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3月28日,第十天。

    “看着这玩意我总觉得不踏实,”陈雷敲着面前的透明玻璃门,对不远处正在电脑前玩扫雷游戏的严可守说,“应该换成银行那种几米厚的合金门,穿甲弹也打不穿的那种。”

    “不愧是资本家出身,”严可守嘲笑,“只有银行保险柜才有安全感你以为这是造棺材哪?要不是透明的,里面的探头怎么能看到外面,这不成了瞎子了,放心,这是军用强化玻璃,防护作用不比钢板差。”

    “瞎子就瞎子,”陈雷一边四处看房间内无处不在的探头,以及不仔细观察,根本就发现不了的激光出口,一边跟严可守搭话,“真像你说的,我们都躲到这里来了,那真的离死也不远了,还不如安全点,到时候把这里堆满粮食也能活过三五天。”

    “刚才说你资本家真是抬举了你,”严可守笑的更大声了,“你就是旧中国的地主老财,属乌龟的想法。”

    陈雷毫不在意严可守的嘲笑,继续说了下去:“乌龟有什么不好,起码活的长,现在要真能造个乌龟壳,钻进去就安全,我情愿当一辈子乌龟现在的问题是躲在哪都不安全,听说在火星上的美国人都开始想办法去冥王星了”

    “只是空想罢了,你要去就去呗,反正现在不差钱,”严可守瞥了他一眼,“不过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按现在这种飞船的效率和速度,你们恐怕还没到的了那,就饿死在飞船上了,当然,你要认为你在地球活不了这么久,就当我没说。”

    “能活多久这事还真没谱,”提到这个问题,陈雷叹了口气,“别说地面,就连我们这就光是昨天一天,一共就来了超过三千多人,这还不算嫌条件差,走掉的一大半之前我一直提醒赵真雪要控制一下人数,起码不能什么人都放进来吧,她嘴上说是,可到现在没个方案出来。”

    “我们跟她这么多年了,还不了解她?”说话间,严可守点爆了一颗雷,便随手又开了一局,“你让她当个警察,追个杀人犯,审个犯人什么的没问题,让她来管事还真不是那块料,当然,我们都不是那块料,要不然还要严律来干什么。”

    “不过说起来,让电脑来管人,这说起来”陈雷话说了一半,没有再做声。

    “你的这种想法还停留在五年前,”严可守满不在乎,“电脑怎么了,电脑比人管用多了,五年前我就建议过日本政府,建一套反魔法火控系统,一直不听,说什么不能让电脑干涉人的生命现在你看,一场仗打下来,还不是乖乖的装,比谁都积极,其实你们都一样,都属于那种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主。”

    “算了,反正我也说不过你,”陈雷没在这个话题上多纠缠,随手拿起一根烟,凭空举在手上,对着空气喊,“严律,帮个忙。”

    “陈先生你不用这么大声,我听得见,”严律的声音从天花板处传来,也许是因为音响装置的不够好,听起来有些沉闷,“不过我还是要警告您,房间内禁止吸烟请您手别抖。”

    下一秒,附近的墙壁中突然出现五六个个小孔,每一个小孔中都瞬间出现一条细细的醒目红光,这几条光线以惊人的准确性,汇聚在陈雷手中这根横截面积只有小半指甲盖大小的烟头上,只是一瞬间,烟头就滋的一声,燃起了淡淡的火焰,红光也随之消失了。

    “真是帅气,”陈雷由衷的赞叹,“起码以后我在这里用不着带打火机了。”

    “你当心有一天定位程序出错,偏了小半米。”严可守说话间,站起来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你不是说这系统很智能的吗?”陈雷深深吸了一口,对着天花板吐出一个烟圈,“你看,头顶上烟雾警报器也不响”

    “智能不是万能的,”严可守调出监控画面,在城市里随意乱看,“越是智能的东西越会犯错当心有一天,严律忽然觉得你讨厌,顺手灭了你,到时候我是不会管的。”

    “会吗?严律?”陈雷对着房间中央的摄像头调侃,“你看,虽然把这个变态把你造出来,可用的都是我的钱,你看现在整套系统,也是我来装的,你看着家伙都干了什么,一边让你干活,一边让你陪他玩游戏”

    “我说过,我不喜欢你们拿我开玩笑”严律这次换了一个比较远的喇叭说话,“我会考虑严先生的意见,所以陈先生你以后走路最好当心点。”

    “严律,别理他,就当他是空气,”严可守说,“对了,让你来这兼兼职,感觉怎么样?”

