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章连发。)

    宴会在欢快的氛围中结束,然后大家各自回家。

    李从璟和吴靖忠的争斗,自然不可能瞒过李存勖,当然,李存勖也没有要追究这件事的意思,只当是一个小插曲罢了。而且李从璟也知晓,此番回兴唐府,李存勖还会召再见自己的。

    临分别时,李存审拉着李嗣源的手说:“从璟这小子不错,是块璞玉,你好生教导,日后必成大器。”

    李嗣源谦虚一番,但笑声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得意。于李嗣源而言,自己受到夸赞可能已是习以为常,但是自己的儿子被人夸,当父亲的肯定是愉快的。

    李从璟听了李存审这话,心中一动,想起此行目的,立即顺着杆子往上爬,对李存审一抱拳,以无比诚恳的语气道:“老将军,玉不琢不成器。从璟自知才学浅薄,心性更是尚未成熟,久闻老将军军神威名,是大唐第一将,若能拜入老将军门下,得老将军教诲,从璟必能学有所成!”

    李嗣源当即反应过来,也道:“老将军,犬子虽然聪慧,但毕竟年少。末将不曾读书识字,教不了他多少。若从璟能得老将军教导,那是他的造化。还请老将军给他一个机会。”

    李存审摆摆手,叹了口气,道:“若是再早上几年,老夫定然不会推辞。但是眼下,老夫已是行将就木之人,身子骨也大不如前,来日无多,教不了从璟多少,也不敢误人子弟。”

    “朝闻道,夕死可矣。”李从璟认真道,“能得老将军一日点拨,也是人生幸事。况且老将军老当益壮,来日定然方长。”

    言尽于此,李存审沉吟半响,末了也不再推辞,道:“从璟已是一州刺史一军主将,本身学识也是不浅,平日亦要操劳军务,时间不多,依老夫看,拜师就不必了。这些时日老夫会呆在魏州,在从璟你未回怀州之前,有空闲之时不妨来府上,老夫能指点一二,便指点一二。至于说你能学得多少,便看造化了。”

    李存审这番话说得毫不谦虚,他本已是大唐军神,一世战绩摆在那里,实在也没有必要多作谦虚。李从璟父子闻言,都是大喜,虽然李存审并未答应正式收李从璟入门下为徒,但其意已是很明显,差的只是一个名分而已。

    李从璟当即拜道:“多谢老师!”

    李从璟改口叫老师,有取巧嫌疑,但李存审并未表示反对,而是将李从璟扶起,道:“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定数,成效收获几何,还得看你自己。”

    当下几人一路结伴返回,聊得愈发亲热。李存审本就是李嗣源顶头上司,往常关系就很好,这亲近起来并不突兀。在半路分开时,李从璟自然说起明日要来府上拜会,李存审也应允了。

    能拜入李存审门下,于李从璟而言,并非是多了一个军神做老师那么简单,除此之外,还有很重要的军中人脉关系。李存审和周德威齐名,是大唐上一代将领的中流砥柱,且不说他们军中的派系关系,便是受过他们点拨和提拔的将军,也是数都数不清。

    李从璟现在得到李存审这层关系,又有李嗣源的底子,不能说日后在大唐军中就能横着走了,得到多少照料,但起码会方便得多。日后若是出征梁国,和其他武将协同作战,到了战场上,这层关系有和没有,就大不一样。

    李嗣源也很高兴,他对李存审最为熟悉,自然知晓李从璟拜入李存审名下,绝不止李从璟想到的那些好处。

    当夜回府,已是明月高悬,府上众人留着一桌晚饭,等李从璟父子归来,这才一起吃了,毕竟算是接风洗尘。期间,李从璟能够感受得到,作为家中长子,自己受到的重视已经越发大起来,尤其是现在他在军中已有自身地位,家中责任和希望,也从李嗣源身上分出一部分,相应落到他肩上。

    与此相等的,李从璟在家中所受到的尊重,也是大了不少。

    说到底,实力就是一切。

    深夜,李从璟手枕着脑袋躺在榻上,一时却是怎么都没有睡着。

    在夜深人静之时,李从璟这个穿越客会感到分外孤独,所以无法入眠。穿越前他就是个感情细腻的人,穿越后这个东西也没有改变。但是今日,让他无眠的,却不是那份独在异乡为异客的情感。

    李从璟想起这一年的遭遇,回想起他自己是如何走过这一年的,神智愈发清明。当他回忆起今夜与吴靖忠的骂战,眉头微微皱起起来。他索性披衣坐起,点燃油灯,在房间来回踱步,一时间思绪万千。

    油灯将他的影子印在地上,又打了个折,印在墙上。

    他思及过往和将来,种种事务、问题萦绕在他脑海,又理出种种解决方法和布局,竟是一夜未眠。

    吃过早饭,李从璟早早出了府邸。他单骑出行,新年的新鲜空气让他精神清爽不少。街上行人不少,他这次出门,却并未直接去拜会李存审,而是来到东市。

    在一家酒楼前停下脚步,李从璟抬头,就看到刻有“一品楼”三个大字的招牌上,有一个特殊的云形标记。

    标记并不突兀,反而是与招牌装饰融为一体,但李从璟看到这个标记,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随即,他走到门前,以一种带有明显节奏的方式,敲响了门板。

    少顷,门板被搬下一块,里面露出一个小厮模样的人,他谨慎望着李从璟,道:“客官,酒楼今日不开张。”

    李从璟并未就此离去,而是微笑递出一块两寸长短的金属牌。那小厮接过牌子一看,立即变了脸色,连忙站直,以拳击胸,恭敬道:“见过军帅!”

