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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陇左郡郡城往西北方向,地势逐渐走高。

    一条宽阔的大河从大型山脉——天陇山脉高原地带起源,自西向东贯穿整个陇左,从津舟半岛奔腾入大海。

    大河上中游乃赤金高原,往东方向高低落差较大,大河裹挟混杂着大量的赤沙,河水呈赤色,波涛滚滚壮阔无比,因此,这条大河被称之为——赤金河!

    相较于安江的“蜿蜒缠绵”和“锦绣万里”,赤金河却是奔腾壮丽,大有气吞山河之势,自有一番别样的豪迈。

    赤金卫。

    这座卫城,也曾有过属于它的辉煌时期。

    陇左郡开荒初期,此处人烟稠密,各家族势力横行,乃是陇左北方当之无愧的核心之地,世家必争之地。

    最终,以燕氏老祖晋升紫府境后,宣告这一整片区域的霸主地位,并将地位延续至今。

    如今的燕于飞老祖,乃是燕氏的第三代紫府老祖。百多年前燕氏的那位紫府种,天骄燕景池,倘若冲击紫府境成功,便该是燕氏的第四代紫府老祖。

    可惜,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燕景池终究没能成功突破紫府境,这才导致燕氏陷入了传承危机之中。

    现如今,陇左郡北七卫方圆千里范围内看似平静,实则不知多少世家都在暗中磨刀霍霍,只等燕氏鲸落之后抢先分一杯羹。

    就连燕氏内部,都是充满了惴惴不安,希望于飞老祖和飞鸿家主能够解决家族危机,度过最艰难的时刻。

    这一日。

    陇左北七卫的核心卫城——赤金城东城门之外,宽阔的主官道早在三天前就已经实行了交通管制。

    所有散修,世家,百姓,商队一律不得从“赤东大道”经过,倘若想要出城,须得从西、南两门绕行。

    绝大多数城池,都是讲究以东为贵,正所谓“紫气东来,贵降临”。因此,迎接身份高贵的人往往都是在东城门。想当年,陇左郡闹洪灾时,当时的长宁卫城守夏侯弘德迎接房佑安,便是在东门外。

    而此刻,赤金城的东城门外,便已经摆开了阵势,做好了迎接贵的准备。

    东城门外,迎仙广场。

    以当地特产赤金砖铺成的广场在阳光下金光潋滟,熠熠生辉。

    偌大的广场中央,建造着一座十数丈高的迎仙台,整体格局恢宏贵气,彰显着赤金卫“人民”的好。

    事实上,这是早年赤金城专为迎接隆昌大帝而建造的迎仙台,当年陇左北方声势鼎沸之时,隆昌大帝曾有视察陇左,摆驾赤金城的计划。

    只是迎仙台建是建好了,可隆昌大帝在陇左郡城逛了一圈后,便直接去了津港卫,之后又去青萝海海域视察了一番后,便因想起了青萝长公主而哀伤不已,心情不佳,直接摆驾回归龙城了。

    结果便是,赤金城耗费巨资修建的迎仙台算是白建了,没有派上用处。可人家大帝就是任性了,你又能拿他怎么办?总不能上个奏折把他骂一通吧?

    也是由此可以推断,隆昌大帝壮年之时其实就挺任性的,只是如今,随着大帝寿元将尽,他行事愈发少了顾忌,那喜怒无常、外加小心眼儿的个性便愈发肆无忌惮而已。

    因此,迎仙台就成了赤金卫迎接其他贵的设施。不过,随着燕氏愈发式微没落,迎仙台已有近百年没有被启用过了。

    然而,这一次,在沉寂了近百年后,迎仙台却再度被启用。

    自三天前开始,迎仙台便已经陆陆续续地被收拾装饰起来,现如今,整个迎仙台上光洁如新,边上还挂了鲜花彩绸,看起来很是隆重。

    而迎仙台上,此刻也已经站了不少人。

    赤金卫中,能有资格上迎仙台者数量不多。

    其中有赤金卫的城守段阳夏,赤金七品刘氏的天人老祖刘文志,陇左燕氏的紫府老祖燕于飞、燕氏家主燕飞鸿,燕氏当代紫府种燕玉京,以及一些城守府的官方人物。

    迎宾广场周围,全副武装的巡防营将士们,将围观人群隔绝在外。城墙上,驻扎的城防军亦是精气神非常饱满。

    在众人的等待中,时间一点点过去。

    蓦地。

    “昂!”

