着她就笑:“二夫人读得不少呀,可惜眼神不太好,跟坏人凑得近了,也没学着什么好作为。真以为讨了休就能过好日子了?女子一旦没了夫家,谁供你吃穿?谁给你遮雨的瓦檐?”

    江深反唇相讥:“敢情二小姐是没吃没穿了,所以非要赖着我三弟?”

    白璇玑一噎。复又笑道:“我这是帮二公子说话呢,您怎么还跟我急上眼了?”

    “江家家事,轮不到外人指手画脚。”撑着身子,江深冷笑,“二小姐现在能站在这里,承蒙的是白御史的庇佑,江家肯给白御史脸面,但二小姐别太把自己当事。”

    敢在老太爷面前搬弄是非,真是犯了江家的大忌讳。

    “都别吵了!”江老太爷气得发抖,扶着旁边管家的手就站了起来,“我先去找玄瑾问个清楚!”

    “父亲。”江崇急道,“您何必走这一趟,我去让三弟过来就是。”

    “他方才,是不是与白家四丫头一起走的?”老太爷问。

    江崇抿唇:“我没瞧见。”

    “儿媳瞧见了,是的。”白璇玑道。“老太爷您现在赶过去,就能知道儿媳没撒谎。”

    江老太爷抓着龙头杖就走。

    阴平郡守宁镇东一早就在等着了,江玄瑾同李怀玉一过去,他就十分欣喜地迎了上来:“提早收到消息,已经恭候君上多时。这是阴平近三个月的重要文,送呈君上。”

    这郡守的态度比之前几个城池遇见的都要好,江玄瑾颔首让后头的乘虚收了文,然后随他去见郡府里的各阶官员。

    宁镇东笑道:“这些人都是敬仰君上已久的,听闻君上返了紫阳,高兴了好久。对了,这位是?”

    看他注意到了自己,怀玉有点为难,不知道该怎么说。旁边的江玄瑾随口道:“内人。”

    “君夫人?”宁镇东连忙行礼。

    怀玉傻笑,拉着江玄瑾到一边,咬牙道:“你这样说。往后我丹阳了该如何?”

    两地来往,少不得还会再见的吧?

    江玄瑾气定神闲地看着自己衣袖上的小手,勾唇道:“离殿下丹阳还早。”

    怎么就早了?就算她走得慢,再半个月,怎么也该到一线城了啊!怀玉鼓嘴,还想抗议,却听得门外突然喧哗起来。

    就梧等人收到消息,飞檐走壁地过来,比江老太爷还先到,此时站在郡守府门口,正犹豫要不要强冲。几个看门的守卫被他们这浑身的气势吓得直哆嗦,色厉内荏地吼着:“还不退下!”

    就梧不退,他们就吼叫得越发厉害。

    “怎么事?”怀玉闻声出来,就见清弦他们一个个的都急红了脸:“殿下,快走!”

    “去哪儿?”她疑惑。

    清弦还没来得及解释。后头一辆马车就赶到了。

    几个面首二话不说,直接推开护卫,上前将李怀玉挡在了身后。

    江玄瑾站在门口,不解地抬头,就见自家父亲气急败坏地下了车,冲他杵了杵龙头杖。

    心下一紧,他抬步过去,拱手问:“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我问你。”江老太爷压着火气道,“白珠玑是不是因为造反被关进了大牢?”

    脸色一沉,江玄瑾看向后头下车的江深等人:“谁说的?”

    江深想也不想就道:“白家二小姐。”

    “我不管是谁说的。”老太爷道,“我只想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江玄瑾抿唇,轻轻点头。

    “那她现在还跟在你身边,也是你救的?”

    顿了顿,江玄瑾道:“她自己聪明。儿子并未帮上多大的忙。”

    “你还想帮忙!”老太爷盛怒,“帮一个忤逆之人的忙,那你成什么了?!”

    李怀玉听着,知道东窗事发,不知为何反而松了口气。

    她拨开面前的人,朝马车边走过去,笑道:“这大庭广众的,也不是个说话的地方。老太爷若是有想问的,可以问我。”

    “问你?”老太爷冷眼看过来,“你是个什么东西?”

    老人家一生气,说话就是不爱给人留面子。怀玉干笑,挠着下巴臭不要脸地道:“我觉得我是个难得的宝贝。”

    “荒唐!”江老太爷嘴唇都在发抖,“要不是你,玄瑾何至于冒这天下之大不违!要不是你,他还是堂堂正正立于朝堂上的紫阳君!”

    就梧站上来。沉声道:“彼此彼此,若不是紫阳君,殿下也还是好端端坐在宫里的长公主,而不是什么劳什子的四小姐!”

    老太爷一愣:“长公主?”

    江玄瑾皱了眉,暗暗朝就梧摇头,后者却像是没看见,挡在李怀玉面前就道:“老太爷觉得君上不值当,我等也觉得殿下不值当,这天下不止你家儿子一个是宝贝,要论谁对谁错,您还真不一定能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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