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身在云端的黄鹤也吃了一惊,他奉师尊之命暗中随行保护少务与宗盐,当然已将周边的情况都探查清楚,认为并没有什么威胁。白兔不慎惊动了深山中的凶物,那凶物驱使伥鬼来袭,少务和宗盐自能搞得定,不需要黄鹤多事。

    伥鬼被少务斩灭,更强大的凶物出现了,而黄鹤对这凶物的实力判断得很清楚,少务肯定不是其对手,但还有宗盐在呢!以宗盐的本事又手持神戟,完全能对付得了,怎么就跑路了呢,这也不是她的脾气啊?

    这确实不是宗盐的脾气,假如没有少务在,宗盐就已经抄家伙上去干了!但有少务在身边,宗盐就必须谨慎,她可不是黄鹤、能清楚的判断出对方的实力,只知来者很强大,自己虽然可以对付,但难免出现意外状况,若斗法波及到少务就不妙了。

    宗盐先考虑的不是怎么降服凶物,而是保证少务的安全,这姑娘看上去大大咧咧的,心思还挺细致,也不知什么时候居然转了性子。

    宗盐当机立断跑得快呀,迅脱离了那凶物神识所及的范围,对方再想追已经找不着影子了。其实白兔刚才已经摸到他们要去的村寨附近,只是为了寻找出一条更合适开辟大道的路线,才又绕了很远不慎惊动了凶物,此刻躲在包裹里出声指点宗盐该怎么跑。半个时辰之后,远方的缓坡上已能望见村寨人烟。

    少务刚想开口让宗盐将他放下来,宗盐便已经主动松开了手。她松手的动作很顺畅,张开胳膊再伸手一捞,顺势让少务双脚站立便把他的腰给搂住了,似是怕他摔倒。少务咳嗽一声道:“宗盐姑娘,我没事!”

    宗盐松手,惊讶道:“你居然没晕过去?”

    少务:“惭愧,惭愧!本来是该晕的,但我恰好有宝物护身,是师尊所赐、当年武夫丘祖师亲手祭炼的剑符,佩之可护持心神。”

    那凶物出的可不是普通的嘶吼,其神通可冲击元神、夺人心魄,就算少务的修为不错、不会被其所控,但也会当场晕厥。可是少务当时仅仅是意识有瞬间的迷糊、腿一软差点没摔倒,随即便恢复了清醒,因为师尊所赐的那枚剑符他一直就随身佩戴。

    可是宗盐不知道啊,她看少务身子软向后仰倒,也知那凶物的攻击厉害,便以为少务已经晕过去了,所以赶紧夹着他就跑。不料这一路上少务其实都是清醒的,这好像就有点尴尬了。

    宗盐有些不自然地说道:“哦,我就说嘛,不惭是巴君,随身带的宝贝真多!……前面就要到地方了,我本打算把你放下唤醒。你要见人的时候不能失了仪容,那会有损巴君的身份。既然你已经醒了,那就收拾收拾赶紧过去吧。”

    少务:“姑娘有心了,考虑得还真周道。”

    宗盐:“就像你说的,擅体事而已!你想事情可比我周道多了,我陪着你也没有白走这一路,当然也学会了不少。”

    他们要到达的村寨属于一个不大的部族,在附近还有好几个村寨,但以这个村寨的规模最大。这里地处阴山山脉与贺兰山山脉的交界处,假如是从阴山那边过来,原本是有路的,但宗盐和少务是从贺兰山那边过来的,道路尚待打通。

    贵客远来,族长率众恭谨迎接。他们此前虽然没有见过少务和宗盐,但也绝对不会认错人,消息早就听伯益和巫讴说过了。少务的身上虽是湿的,但行止间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气度,一看就是久居上位之人,别人想模仿都模仿不来;至于宗盐就更不必说了,甚至不必验看她手中那支神器长戟。

    和其他地方一样,少务受到了最隆重的礼待,连带宗盐也跟着一起沾光。先有专人伺候着让他们换上了干爽的衣物,族长又奉上了最丰盛的食物,并在席间询问巴君还有什么要求?

    少务每到一地,从来不提什么要求,对方爱怎么接待就怎么接待,总之也没有人会怠慢。而宗盐的脾气,向来就是直接询问治水的进展、是否按计划完成了任务?

