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郡冀县,丞相别署。

    听闻丞相归来后,急匆匆从小陇山牧场赶来求见的郑璞,带着满脸的诧异返身归去。

    出仕多年以来,他无数次入丞相署请见丞相,今日第一次被值守小吏告知:“今晨丞相有过嘱咐,有紧要之事处置,此三日内概不见僚佐,后军师可他日再来。”

    如今尚有何事,竟令丞相拒僚佐请见邪?

    且还是三日!

    从军争筹画绸缪到国事裨补阙漏,甚至连推举僚佐之事丞相都让他参与其中的郑璞,对此百思弗解。

    是故,他在离去之前,还问了值守小吏一嘴。

    但那值守小吏面露难色,当即讷讷了起来,半晌才小声私语了一句,“后军师无需多心,无关军争或国事,丞相乃处置府中僚佐相争之事。”

    相府僚佐竟相争?

    莫非在我离了陇右数月的时间里,有僚佐犯事乎?

    闻言,郑璞更加诧异了。

    但那值守小吏言罢,便侧头耷眼,做出三缄其口之态了。

    不好再多问的郑璞唯有悻悻然而归。

    策马缓缓,沿着渭水往雒门聚卢家依山别院去,被泛着缕缕凉意的水汽迎面拂来,他才猛然想起此些年傅佥一直领军在丞相身侧护卫。

    公渊应是知晓些始末吧?

    带着此想法,他招手让身侧的扈从乞牙厝近些来,嘱咐道,“方才我却是忘了,你返归冀县私下寻公渊,告知陛下有甲胄与宝刃令我转与他,让他寻个空闲归来一趟。”

    “诺。”

    朗声而应,乞牙厝调转马头自去不提。

    待归到雒门聚,入宅后便发现妻张妍正带着小婧姬在小溪畔的树荫下玩耍。

    似是在玩鹰隼捕兔吧,年幼的小婧姬咯咯的笑着,欢快围着未加修饰的山石逃跑着,将无忧无虑的童真之趣绽放了所有人的笑颜。

    见郑璞来了,便小跑过来一把抱住了小腿,昂起头脆生生的唤了声,“阿父~~”

    如今的她已然不畏惧鲜见面的郑璞了。

    “嗯。”

    含笑应了声,郑璞垂手拨弄了几下她的总角,才牵着来树荫下就坐。

    而一直跟在小婧姬身后的张妍也随来坐下,有些诧异的发问,“夫君前去请见丞相,今为何归来如此之速邪?”

    “丞相有别事,暂不得闲见我。”

    郑璞一边很细心的扯起袖子,为小婧姬擦拭额头上的汗珠,一边说道,“嗯,丞相此三日都不得闲。”

    呃?

    张妍听罢,一时无有言语。

    往昔不管是丞相召郑璞前去计议,还是郑璞自行请见皆不舍昼夜,只恨时间辗转消逝太速耳!何曾有过以事令她夫君避席之时?

    莫非,夫君有不端之举,故而恼了丞相乎?

    带着如此思量,张妍默默看着郑璞的眼光里,隐隐有些怀疑与怒其不争。

    而正好郑璞取糕点与小婧姬时侧头瞥见,不由微微一愣,便没好气的回了句,“莫多心。值守小吏私知会,乃是相府僚佐有相争之事,故而丞相处置时令他人避之。”

    “我何来多心!”

    自然,宽了心的张妍当即出言反驳。

    旋即,她不知想到了什么,便黛眉弯弯而道,“既然夫君三日皆得闲,不若将家中的兵书注释些罢!”

    注释兵书作甚?

    傅公渊都是及冠之龄了,若研读兵书自行抄录去慢慢融会贯通便是,何需我逐一注释邪?

    再度侧头而顾的郑璞,满目不解。

    “呵呵~~”

    张妍笑靥绽放,细声说道,“大兄有意将遵儿接来陇右,但阿嫂不便随来,故我想将遵儿接来此宅住下。”

    张遵要来陇右?

    蜀道难行而他年岁尚小,为何张苞有此心?

    听罢,郑璞愈发愕然。

    而张妍伸手将小婧姬抱来怀中,细细解释缘由来。

    原来关兴与张苞等元从系二代几乎都在陇右购置了别宅,而关兴去岁往汉中任职后,便去书成都将庶子关彝及其生母接来了陇右定居,冀望关彝能少小便熏陶在金戈铁马之下,以便日后及长过继给亡兄关平时,能不侮亡兄的将才美誉。

    张苞得闻此事后,不由也生出了同样的心思。

    至于蜀道难、年岁尚小什么的,傅佥十岁时就随在郑璞军中南征北伐了!同是将门之后,傅佥、关彝能受的苦,他觉得自身长子张遵也能磨练磨练。

    是故,他在作家书的时候,还私下知会了张妍,意图将张遵放在卢家别院里养着。

    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自幼拜师郑璞的傅佥,才学颇被丞相看重,他长子亦至拜师受学的年纪了,身为妹婿的郑璞焉能视而不见呢!

    自然,他亦知道郑璞随着官职升迁日渐忙碌,无有时间收徒教导。

    故而他亦不出言请郑璞给张遵一弟子之名,但郑璞身为姑父,偶尔归家歇息的时候,顺势督促张遵学业或指点一二,岂不是当仁不让之事?

    安能有言推脱邪!

    “大兄之意大致如此。”

    张妍解释罢,笑吟吟的说道,“我知道夫君事务繁琐,故而让夫君闲暇时将兵书难晦之处注释了,我自督促遵儿研读去。嗯,待到八月暑气消散了,仲兄便让家中扈从护送遵儿来陇右了。”

    对此,郑璞自是满脸无语、报以苦笑。

    所有事情都安排好了,连张遵来入住的时间都定下了,他还有什么可置喙的。

    而张妍瞧见郑璞面色怏怏,便又长叹了一声,语气幽幽,“我不如杜姬好生养,夫君常常督军征战外出,此地产业亦有外兄操持,故唯有期盼着遵儿到来令我不至于无所事事了,唉........”

    是的,小妾杜氏再度有身孕了,在郑璞归蜀地出使江东前怀上的。

    这令张妍更加沮丧。

    但这真不是郑璞有宠于妾而不顾妻之过。

    他在家中之时,旬日仅有一夜宿在杜氏房内,张妍无有身孕如何能归罪于他呢?

    然而为人夫君,他又能反驳什么呢?

    再者,与妻争执即使赢了,亦不过是徒增家中烦恼罢了。

    “此事我知矣。”

    沉默了少时,他执起张妍之手,“稍后我便去注释兵书。嗯,遵儿若来那便来罢,我若得闲暇时,定会好生督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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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色迟迟,扈从乞牙厝与傅佥归来卢家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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