    天空云层之中传来灵禽仙鹤的嘹亮清啼。

    紧接着,几架飞辇破云而出,出现在了赤金卫一众人的视野之中。在赤金卫一方的引导下,飞辇盘旋着降落到了迎仙台上。

    那些飞辇上都挂着守达商行的标识。

    落稳之后,一位容貌姣好,气质典雅成熟的女子率先走出了车辇,随后才是一众年轻男女幕僚,以及其他车辇中的侍卫。

    为首那女子,穿着一身改良过的绛紫色锦衣华服,气质典雅而高贵,就如同那盛开的牡丹花,气度雍容,却不见半点俗气。

    在一众年轻男女的簇拥下,她神色从容,眼神沉着有力,顾盼间自有一股威严气场,显然是长期身居高位,经历过许多大场面的人物。

    在她身后不到两步远处,还跟着一尊散发着强大气场的天人境傀儡。显然是专门为了护卫其安全而存在的。

    这女子不是旁人,正是王氏当代家主的嫡母公孙蕙。

    公孙蕙出身自山阳公孙氏嫡脉,当初作为继妻嫁到王氏后也没过上什么好日子,幸好嫡子王守哲争气,非但在关键时刻力挽狂澜,扭转了王氏颓败的局面,还带着一众姻亲家族一起发财,一起成长。

    几十年下来,如今的山阳公孙氏已经变成了“长宁”公孙氏,世家品阶也已经达到了七品,正坚定不移地向着六品出发,甚至乎五品紫府都可期。

    也是由此,如今的公孙氏早已打定主意,牢牢抱住了王氏的大腿。其当代族长公孙焱,更是对表哥王守哲崇拜不已,处处以他马首是瞻。

    守达商行作为王氏姻亲联盟与钱氏合营的商行,是各世家之间抛开血脉联姻之外,最坚固的利益纽带。

    以高端运输起家的守达商行,每年产生的现金流是一个非常可怕的数字。

    刨去每年的分红之外,守达商行还会截留很多现金以做开拓,除了守达商行的本身业务之外,也会对一些优质的产业进行投资,或是兼并。

    此外,守达商行还在各卫购买商产,土地,建造巨型周转仓库以及住宿类的酒楼。

    这使得守达商行像是一只小怪兽般,不断地吃吃吃,不断地长大,短短数十年间便已经发展成了一个庞然大物。

    当然,在此期间,也曾出过各种小纰漏。

    毕竟,是人就有私心,且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随着守达商行的扩大,内部管理问题上的缺陷也被逐渐放大,各种小问题接踵而至。

    因此,王守哲亲自出手,把钱学翰叫上后,一起对守达商行的内部结构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

    主要改革方向,便是参考了现代化管理方案,组建了一个个的部门,在反复试验中一点点构建出了流程规范,以及严格的相关制度。

    其中就有一个非常紧要的部门,叫做财务部。

    财务部的掌权者名叫财务总监,其掌管着整个守达商行所有的资金往来。除此之外,财务部还拥有审核与评估各项对外投资,或是兼并项目财务状况的权利。

    可以说,守达商行的财务总监地位非同寻常。

    若是在审查一些项目时,发现严重或晦涩不清的财务漏洞,财务总监有权直接打回或叫停某项目,在有必要时,甚至可以召开股东大会。

    如此关键的位置,自然应该由目前股份最高的王氏出人担任。

    而在此之前,公孙惠便是守达商行的账房之一,且精通财务,本身对经济以及数字非常敏感。因此,很是自然而然地,她就被王守哲顶上了财务总监的位置。

    公孙蕙一开始只是本着替王氏把好关,盯紧守达商行账目的心思,用心在做事,谁知却是越干越顺手,有时候遇上拿不定主意的事情,也时常会回家和王守哲探讨。

    而王守哲上辈子虽然不是财会专业,可他处在信息爆炸的年代,耳濡目染之下,相关的知识算不上精,却胜在广。每每提出一些想法和建议,都会被公孙蕙奉为圭臬,并逐步摸索着使用到了工作之中。