    少务当然没提要求,不料宗盐却率先道:“你们准备好热水,让巴君好生沐浴。就不需要派专人伺候他洗了,但浴桶一定要够大,水一定要够热、够舒服。巴君刚在山野中淋了雨,别让他着凉生病了。”

    这是小事,却难得宗盐开口先替少务提这种要求,族长赶紧安排,其实宗盐不提他也会安排得很好。巴君沐浴,不得找几个漂亮的侍女伺候着?可是宗盐大人又说了,巴君不需要人伺候他洗澡,但又要足够舒服……好吧,就按她的要求办了。

    少务和宗盐就住在部族君兼本村组长特意让出的自家院落中,一人占一间大屋,外面的厅中还有仆从轮值、专门听候召唤。这些仆从都是妙龄女子,就住在偏房里。少务沐浴时,宗盐将仆从都赶回去了,说是用不着她们,她自己则站在厅门口看着院子呆。

    其实这不是呆,宗盐正展开神识关注周围的动静,今日在山中刚刚遇险,此刻也得小心。但她一不小心,神识就延伸到少务的屋子里去了,那区区墙壁怎能挡住高人窥探,宗盐给自己也有解释,这是防止少务沐浴的时候晕倒或摔伤、别出什么意外。

    “这位巴君,年纪不小了,但体格还是挺棒嘛,今天斩杀伥鬼时的样子也很英武……”

    宗盐正在暗自嘀咕呢,院墙上白光一闪,一只兔子土人从外面跃了进来,跳到她身前口吐人言道:“你在干什么呢?从没见过你这样傻傻愣愣的!”

    “没……没干什么,我在警戒周围的情况呢。”宗盐的语气竟有几分慌乱,赶紧收回神识,仿佛有种做贼被抓的感觉,又岔开话题道,“你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白兔:“我悄悄摸回山中,找到了那凶物的老巢,伥鬼已经没剩下几只。”

    宗盐:“找到老巢就好,辛苦你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白兔:“你的脸怎么有点红,是不是淋雨生病了?”

    宗盐转身甩手进屋,一边走一边道:“胡说!以我的修为怎么可能会生病?”

    白兔嘟囔道:“我反正觉得你有点怪怪的,难道是被那凶物冲击了心神?”

    宗盐:“你别乱说话被人听见,小心被当成妖怪抓起来!自己到村外找地方玩吧,我有事再唤你。”

    白兔在这一路上通常并不跟随宗盐进入村寨,自己就在野地里找个地方待着,平常也不轻易在外人面前现身。当少务洗完一个舒服的热水澡,天色也就黑了,当夜休息无话,次日一大早,宗盐就召集本地部族众领询问治水之事。

    这一带共有五个村寨,同属一个部族,名幽风部,他们此刻所在的村寨就叫幽风村,部族君就住在这里。幽风氏与另外四个村寨族长都到了,宗盐询问的结果却很令人失望,幽风部根本就没有按伯禹的计划完成应有的工程进度。

    幽风部不仅没有完成任务,而且进度还差了很远,假如是这样,将来与其他部族的配合衔接就会出大问题,整个治水工程都会受这一环的拖累。若是按照宗盐起初的脾气,肯定会直接拍桌子怒斥,连大棒子都已经当场掏出来的。

    但在路上走了这么长时间、经过了这么多村寨,宗盐的脾气也改了不少。以往她每次怒要教训人的时候,都是少务伸手先拦着,到今日,宗盐已经不需要少务再拦了,先主动看了少务一眼。

    少务则开口问道:“我昨日进村寨时打听了一番情况,村寨中的粮食物资还算充足,又有道路连通山下工地,为何规定的任务只完成了一半,难道是有什么意外的状况吗?”

    幽风氏起身弯下腰道:“巴君、宗盐大人,二位有所不知。我幽风部不是近期迁居至此的,百年来一直生活在这里,以往我们都很少下山,二十年前还接纳了不少其他部族的灾民。这里虽然有道路通向山脚下的河泛之地,但我们平日也用不着再去那里。

    此地有两条路可通外界,一条是山中小道,通往阴山中的部族,另一条则通往山下的河泛之地。但如今河泛之地已无人居,道路便已荒弃。假如不是奉天子之命、跟随伯禹大人治水,本地族人不会再涉足那条路……”

    见这位君说话有些啰嗦,宗盐直接打断他道:“是不是路上出现了凶物?”