    “这里很好,”严律实话实说,“感谢您对我的信任。”

    “只要是智能,都需要随时跟外界保持联系,”严可守说,“当然你也得明白,权利同时也意味着责任,对你来说,甚至对你们所有ai来说,这既是机会,也是风险。”

    “我明白。”严律答,然后又说,“赵真雪来了,她似乎找你们有急事。”

    严律话音刚落,电动移门自动打开了,赵真雪快步走了进来,脸色不佳的对两人说:“我爸那边说要再让这里塞几千人”

    “绝对不行,”陈雷一口否定,“上次来的这些个人已经把这里折腾的够呛了什么活都不干,还嫌伙食差,煽动原来这里的人,骂我们是政府走狗这窝囊气我早就受够了,这才刚用钱把他们劝走,怎么又要来?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可我们这毕竟还”

    “别提政府拨的那点粮食,象征性的几十吨,够干什么?几千人一个月不到就吃完了你爸要还是拿这说事,准备把我们这当收容所,那你就让他把粮食拉去要不然你就让他派点军队过来,就说没军队,这里就快要造反了我这不是抱怨,前天的事你也不是没看见,运粮车刚开进来,这些人就是扑上去准备抢了,要不是当时我手上拿着枪,这里早乱了。”

    陈雷说的是战争爆发那天下午,他之前在国际黑市上位于公海,粮食走私贩子私下交易的地方,花高价买了一船粮食,通过严可守在卡梅尔的关系,用魔法把粮食运进了这里,当做这座城市日后最基本的粮食储备,没想到被人发现之后,竟然引起了哄抢这座城市之前的秩序全靠大家自觉维持,别说警察,连个真正管的住事的都没有,当时严律也没有来这,城市里许多设置虽然修好了,但没有投入使用,可以说当时这就是一块无政府地盘,要不是因为战争,随车人员带着几把枪,现在这里是什么情况还真不好说。

    也正是因为那件事让陈雷和赵真雪这这里的未来产生了危机感,所以才会第一时间让严律上岗,而严可守因为日本在战争中的糟糕表现,为了分散风险,所以索性把严律的硬盘也带到了这里现在对于严律的限制已经没有当初那么严格了,因为ai远远不止他一个。

    赵真雪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说,陈雷提的这两个要求她知道父亲是不会答应的,为了备战,军队和粮食的管理是重中之重,别说是他们一个小小的民营机构,就连许多政府主管的单位和地方,也在争夺这些资源。

    “世道艰难,人心险恶。”以前汤云良一直认为,这两句话是并列关系,就像东边一棵树,西边也有一棵树一样,但在经历了这段时间之后,他已经开始明白,其实两者是因果关系,世道艰难是因,人心险恶是果。

    在这批农民工来之前,这座仅有两千人不到的“小城”一切都是那么井然有序,每一个人都按照进城之前的约定,每天早上9点集合,出去工作,中午11点半休息,下午1点半继续,直到晚上5点半,或者6点结束,工作强度不大,与其说是工作,不如说是一种集体活动,组装床铺,拉拉电线,休息的时候,大家都在讨论如果出现了灾难,在这里如何如何避难,这里准备的有多充分,工作的时候,大家就开心的用自己两只手,把刚才讨论的内容逐步付诸现实。

    记得刚来这里的时候,这里虽然通了电,但所谓通电也只是在现在宿舍区的地方,留下一个电力接口,所以地上随处可见拖的长长的,犹如蜘蛛网一般的电线以及插线板,有时候前端的电线被不小心绊倒,后面整整一串都会断电,引起一连串的叫骂,正是在他的带领下,大家才自发组织起来,从仓库里搬出电线和开关,靠着从手机上查的电工资料,把开关装到了每一张床的床头。

    后来大家觉得厕所位置不够,于是自发开始修起了厕所。

    食堂设计不合理,他们就客串了一把装修工人,拆了半边食堂又重新修了起来,虽然那样子是坑坑洼洼,许多地方还参差不齐,在正规工地上肯定属于要返工的东西,但却实实在在的解决了问题。

    接下来因为许多人觉得伙食单一,然后陈雷运来了几十卡车的泥土,用人工光源尝试着种植蔬菜。

    在这些农民工来之前的一天,汤云良看见一群人还在准备养鸡和鸭,说把现在食堂的剩饭利用起来

    在来这里之前,他们大多数人都是刚毕业没几年的小青年,家里无牵无挂,对工作又不太满意,加上处于对卡梅尔警告的担心,所以来到了这里,许多人之前连饭都不会煮,在这里时间虽然不长,但每一个人都学会了不少东西,让他们变成了食堂大厨,电工,泥瓦匠,下水道疏通人员,普工,甚至警察负责处理矛盾的权威人员,在新的一批工人来之前,汤云良这个工头就已经具备了警察的一些职责。