    如此倒是使得公孙蕙在财务这一块上,愈发地得心应手,并逐渐摸索出了一整套独特的财务手法和财务制度。

    闲话暂且不提。

    只说迎仙台上,燕氏和赤金卫一众,以极为热情的姿态迎接了公孙蕙一行,并且表示已经准备好了最高礼节的宴会来招待她们。

    对于燕氏,王守哲自然不会随意施舍性的帮助,而是提出了“一揽子”的解决计划,主要方式便是以“守达商行”为经济主体,注资燕氏的各项产业,并将那些产业归并入了王守哲对陇左行业链的大计划之中。

    一旦成功,燕氏非但能摆脱困境,说不定还能再上一层楼。

    倘若万一失败,如今也已经扒拉上了王氏的船,王氏岂会眼睁睁地看着燕氏衰败遭围攻?

    而公孙蕙非但是守达商行的财务总监,还是王守哲的嫡母,放眼整个陇左郡,都绝对算是大人物了。燕氏岂敢怠慢?

    “于飞老祖,飞鸿家主,段城守大人。”公孙蕙美眸一扫,沉稳有力的目光掠过众人,淡淡道,“此番我等前来并非私人拜访,守哲虽然提出了由守达商行出资,对燕氏各项产业进行资产重组,成立子公司的战略计划。但是我身为守达商行财务总监,需要对每一个股东负责。”

    “先前已来信告知贵家族相关事宜,想必贵家族的账房应当已经准备好了历年来的账本。咱们不如早些开始工作,也好尽快完成账目核对和资产审核,让子公司进入正规运营阶段。”

    燕氏一众再次相邀,但是公孙蕙始终坚持公事公办,不得已间,燕氏只得由着她去。

    很快,以公孙蕙为首的财务部门便进驻了燕氏主宅,并对一些列准备列入注资重组计划的资产进行审核。

    一开始,燕氏还以为公孙蕙仅仅是走走过场而已,那一套套的财务术语他们听都没听过。然而,他们很快领略到了公孙蕙的可怕。

    她带来的团队,都是她花了数十年时间,逐渐培养出来的精英财务班底,都是资产审计,项目审计方面的高手。

    “燕总账房。”公孙蕙对一位老者说道,“你们的盐滩牧场中,有两万头盐滩羊的账目对不上,请你解释一下。”

    “燕总账房,你们的制陶产业中,有明显大量的吃空饷人员,且生产力非常低下。第一,在资产重组中,这些人员都要全部剔除。第二,我会降低你们制陶产业的产值评价,不值得我们守达商行花费那么大资金注入。”

    “燕总账房,据我所知,你们的五号朱砂矿矿藏,十六号铝矿矿藏,以及二十九号的灵石矿藏都早已经挖空。为何还会出现在资产列表中?”

    每一条每一项,任何一个疑点她都不会放过。

    这早已不是她第一次并购或重组资产,她太了解那些世家产业中的弯弯绕绕了。像这种千年世家,内部蛀虫必然不少,稍不注意就会被糊弄,账目上的水分更是相当大。

    合作归合作,提携归提携,但守达商行是投资,不是做慈善,可不会惯着燕氏内部某些人的臭毛病。

    守达商行办事,账目永远都是清晰透明。

    随后,燕氏家族中那些吃空饷的蛀虫,贪污者,受贿者,一个个都在极短的时间内就被公孙蕙的团队挖掘了出来。

    这些人,几乎遍布各处,燕氏名下的各项产业无一幸免。

    燕氏的账房团队都快要疯了,飞鸿家主更是气得差点跳脚,就连于飞老祖都有些懵。

    万万没想到,燕氏都已经如此光景了,底下竟然还有如此数之不清的蛀虫。这是不把燕氏蛀空不罢休啊~~!

