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淮的临时起意,遭到了众将一致反对。

    无他,他们觉得强攻委实不可取。

    虽说司马懿先前在书信中有过叮嘱,声称此战勿要以士卒丧损为念。

    然而,这不能成为不顾敌我优势无谓强攻的理由。

    逆蜀郑璞部有营寨依托、占了地利优势,且还有马岱与姜维两部骑兵在侧策应,魏军强攻之时,稍有不慎,恐会演变成为被前后夹击!

    既然有充足的粮秣可与之对峙、坐等敌粮秣耗尽束手就擒,何故要选择强攻呢?

    若是担忧身后的夏侯儒部安危,可分出一部分兵马归去啊!

    逆蜀在此地的步骑约莫万余人,而魏军在此近两万将士,且其中有六千骑兵。

    分出五千兵马归去,再让骑兵时刻警戒着身后的动静,即使魏延部往攻夏侯儒部,以媪围县至鹯阴城塞前大河畔的距离,驰援不过一二日可至也!

    难不成,戎马半生的夏侯儒,坐拥兵力优势与营寨之坚,尚不能坚持二日乎?

    至于郭淮的退而求其次,想兵分两路分别往鸣沙山与大河畔之举,他们更不能接受。

    彼疤璞者,魏之大患也!

    故大司马曹真、今雍凉都督司马懿皆如此断言。

    今既有机会将之斩杀于此,焉能因郭淮的心中的猜测而错失良机?

    “逆蜀地小民寡,良才不如我魏国多矣。然而此疤璞有筹画之能,不亚于昔法孝直也!若能将之擒杀,可谓断蜀相诸葛亮一臂也,亦可令天子与司马都督心有慰焉!将军安能错失良机?”

    刚迈入壮年的夏侯献性情锋芒毕露,言辞隐有指摘之意。

    而长于事故的秦朗,则是委婉得多。

    曰:“非我不知伯济之忧,然今事尚可周旋,若令疤璞脱险,莫说将士意难平,恐天子与司马都督亦见罪也。”

    此二人身份尊贵、备受雒阳曹叡亲近,且是临时受郭淮节制。

    他们既然皆言不可,几乎宣告了军议的定论。

    尤其是另一步卒统领王生,亦如此作言,“故大司马抱憾而终,我等今有机遇雪恨,但求将军莫错过!”

    王生,乃是先前曹真的部将。

    虽然不如费曜、魏平与戴陵等人官职显赫,但亦是在雍凉之地镇守了近二十载之人,才能与名声仅亚于已病故的郝昭。

    他的反驳,令郭淮彻底罢了强攻之念。

    盖因王生的资历比他更深、战功比他更多。名位在他之下,不过是因为彼出身寒门,而郭淮乃魏文曹丕的潜邸之臣罢了。且王生所督领五千步卒,乃是昔日曹真直属的精锐,亦是攻坚摧锋的先登首选。

    他既驳之,郭淮又如何冀望士卒死不旋踵?

    自然,并非无一人支持郭淮的决策。

    邓艾就私下寻过郭淮,自告奋勇请命以本部为攻坚的前驱。

    嗯,官职低微、以屯田之能受司马懿擢拔的他,在军议中尚没有发言权。

    当然了,他也左右不了决策。

    是故,郭淮无奈之下,唯有依着众人之意,思忖着将哪一部兵马遣归鹯阴大河畔,助夏侯儒一并扼守。

    其实也没什么好斟酌的。

    最适合归去的,乃是以屯田卒为主的邓艾部。

    媪围县的战事乃野战,而鹯阴那边是遏营而守,待遇不高且战力稍弱的屯田卒自然是归去为上。但觉得汉军主攻在鹯阴的郭淮,出于求稳的心思是打算让王生的麾下归去。

    不可避免,他又历经了一次苦口婆心的劝说。

    谷薶lt/spangt  缘由不必说,众人觉得将精锐士卒留在媪围县,会使阵斩郑璞的几率更大些。

    不过,郭淮终究是司马懿指定的督将。

    众人见郭淮心意甚坚,乃取了折中之策,分出两千精锐将士合邓艾部共计五千人,赴鹯阴大河畔归夏侯儒调度。

    但战场之上瞬息万变。

    就在邓艾命将士收拾行囊、整装待发时变故突生。

    夏侯儒的示警信使赶来了。

    准确而言,乃是费曜的亲卫部曲赶来了。

    先前费曜在卢水支流河谷惨败,依律当夺爵贬为庶人。

    后司马懿上表分担罪责,且雒阳曹叡以正值大军伐蜀之际,便给了久在雍凉戎马多年的费曜戴罪立功之机,贬为偏将军、依旧统领着残余的两千关中精骑。

    郭淮在北上媪围县时,将他留在鹯阴归夏侯儒督领。

    一来是为保后路无忧、为夏侯儒部警戒张目;另一思虑则是费曜先前乃后将军,自身以征蜀护军的官职节制恐其颜面皆存。

    算是人情世故的体现罢。

    事实证明,郭淮这一步闲棋部署得很恰当。

    知耻而后勇的费曜,此番行事异常谨慎。每日派遣的斥候不仅监视着魏延部的动静,还西去八十里刺探落营在乌鞘岭东侧的马岱与姜维部有无南下的举动。

    是故,他倏然发现了些许端倪:西往斥候的丧损,似是每日都在增多。

    久在行伍养成对战场危险的敏锐嗅觉,让他做出了推测——逆蜀马岱与姜维部恐将南下,与魏延部合兵!

    不然,无法解释原本剑指鸣沙山的蜀骑,为何大费周章南来截杀斥候。

    此推断传至媪围魏军营寨后,众将再次各抒己见。

    盖因若马岱与姜维部果真南下,他们单以邓艾部归去,必然会被逆蜀探知,然后以步骑夹击灭于途。

    因而,他们在衡量着利弊,作取舍。

    乃是弃了此地的汉军,引兵归去援夏侯儒部,遏制逆蜀魏延解鹯阴之困?

    抑或者孤注一掷,趁着逆蜀骑兵南下无法再策应郑璞营寨时,集中兵力将“魏之大患”一举擒杀?

    取前策,他们难免心有不甘。

    而取后者,将致夏侯儒部于险地,且还会误了魏军损耗无数人力物力才取得的战略先机。

    自然,亦有一种折中之法。

    那便是冀望夏侯儒部能坚守防线不失,令他们有充裕的时间将郑璞营寨攻破,再折道南下救援。

    但此折中之念,无人胆敢提及。

    因为无有兵力优势下对阵逆蜀魏延部,悬念委实不大。

    “分兵罢。”

    最终,郭淮以督将之权一锤定音。

    打算依着先前兵分两路的做法,力求己方的“先为不可胜”。

    然而为时已晚。

    此时,魏延已督兵临夏侯儒营寨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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