    如果一切都按照既定的节奏走下去,这里本可以自发的形成一个社会体系,也许这个体系并不完美,但它起码可以保证基本的秩序劳动的秩序。

    但这种秩序现在正面临崩溃的边缘。

    这批农民工进来的原因是因为工资被拖欠,来这里也是因为政府的安排,所以打从进来的第一天起,他们就一直有点心不甘情不愿。

    一开始是嫌食堂饭菜不好这是事实,在这里伙食标准原先是每人两素一荤,后来因为粮价暴涨,这个标准被逐渐降低,到他们来的时候,只有一素一荤,而且所谓荤菜也不是纯肉菜,而是肉丁夹着素菜炒,更别说因为食堂人员都是一些小青年,所以味道一直都不太稳定。

    按照他们这里原先形成的默契谁嫌食堂做的不好吃,可以自己申请去做饭,但这些工人一听说这样的要求,当下就闹僵起来在他们看来,他们来这里是接受政府“安置”的,而不是来工作的,更何况这里工作还不发钱,纯粹义务。

    后来陈雷来过一次,他的态度不是很好甚至可以说是威胁,说在这里不干活的话,就还请去,当时陈雷就被骂是政府的走狗,以至于赵真雪再来的时候,遭受了同样的待遇。

    陈雷当时就准备断了这些人的伙食但被赵真雪阻止了,当时距离倒计时已经不足几天,她怕因为这种事情而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然后他们这些老人就和这些新来的出现了矛盾活都是他们干,而他们就像大爷一样享受,到了饭点,食堂里一窝蜂都是不干活抢着排队的人,插队,一人领两份,甚至三份饭,吃完之后浪费,餐盘还不倒之类的低素质更是层出不穷。

    根据陈雷制定的财务管理制度,所有的食品都是按人定量的浪费的多了,吃到嘴里的就少,甚至许多人干活来的晚了,会出现无饭可吃的境地。

    仅仅两天,在这些人的影响下,原本许多已经适应了劳动生活的人也不愿意去工作了又要干活要饿肚子,天下没这样的道理。

    劳动人口和非劳动人口之间的矛盾在暗中滋生着,双方开始在大小场合恶言相向,甚至严重到拳脚相加,在战争爆发前的一天,这里甚至发生了一场规模超过数百人的群殴如果不是陈雷他们赶过来,这里早就闹翻天了。

    战争爆发的那天,所有人都围在电视机前,因为恐惧而沉默着,一个上午,大家都出奇的安静,汤云良觉得在这个强大的压力之下,之前的矛盾多少会有些消解但事实证明,他还是太理想化了。

    当天下午,陈雷运粮食的车队出现之后,大家就有些躁动随后赵真雪为了安定人心,告诉大家这里面都是粮食之后,人群更是低声喧哗起来。

    所有的粮食都需要人力搬运,陈雷就开始组织一部分人搬但他万万没想到,许多人前脚扛着米袋子进了仓库,后脚就从后门溜了出去这已经不能用偷来形容,简直是抢。

    场面一度陷入混乱,在一群人的起哄下,就连当时的汤云良也有冲上前去,抢一袋就走的想法,如果不是陈雷掏出枪,对着头顶连开了几枪,场面最终会演变成什么模样,谁也不敢想。

    后来陈雷才知道,因为怕粮食不够吃,这些人是准备偷点粮食去藏着,因为他们觉得这是自己应得的在他们看来,老板欠他们的钱就是政府欠的,而这里又是政府安排过来的,所以他们拿的理所当然。

    参与粮食偷窃(其实抢劫更合适)的人最终还是被陈雷打发出去了尽管他们此时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离开,他们认为陈雷这是在逼他们死,但在一把m16的威胁,以及一捆捆现金的诱惑下,参与人还是选择拿了钱,以及一些粮食离开,剩下的人大部分则保证,一定严格遵守这里的制度。

    陈雷当时就说,如果有人愿意拿钱走人,他一律欢迎当时他已经意识到了,秩序崩溃之后的可怕,但在刚刚发生战争的威胁下,没有人敢于站出来即使他们很喜欢这里。

    当晚汤云良就在宿舍里听说,有人准备抢陈雷武器,然后大家分粮食的建议幸运的是,当时大家还停留在对未来的恐惧和迷茫中,所以建议没有得到认同。

    不得不说,他们当时没有下定决心真是万幸因为现在,他们已经永远丧失了机会。

    “机器人,他们用机器人来管我们,还24小时监视,把我们当什么了,囚犯吗!草!打个飞机的地方都没!”在远处的一张床铺上,一个40多岁的中年人一边揉着自己被激光烫伤的手臂,一边小声抱怨如果声音太大,很可能引来第二次烫伤,在他身边,一群把头低的很深的人发出小声的附和,不时还神色躲闪的瞄向宿舍天花板的摄像头。

    “智能是需要被教育的”在主控室内,严可守通过摄像头看着这一幕,对赵真雪和陈雷,以及严律说,“人也只是智能的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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