    “查!不管是谁,一律彻查到底!”于飞老祖愤怒的咆哮,“谁若敢暗中抵制,或者出手阻挠,我燕于飞亲自来执行家法。”

    于飞老祖对和王氏的合作极为看重,并认定这是燕氏重新崛起的希望。如今,燕氏内部的腐烂不堪尽皆显露在王守哲嫡母面前,也是让他丢尽了脸面。

    这也让他下定了决心,要好好整治一番燕氏内部。

    就在陇左燕氏内部鸡飞狗跳,自沉疴乱局之中逐渐迸发出生机,而王氏,也开始逐步制霸陇左,搅弄天下风云之时。

    几乎是同一时间段。

    域外战场。

    跟水草丰美,繁荣富饶的大乾国内不同,域外战场上空常年笼罩着战争产生的煞气迷雾,肃杀而萧条。

    自域外弥散而出的魔气也侵染着这片土地,地面上几乎寸草不生。即便偶尔有一些顽强的植物,在这片土地上生存了下来,在魔气侵染之下,也产生了异变,变得扭曲而危险。

    这里荒芜而危险,根本不适合人类生存。

    但这里,却是人类抵御域外妖魔入侵的最前线。正是因为有域外战场的存在,有着无数人前赴后继的奋勇厮杀,妖魔才无法入侵这一方世界,人类才得以在各自的领域内繁荣发展,安居乐业。

    煞气迷雾之中,零散地分布着很多军营。

    这些军营里,驻扎着来自不同国家,不同势力的军队,其中,甚至还有一些以个人名义前来参战的强者,挂名在不同的势力麾下,靠着杀敌积攒战功。

    其中一座较大的军营上空,悬挂着的便是代表大乾的苍龙旗。

    这座军营,便是大乾在域外战场上的主基地。而除了这座军营之外,大乾在域外战场上还有多处据点,一旦发生战事,便可以从各个方向给予支援。

    军营内。

    靠近营门的广场上,立着一根巨大的青铜柱,一尊巨大的妖魔尸体被染血的长枪钉在了青铜柱上。

    那是一只全身包裹着外骨骼的高等妖魔。

    它早就已经死去多时,背上巨大的凸刺已经失去了光泽,包裹在身体表面,泛着金属光泽的外骨骼也已经残破不堪,就连粗壮的尾巴都只剩下半截,但即便如此,它的尸体之上,依旧弥漫着森冷而磅礴的气息,哪怕早已死去多时,依旧凶焰滔天,让人胆战心惊。

    高等妖魔实力强横,修炼到极致,实力相当于人类的神通境强者,极其难以对付。

    青铜柱上的这头妖魔,便是大乾军队的战利品,军功章,钉在这青铜柱上,既可以激励士气,也是对域外妖魔的一种威慑。

    四面箭塔的箭塔上,有淡黄色的光晕弥散而出,驱散了营地中的煞气迷雾,也照亮了周围。

    军营里,有身着玄甲的士兵来回巡逻,秩序井然,眼神锐利,煞气凛冽。

    他们身上的玄色甲胄厚重而斑驳,关节上还带着狰狞的倒刺,一看就是为生死搏杀而铸造的。甲胄上,还篆刻着玄奥的铭文,散发着玄奥的气息波动。

    这些士兵的实力,最低也是炼气境七八层,队长的实力更是几乎都在灵台境以上,身上的气息更是萧杀而冷冽,带着浓浓的杀气,一看就是那种在战场上生死磨炼多年的老兵,精锐中的精锐。

