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潞州安义军一千马军援军,在据此五十里时,被一人拦住,然后退回潞州!”

    李从璟错愕不已,着实愣了好半响,才哑然失笑,“这事,还真让那厮给做到了。”

    莫离犹是有些不信,折扇顿在胸前,机械性的摇头,道:“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如你之前所言,一件事若是从逻辑上说不通,则必有隐情。”李从璟道。

    莫离默然片刻,道:“无论如何,若是此事真是君子林的手笔,这些人确实大才,定要将他们招揽过来才是。”

    李从璟若有所思,“像这样的隐世大才,只怕心高气傲得很,轻易不肯出山呐!”

    莫离颔首想了想,道:“大不了代价大些。”

    李从璟忽然笑了,道:“其实这事恐怕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也许我只需要那么一说,说不定他们就那么答应了。”

    “哦?”莫离一挑眉。

    “姑且先不说这些,还是先把手下的事情处理完。”李从璟却是不肯多说了,“传令下去,孟平在此接收梁子山,山上一应人等及物资,都送下山去。让李绍城过来,我们是时候去收编山下的四百安义军了!”

    山脚下的四百安义军,已经得知李环战死的消息。是以军营中有些动乱,有人嚷嚷着为李环报仇,有人则嚷嚷着速速退回潞州,主将身死,副将吴韬却是威信不足。

    威信不足,吴韬便决定趁机树立威信。在他想来,李环既然死了,自己当然要顺理成章继承指挥使的职位。只是到底应该怎么做,吴韬一时还拿不定主意。毕竟营外的百战军马军虎视眈眈,他们马军只有两百,若是贸然出营,别说回潞州,可能用不了多久,就会被百战军马军给斩杀殆尽。

    李从璟下山之后,立即派人去安义军军营前喊话劝降。

    之前刚来梁子山时,李环以下犯上,李从璟忍下那口气时,就下定过决心:这些安义军,自己一定要全部收编。不如此,不足以平复他心中的怒气。如今两日过去,李环战死,眼前四百安义军已成囊中之物,李从璟自然要毫不犹豫收编他们。

    这些安义军,可是正规军,目下战力远超梁子山山贼,只要消化了,立马就是百战军的战力。如此肥肉,李从璟自然不会放过。

    “安义军上下都听好了,百战军都指挥使李从璟将军正告诸位:尔等此番出征至此,本为招安梁子山豪杰,不曾想盘桓数日,寸功未立,而指挥使李环战死于梁子山。李环身死之时,尔等静坐营中,不曾有人救援,主将死,尔等不救,是为不忠;寸功未立,徒劳而返,是为无能。”

    “有此二者,一旦尔等回潞州,必受制裁。现我百战军正是用人之时,且本使仰慕李环将军久矣,李环将军既死,本使不忍尔等回去受刑,现诚邀尔等加入我百战军。一炷香之内,解甲出营,本使保证,让尔等安然到达淇门,之后编入百战军,之前一应待遇不变……”

    “且你们等待的援军,已经撤回潞州,要不然,早就该到了!”

    喊话的军士嗓门极为响亮,说完正文,又开始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言辞很是恳切。

    但不曾想,片刻之后,变故陡生。安义军军营中突然飞出一支利箭,贯穿了那喊话军士的脖子,军士当即栽倒马下,气息断绝。

    吴韬放下弓,嘴角挂着冷笑。他方才还在想,如何树立威信,不曾想就有人送上门。一箭之后,吴韬对安义军喊话道:“李从璟阴险小人,不仅杀害指挥使,还想诱降你我,简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安义军何其雄武之师,宁死不降!”

    吴韬这话,立即得到一部分安义军军士热烈回应,营中气势,顿时高涨起来,有人甚至嚷嚷着要杀出去,为李环复仇。

    吴韬看着这些斗志昂扬的军士,立即觉得,安义军未尝不可与百战军一战。

    但是下一刻,这些人脸色都变了。

    因为他们发现,营外之前并无异动,只是监视他们的百战军,突然就想脱缰野马,奔驰起来。七百百战军,尽皆出营列阵,将营地包围,无数箭头蘸火的利箭,在黑夜中亮起,如点点繁星。

    与此同时,一批撞车、篷车、架子弩等攻营器械被运到阵前,森然冷冽的线条,无不在彰显它们的肃杀之气。在这些攻营器械之后,则是几排大木盾叠在一起,已经组成了防御弓箭的一条防御线。

    不消说,只要李从璟一声令下,这些早有准备的百战军,便会如虎狼一般,杀进安义军军营!

    “这……他,他们什么时候建造了攻营器械?”

    吴韬深深咽了口唾沫,心底已经凉透。

    攻营车,架子弩,火箭,这些利器,无不在表示,只要百战军攻营,安义军将立即面对地狱一般的情景。

    无数火箭中,李从璟策马缓缓前行,他来到安义军军营前一箭之地外,将马槊缓缓抬起,厉声道:“你们的指挥使李环,就死在本使刀下,你们不是有人嚷嚷着要为他报仇吗?来,本使给你们一个机会。安义军,可有人敢与本使一战?!”