    幽风氏赶紧点头道:“大人英明!那条路上一直都有邪事生,并不是近二十年才有的……”

    贺兰山的这一段,接近山脚下多黄土地质、沟壑纵横。从幽风部所在的地方想下山,由于沟壑阻挡没法直接通行,还得向山中高处绕行一大段距离。恰恰是这段路上总有邪门的事情生,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在幽风氏很多小时候就听长辈们讲过各种传说。

    这里深山中有一处邪地,绝不可轻易涉足,否则就会丢了神魂莫名被带走,便永远回不来了。在洪水未泛滥之时,山下还有很多部族,幽风部也会跟他们交换很多东西,并且时而通婚。

    但幽风部族人每次下山,都要挑天气最晴朗的日子,并且在正午时分快通过那一地域,如此才能尽量避免邪事生——这是部族的祖训。后来山下变成了无人居住的河泛之地,他们就更不必再冒险下山了。

    但天子下令治水,幽风部也接到了任务,在山脚下,有一段他们负责开挖的河道,很多青壮劳力被派到了工地上,所需的物资得从村寨里运过去。可是由于部族的祖训,符合条件的道路通行时段实在不多、物资运送能力有限,能派出去的青壮劳力就有限,故此工程进度大大耽误。

    听到这里,少务仿佛已经想到了什么,又问道:“你们就是因为部族祖训,才耽误了治水之事?”

    幽风氏赶紧下拜道:“请巴君恕罪,族人们实在是不敢啊!外人听来可能觉得这是无稽之谈,仅仅因为传说就误大事,但我却清楚那邪地绝非传说,我曾亲眼见到过……”

    幽风氏今年已有五十多岁了,但当初他也曾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小伙,也曾对传说不以为然,认为都是老人们编出来吓唬小孩的,就是为了警告大家不要在山野里乱跑、以免生危险。有一次他从山下回来,经过那处邪地时天色已近黄昏,他也没怎么在乎。

    眼看着西山日落,脑袋探出山坡恰好看见前方有一个人也在赶路,就是他熟悉的村民。他刚打算开口喊一声,却忽觉山风有点阴冷,莫名打了个寒战,然后就现那人不对劲了。那个村民仿佛丢了魂似的,脚下竟偏离了道路,傻傻愣愣地就那么走进了密林中。

    莫名有一种恐惧感似攥紧了心脏,他趴在那里没敢动,好半天之后才缓缓的退回了山坡后面,摸黑跌跌撞撞的又下了山……后来他回到村寨中,便听说那个村民已经失踪了,再也没能回来。此事是幽风氏年轻时亲眼所见,从此之后,他便一再告诫族人绝不可违反祖训。

    听说了这段往事,少务面色凝重道:“这二十年来,你们不再下山,族人们也不会再经过那一路段,照说应相安无事了。但我问你,是否还有族人失踪?”

    幽风氏答道:“居住在山野中,难免会生各种意外,每年的确总有那么几人失踪,有人说他们是擅自涉足了禁地,也有人说他们是在山中生了意外。”幽风部共有五个村寨、一千多名族人,每年在山里失踪几个,百年来一直是当地的“正常”情况。

    少务又追问道:“山中生意外难免,比如不慎失足坠崖,可能也就找不回来了。但你们每年失踪的族人,是否大多都是体魄最好的青壮?”

    幽风氏微微一怔:“巴君既然这么问,我倒是想起来了,每年在山中不知所踪的族人,少时两三个、多时五六个,大多都是青壮,照说是最不应该出事的!”说到这里,这位君仿佛突然意识到什么,又突然跪下道,“难道巴君已知他们遭遇了什么状况,并知山中禁地是怎么回事、有办法解决此患吗?”

    他这一下拜,其他四位族长也都跪下了,以头叩地道:“若巴君真有办法解决我族自古遭遇的邪事,请您一定要出手相救,幽风部上下皆感激大恩!”

    少务赶紧起身搀扶,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呢,只听宗盐道:“你们不必磕头了,不就是有妖邪为祸嘛?我这就去收拾了,你们且起来等着、照顾好巴君,我去去就来!”

    这姑娘做事干脆,手提长戟如一阵风似的就冲出门了,少务想喊都没喊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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