    而除了他们之外,营地里还有不少零散的玄武修士在走动。

    跟穿着制式玄甲的巡逻士兵不同,他们身上穿的衣服明显都是自己的,三五成群,不成体系。但他们身上的气息却非常强盛,灵台境修为的都算是低的了,天人境也屡见不鲜。

    甚至,连在大乾境内地位尊崇,鲜少能见到的紫府境强者,在这里也时不时可以见到。

    他们有的聚集在营地门口,从储物戒里掏妖魔头颅,兑换功勋,有些在库房门口,用功勋兑换奖励,也有些身上带着伤,正往营地中的丹房走去。

    他们不属于大乾官方,而是自发前来参战的玄武修士,可以凭借斩获的妖魔换取功勋。而他们之中数量最大的那一批人,正是来自凌云圣地。

    这么多年来,凌云圣地能与大乾皇室相互制衡,又彼此共存。靠的,可不仅仅是一位凌虚境大能的镇压,还有凌云圣地无数弟子,用实力和鲜血换来的无上功勋。

    在与域外妖魔相争的战场之上,挥洒鲜血最多的,付出代价最惨烈的,除了大乾军方之外便是凌云圣地。

    无论原本属于那一股势力,属于哪一个国家,在域外战场上,他们便是战友,是同袍,是人类文明共同的守护者。

    当然,是人就有私心。

    大家毕竟属于不同的势力,在共同抵御外敌的同时,暗地里,自然也免不了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这是在哪里都避免不了的。

    当初,陇左紫府学宫沅水一脉,沅水上人的亲传弟子周余航,便是在对敌之时被阴煞宗的弟子暗算,差一点陨落在战场上。直至今日,他的伤势都没能彻底复原,还在沅水天湖闭关疗伤。

    当然,后来冰澜上人和长春上人亲赴战场,也替他找回了场子,让对方付出了惨烈的代价。

    无数年来,类似的事情,在这域外战场上时有发生。但因由强敌在侧,又有人类文明的最顶尖的强者在战场坐镇,就算是再满心算计的人,也要有所收敛,不会做得太过分。

    毕竟,在联盟建立之初,便有约在先,无论是谁,胆敢破坏人类联盟的团结和稳定,杀无赦!

    在这惨烈厮杀的战场上,大乾,虽不是最强,却也是八方庭柱之一,支撑着一方安稳,为整个人类文明撑起了一片天空。

    大乾营地之内,某一座挂着将旗的营帐外。

    四个玄甲士兵正守在营帐门口,眼神锐利,身上气息澎湃凛冽,哪怕是在营地之中,都随时保持着警戒状态。

    这时,远处忽然有一队人马快步走来。

    这些人身上都穿着厚重的玄色铠甲,气势萧杀,甲胄染血,身上还弥漫着没有彻底消散的血气。他们中的不少人身上,还带着惨烈的伤势。

    很显然,他们是刚从战场上下来。

    跟普通士兵比起来,他们身上的气势更加磅礴,身上的甲胄也更加厚重,更加精良,散发出的气息更加玄奥磅礴,显然不是普通士兵。

    为首青年的甲胄上,更是带着暗金色的苍龙纹样,明显是出身皇室,身份贵重。

    这青年,正是大乾地位如日中天的准帝子之一,康郡王吴承嗣。

    在他身旁,还有一个没穿甲胄的青年,正是随同康郡王一起出征的公羊策。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一身白衣上血迹斑驳,几乎已经被染成了暗红色,却不是他自己的血,而是妖魔的血。

    一路走来,两人还在兴奋地谈论着什么。

    这一仗,虽然过程中有许多波折,消耗也十分巨大,但最后的结果,却是赢得极其漂亮。凭借这次的战功,两人都能得到不少好处。

    要知道,人类这边的功勋所能兑换的好东西,可不全是由大乾拿出来的,其中,还有不少来自寒月仙朝,以及赤月魔朝那边的好东西。

    仙朝那边的营帐里,甚至能兑换到万年紫芝,神通灵宝,这个级别的宝物。那是可连他们这些紫府境强者,都要垂涎的真正好东西。

    “参见郡王。参见玄渺上人。”

    营帐门口的守卫眼神一凛,连忙低头行了个军礼,神色敬畏。

    “免礼。”

    康郡王摆了摆手,随手遣散了身后的亲兵,让他们该休息的休息,该疗伤的疗伤,又和公羊策道了别,让他也回去休息,这才掀帘走进了营帐。

    这是他自己的营帐。

    好不容易打了一场大胜仗,到了这里,他才算是彻底放松下来。

    营帐里,有一个身穿文士长袍的青年正坐在条案后面,低头写着东西。

    见康郡王进来,他起身朝其一礼,笑容满面地道:“殿下,恭祝凯旋。您这一回可是给咱们大乾狠狠涨了一回脸。我听说,连仙朝那边都有不少人在关注您。”