    李从璟很愤怒。

    百战军每一个军士都是他的心血,他允许他们死在战场上,但绝不允许他们像刚才那名军士一样,死得如此冤枉!

    “安义军,可有人敢与本使一战?!”一连三声,安义军寂静如死水,无人敢应声。

    “副指挥使吴韬何在?别人都不敢出营,你也要做缩头乌龟?”李从璟开始点名,从之前山上幸存的四名安义军军士口中,他已知道,现在对面军营中,吴韬职位最高,“难道安义军都是胆小怕死之徒?吴韬,你不想为李环报仇么,你不敢与本使一战么!”

    片刻之后,安义军军营中驶出一骑,正是那吴韬。

    之前李从璟刚出来喊话的时候,安义军上下就都看着他。在李从璟开始点名后,那些军士的目光更是像钉子一样,钉在他身上。吴韬知道,自己再不行动,只怕会被这些军士的眼神杀死,以后再无地位可言,永远别想翻身!

    况且,单挑,吴韬自认为并非没有机会!

    吴韬心想,若真能杀了李从璟,安义军此间危难得以解除不说,回去之后还有大功!

    况且,他也没有选择。

    “李从璟,你休得张狂!今日我便为指挥使报仇……”吴韬端起马槊,说道。

    “李从璟这三个字也是你能叫的?!”李从璟却已不耐烦,一声大喝之下,纵马而出。

    吴韬也大吼一声,策马杀出。

    即将相面之际,李从璟抬起马槊,竟然不去直刺,而是高高扬起,转瞬间一槊劈下!

    吴韬只觉一股巨压迎面而来,根本看不清李从璟手中长槊掠过空中的痕迹,只能隐约看到有一道黑影闪过。几乎是出于本能,吴韬举槊横档。

    他手中的长槊刚举起,还未发力完全,就感觉到似乎是一座大山砸了下来,整个人如遭重锤,胸口像是被埋进湿地里一般苦闷,脑门一阵嗡鸣,连视野都有一瞬间的空白!

    然而就是这一瞬间,他的性命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握。

    李从璟一槊劈斩而下,吴韬的横档动作还未完成,他便将吴韬的长槊给重新拍下去。接着,他手腕一转,马槊横斩,其狭长的锋刃,如死神的吻,直接切掉了吴韬的半边脖子!

    两马交错而过时,吴韬的长槊已经掉落在地上,战马因为惯性还在前冲,而他的身子已经栽落马下。他拼命捂住脖子,却不能阻止血涌如柱,谁也不能阻止一个已经被切开一大半的脖子流血。他的眼神中还充满不可置信与恐惧,这种不可置信与恐惧,永远定格在他眼中。

    一个照面,一招之下,该死的人便死了。

    就这时,安义军营门,忽然又冲出两骑,一起向李从璟杀过来。他们是安义军的两个都头,也是这批安义军中,想为李欢报仇,不肯受降的人中,武艺最高之辈了。

    他们本是听从吴韬的安排,想在吴韬与李从璟交手之际,突然杀出。这样一来,以三对一,能迅速将李从璟格杀。

    只是没想到,吴韬刚冲出去,就送了性命。

    看到这两骑,李从璟冷笑一声,二话没说,他直接冲了过去。

    “李从璟,受死!”两名都头,似乎还没看清李环已经死亡,亦或许已知道自己没有退路。

    李从璟看着两人冲过来,马头几乎平齐,将他放在中间,他们两槊齐出,一刺一斩,不分先后朝他招呼。

    这两人显然是久经战阵之辈,懂得配合,也懂得进攻层次,不给李从璟留空挡。是以这一击,实在是凶险之极。

    这样的进攻套路,若是面对一般将领,对方肯定是有死无生。但是很可惜,他们面对的,是李从璟。

    间不容发之际,李从璟右手举槊,直刺向前,左手直探左腰间,反握横刀刀柄,将其拔出。

    先到李从璟眼前的是直刺过来的马槊,李从璟身子一偏,躲过锋刃,同时左手横刀提起,格开马槊长杆,刀锋在马槊长杆上,划出一长条火星。火星飞溅,如生命之花在绽放。

    李从璟在侧身的同时,右手马槊顺势悠忽前刺。

    横刀刀锋,顺着对方马槊长杆扫过,扫向他的手腕,那都头连忙放开手,但为时已晚,刀锋一转,离开长杆,已经滑进了他的脖子。

    而这时,那柄横斩过来的马槊,再没有力量,也没有平衡,因为李从璟手中的长槊,已经刺入对方的咽喉!

    战马飞奔,时间却仿佛在这一瞬间定格。李从璟左侧,一颗人头脱离脖子飞起;李从璟右前,长槊刺入对方咽喉,已将那都头身子带得向后昂起。

    无声的画面爆开,“噗嗤”的血肉碎裂声骤然响起,战马交错而过。两具尸体落下马,重重摔在地上,溅起一阵尘土。

    李从璟冲至安义军营门前,才停住马。

    但是所有的安义军军士,都忘了要做些什么。他们睁大了双眼,瞳孔张开,无言看向那个傲然立马的年轻将军,脸上都是如见鬼神一般的恐惧之色。

    李从璟抬起头,归刀入鞘,举起长槊,冷漠道:“降者不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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