    李从璟点点头,迈步进入屋中,那小厮将牌子还给李从璟,又将木板重新装在门槛上。

    这是军情处在魏州的据点。方才李从璟给小厮看的牌子,那上面的图案独一无二,整个军情处只有一块,也只会出现在李从璟手中。

    李从璟就在大厅中随便找了一张桌子坐下,小厮奉茶之后,垂手立在一旁。不多时,据点管事就赶出来拜见李从璟,是个三十出头的汉子,一身精悍之气,“属下军情处魏州总领事韦正,拜见军帅!”

    “韦领事和弟兄们长驻魏州,为大军情报奔走犯险,辛苦了。”李从璟开口道。

    “我等份内之事,不敢言苦!”韦正道,声音中气十足。

    “军情处在魏州诸事可还顺利,有无解决不了的困难?”李从璟又问道,他既然来了,自然要关注一番这里的情况。

    韦正躬身而立,道:“一切都在正常范围内。”其实就算真有事,军情处也自有一套解决问题的程序和方法。

    李从璟表示过他的关怀之后,开始说正事:“传我将令,本使要调集军情处精锐人员五十,让桃统率三日之内给本帅把人集结到此处,听候命令!”

    韦正面色一凛,肃然道:“属下这就去办!”

    军情处人员不比常规战士,个个都是精锐,除却怀州总部之外,大部分都驻扎在唐梁各地。一次性调集五十人,已是大手笔,也意味着有重大行动。

    当然,这些都是军情处核心成员。像魏州这家“一品阁”酒楼,寻常厨师跑堂等角色,都是雇佣的市井之人,要不然军情处的人都跑去做厨师账房,且不说他们做不做得来,军情处本身的工作怕是也没法开展了。所以说,军情处还有大量外围成员。只不过这些外围成员,都是临时工。当然,若是有好苗子,军情处也会一步步吸纳。

    总之,军情处的事务极为庞杂,若不是之前莫离主持军情处,做好了系统,换做这个时代任何一人,都是做不了的。因为莫离打小与李从璟在一起,相交莫逆,多年来没少探讨相关问题,李从璟对军情处的规划,也只有莫离能够帮他完成。

    交代完这里的事,李从璟也不再耽搁,这回直接驱马去了李存审府上。

    李存审任内外番汉大总管、幽州卢龙军节度使,平日都驻守幽州,防备契丹南下。此番李存审回魏州,是养伤之需,毕竟征战一辈子,一身毛病老来发,要不然,他也不可能在魏州停留多久。

    李存审府上并不热闹,但李从璟却知道他一生九子,个个都是人中豪杰。李从璟在门屏外递上名刺,仆人见是李嗣源之子,便让李从璟进了门,让他在中门外的门馆里稍事歇息,自己进去禀报了。

    少顷,仆人去而复返,请李从璟进门。李从璟跟着仆人穿过中门后的庭院,这才来到厅堂。在这里,李从璟已经能听到内院说话的声音了。主人家接见客人,一般也在厅堂之中。仆人为李从璟端上茶水,让李从璟小坐稍后。

    须臾之后李从璟见到李存审,奉上问候礼物。他今日来只为礼节,定下彼此关系,并没有多作打扰的意思,初次登门就久留,不合礼仪。小坐片刻,正打算依照告辞离开,李存审却让他跟着进了他的书房。

    “既然来了,总不能让你白跑一趟,好歹吃过饭再走。我这屋子里别的不多,书却不少,久听你父亲说,你自小饱读诗书,老夫也正好跟你说道说道。”李存审自己坐在案几后,又让李从璟坐下,这便开口道。

    李从璟深受感动,当下也不客气,执弟子礼道:“弟子曾读兵书,各有所得,然兵书至繁,弟子想要好生研究透彻一本,却不知该选择哪一本,还请老师教诲。”

    李存审抚须笑道:“兵书至繁,然兵道至简。世间兵书无数,无非两种,一者论兵道,一者论兵法。论兵道者,如《孙子》,讲述用兵之纲要准则;论兵法者,如《司马法》,讲述从选卒到征战一系列细节方法。前者提纲挈领,后者包容万象。”

    “然世间兵法,却又并非泾渭分明,往往如阴阳之势,相互渗透,彼此不离。你要学透兵法,首要之务,便在于分清两者,然后各自选取其一。世间法,万变不离其宗,通达一者,可旁触其二,知二便能知三,知三可知世间一切法。你可明白了?”

    李从璟低头沉思良久,一时没顾上说话。李存审方才一番话,给他以醍醐灌顶之感,让他很多问题茅塞顿开。他之前知道李存审是军神,但不知何为军神,现在他大概明白了一些,也终于知道跟李存审能学到什么,学到多少——那是远远超出其之前想象的。

    学无止境,大抵如此。

    当下,李从璟便和李存审研讨兵法,作为弟子,李从璟学得极为认真,李存审也没什么保留,是以两人相谈甚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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