    “十四叔爷,您就别打趣我了。”

    康郡王摘下头盔,整理了一下仪容,这才在那青年文士对面坐了下来,笑道:“我这点功绩,放在大乾还算是出色,但跟仙朝那边最厉害的俊杰比起来就逊色很多了。”

    这青年文士名叫赵志坤,乃是大乾二品赵氏的嫡脉子弟,也是赵氏这一代的神通种之一。别看他一副青年模样,实际年龄却已经三百多岁了,论辈分,他比康郡王还要高出两辈。

    康郡王的王妃赵静怡,便是赵志坤嫡亲的侄孙女。

    这一次康郡王打了个大胜仗,人还没回来,消息就已经从前线传回来了。赵志坤作为康郡王的幕僚,自然不可能没得到消息。

    “我正在写奏表,上书朝廷为您请功。”赵志坤也坐了回去,拿起手边正在写的那一封奏表笑道,“凭着这一场大胜仗,您在军功这一块上的履历已经十分漂亮了。我想,从今以后,应该没有人能在这方面质疑殿下的能力了。皇室内部那些靠军功起家的亲王们,对您的认可度也会更高,之后想获取他们的支持也会更容易一些。”

    康郡王点了点头:“不错。这一仗赢得漂亮。也不枉我特意让公羊贤弟跑了趟寒月仙朝,寻人替我炼制荡魄钟。”

    事实上,也多亏了有荡魄钟,这一次才能赢得这么漂亮。否则,单凭他原来的本事,虽然未必会输,但想要赢得这么漂亮,却是很难。

    说话间,赵志坤又从条案上的文书堆里抽出一封用兽皮封好的信来,递给了康郡王:“对了,这里有一封家书,是静怡寄来的。听送信家仆的意思,这家书似乎挺重要的,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情。”

    康郡王接过信,拆开来看了一眼,表情顿时就是一变。

    “殿下,怎么了?”赵志坤有些疑惑。

    康郡王拧着眉没有说话,拿着信继续看了下去。一直到将整封信全部看完,又翻回去盯着其中部分内容反复看了几遍,细细咀嚼。

    看着康郡王这副反应,赵志坤心里疑窦丛生,却又不敢打扰,只好静静等着。

    过了好一会儿,康郡王才长出了一口气,将手中的信递给了赵志坤,他自己则是捞起边上的一壶酒,给自己倒了一杯,一口灌了下去。

    赵志坤心里愈发疑惑,手上的动作倒是不慢,立刻打开信看了起来。

    随即。

    他的脸色也是一变。

    “这个吴英济……您之前为了获取他的支持,对他可是百般忍让,好几次他不给您面子,您都没跟他计较,他竟然还如此不识好歹!”赵志坤黑沉着脸,眼神中泛起一抹冷意,“这件事,不能算完。”

    “皇叔毕竟是六爷爷的长子,便是本郡王都不能拿他怎么样。他便是料准了这一点,才会如此肆无忌惮。”康郡王放下酒杯,脸色也不是很好看,“好在,陛下老祖宗到底还是偏向我们的,立刻就下旨安抚,还封了静怡为二品郡王妃,也算是替我们挽回了一点面子。而且皇叔毕竟出身嫡脉,即便不再支持我,也不好明着支持吴明远,否则别说是德馨老祖宗,单是六爷爷那一关就过不去。”

    “殿下,难道您打算就这么算了?”赵志坤看向康郡王。

    “自然不能就这么算了。”康郡王垂下眼,深邃的眼底泛起丝丝冷芒,“我奈何不了皇叔,不代表收拾不了别人。”

    “您是说王氏?”赵志坤也反应了过来,再次拿起信看了几眼,眉心缓缓拧起,“这个王氏的确不简单,竟然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连番出手,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观他们行事,这一系列动作应当并非临时起意,而是早有筹谋,我们怕是被他们当成了踏脚石。”

    “这个王氏的确不可小觑,难怪公羊贤弟之前那么看重,几次三番想要拉拢或是打压。倒是我走了眼,小看了他们。”康郡王摩挲着手中的酒杯,“不过,王氏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个六品世家,在皇室面前不过蝼蚁而已。如今最关键的,还是得设法抹平因为皇叔背叛而导致的不利影响。此事,十四叔爷可有什么对策?”

    赵志坤沉思片刻,说道:“若说此事,我倒确有一计。”

    “哦?十四叔爷请说。”

    “当初惜晴祖姑奶奶嫁入皇室,最后虽然出了点变故,但她到底还是永安亲王的王妃,是皇室的媳妇。是以,皇室算是欠我赵氏一位大天骄。”赵志坤敲着桌子,沉吟道,“如今,雪凝小公主也已经十四岁了。”

    “你是说……元青?”康郡王眼前一亮,瞬间反应了过来。

    赵氏的大天骄自然不会只有赵志坤一位。除了他之外,赵氏还有一位正在培养中的大天骄,名唤“赵元青”,今年刚满五十,去年才刚刚突破天人境。

    也是因为年龄太小,之前的上京“十大杰出青年”之中才没有他。但只需再过上三四十年,他必然也会和吴志行等人一样,成为上京城的风云人物。

    倘若想要求娶吴雪凝,那么,赵氏之中唯一能与其相配的,也便只有赵元青了。

    至于两人的年龄差,反倒是小问题。

    毕竟,大天骄将来有很大的可能突破神通境,寿元近两千载,三十几岁的年龄差根本不算什么。

    “不错。”赵志坤点了点头,分析道,“雪凝小公主的母亲乃是三品陈氏嫡长一脉的长女,在陈氏之中地位不低。据我所知,陈氏在雪凝小公主身上下了不少投资,应当是想要借此巩固陈氏和皇室之间的关系。”

    “此前,我们拉拢陈氏之时,陈氏的态度便一直有些暧昧。此番,倘若能替元青求娶到雪凝小公主,便算是间接和陈氏建立了联系。届时只要略施手段,陈氏就算不想站队,也不得不和我们站到一条船上。”

    “另外,据我所知,雪凝小郡主与志行小郡王关系相当好。以她为纽带,或许还能将志行小郡王身后,默默支持他的安定亲王也拉上我们的战船。”

    皇室之中,人脉关系错综复杂。

    每一位大天骄身后都站着一个,甚至于数个顶尖世家。哪怕是吴志行这样出身远脉的大天骄,身后同样也有势力支持,甚至还站着一位亲王。

    这些关系,只要利用好了,往往能有奇效。

    “此外,王氏那边,我也有一计,可将其致于死地。”赵志坤又道。

    “十四叔爷请说。”

    “王氏此番虽然搞得声势浩大,但其有一致命缺陷。我们只需如此这般,如此这般……”赵志坤压低了声音,附在康郡王耳边耳语了几句。

    康郡王听得眼前一亮,频频点头。

    很快,两人又叫上了公羊策,三人暗中商议了一番,迅速敲定了一些细节。

    末了,康郡王看向赵志坤和公羊策,郑重说道:“此番征战域外战场,我乃是请了皇命而来,没有陛下旨意不得擅归。此事,怕是还要劳烦十四叔爷和公羊贤弟了。”

    赵志坤和公羊策闻言,齐齐站起了身,拱手道:“殿下放心,此事包在我二人身上。”

    ……

    几乎是与此同时。

    皇宫,拙政阁。

    宽大的万载灵木料书桌上,大名鼎鼎的《神朝余晖图》,正七零八落的躺在书桌上。

    它们东一片西一片,有些皱巴巴的,有些已成了碎屑,根本难以拼凑成全图。

    最离谱的是,那一片落日余晖,霞光烂漫之处,一股尿骚味正肆无忌惮的弥漫着。

    隆昌大帝鼻子抽了抽,脸色已阴沉的要滴出水来。

    他的眼神锐利如刀,盯着姚成超冷笑道:“成超,这是朕的《神朝余晖图》?”

    姚成超汗流浃背,脸色苍白,却只能硬着头皮行礼道:“启禀陛下,这,这就是《神朝余晖图》。”

    “不过陛下,还请听我解释。这,这都是那群小狼崽子干的好事,非但陛下的《神朝余晖图》遭了殃,很多珍稀货物都毁了,连我们的云鳐飞舟都差点因为故障坠落飓风洋,这一波我们姚氏损失惨重啊。”

    说话间,姚成超还忿忿不平地指了指那五只“肇事者”——小狼崽子。

    那五只小狼崽子乖巧的坐着,耷拉着舌头,纯净的眼睛里充满了无辜之色。那个人类的指控是啥,听都听不懂。

    “呵呵~”隆昌大帝冷笑了一声,“你们姚氏空运是准备赖账不成?明明是你们保管不力,却非要怪在小狼崽子身上。凭你们的实力,会连这几只小狼崽子都看不住?”

    五只小狼崽子,听得连连点头。这位和蔼的老爷爷说的真对,它们只是一群无辜而天真的小狼崽子,又能有什么错呢?

    “不不不。”姚成超急忙摇头道,“晚辈只是与陛下解释一番缘由,我们姚氏空运向来秉承信誉至上的原则。此次,本就是我方保管不利,该赔给陛下的钱我们姚氏一分都不会少,并且将按照最高规格的两倍赔偿。”

    姚氏虽然也是一品世家,家族中也有凌虚老祖坐镇,但论起总体实力,比起坐拥一国的吴氏还是要差一大筹。

    何况吴氏传承久远,背景深厚,姚氏也很难得罪得起他们。

    两倍?

    隆昌大帝眉头一挑:“朕是缺你这点钱的大帝吗?朕要的,是姬大师的传世之作《神朝余晖图》。”

    “陛下,这不合规矩与合约。”姚成超不断地擦着汗说道,“货物托运因为种种缘由,总有可能产生意外。我们姚氏至多只能按照两倍,不,三倍价格赔偿。”

    姚氏毕竟也是一品世家,虽得罪不起吴氏,却也有自己的底蕴,该坚持的原则还是要坚持的,不会隆昌帝说什么就是什么。

    隆昌大帝没有搭理他,反而是饶有兴趣的看向了那五只小狼崽子:“你们五小只竟如此顽皮,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惊人的破坏力,看来天赋潜力应该都不错。你们哪只是头狼?”

    五小只你看看我,我瞅瞅你,然后齐刷刷摇头。

    “陛下,据托运文件说,委托者是一个姑娘,多半是由那姑娘养大的这五只小狼崽,它们应当是认了那姑娘为头狼。”姚成超在一旁低声解释说。

    “哦,是哪家姑娘有这种本事,能一口气弄来五只银月苍狼?而且看它们的样子,血脉还挺纯。这样的狼崽子,哪怕搁在银月苍狼族群里,也是会被当成首领预备役培养的,想凑齐五只可不容易。”隆昌大帝略有兴致地随口问道。

    “回陛下。”姚成超解释着说,“按委托文件上登记的信息,是一位姓王的姑娘,说是托运给陇左郡一个小地方,叫什么镇王氏的小家族。”

    王氏?陇左郡?

    这些关键词一出来,隆昌大帝的神经一下子敏感起来。

    “长宁王氏?”他几乎是脱口而出。

    “对对对,就是长宁卫平安镇王氏,收货人是一个叫王守哲的人。”姚成超捋了捋思路说道,“这名头听起来就像是个八九品的末流世家。也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有亲戚给他们寄这等级别战宠,这五头小狼崽子随便卖一头都是天价。”

    “冤家路窄啊,冤家路窄~~!”隆昌大帝的脸色一下子黑成了煤炭样,“王守哲啊,王守哲,你还真是本大帝的克星。老子好不容易买到了心仪之物,却被你家小狼崽子毁的一干二净。”

    得,现在也不用再愁挂哪里了……

    等等,不是这回事儿!

    “哼,王守哲,朕与你势不两立!”隆昌大帝脑子里灵光一闪,蓦地冷笑了一声,“成超,这五只小狼崽子朕先扣下,让那收货人自己来找朕拿。”

    “陛下,这不合规矩……”

    “朕说的话,就是规矩!”

    “不服啊,不服叫你家老祖宗来打我啊~~~来人,把姚成超这厮给朕轰出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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