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铛铛!”校工摇着铃铛在教室门前走过,卢利精神一振,伸手向前,拉住前面中间位置的梁薇的小辫儿,使劲向后一拽,“啊!”女孩儿惊呼一声,回头怒视。

    卢利手上的动作迅捷已极,拉过一下,立刻缩回,和他全没关系似的仰头看天,但女孩儿知道一定是他,瞪了他片刻,双臂前伸,趴到课桌上,呜呜的哭了起来。“怎么了?”正在讲台上低头看着教案的老师问道。

    “没事,没。”梁薇委委屈屈的说道,瘪了瘪嘴巴,眼框一红。

    “没事就好,”老师点头,“下课,排队做操。”一阵桌椅板凳的响动过后,孩子们开始排队,由老师领着,步出教室,到操场集合。

    卢利是不做操的,和着队伍走了几步,故意落在后面,等同学从他身边经过,一转身又回了教室,“小小,”和他一样不做操的李学庆叫着他的小名,弯下腰去低声说道,“我刚才到四班看了,石青也没去。”

    卢利眉梢一扬!推开书桌,“走!找……找找找……他……去!”

    “小小,”李铁汉怯生生的问道,“别打坏了吧?”

    “废物玩意!”李学庆扬手给了本家一个爆栗,“忘了上回他怎么欺负你了?小小给你拔闯,你还那么多废话?”

    石青是本校三年级的孩子,和李铁汉家住得不远,彼此又是同校,因此往来很多,但李铁汉为人懦弱,经常给石青欺负,卢利身为小团体的首领,自然是要为同伴出头的。看着他头也不回的冲出教室,李铁汉越想越怕,赶紧追了上去

    四个人走出教室,正要上楼,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卢利,你又不做操……”

    卢利回身看去,是班长杨玲,“为嘛不做操?”

    “管……着……着着着吗?”(注1)

    “卢利,你干嘛去?”

    这一次,卢利理也不理她了,噔噔噔的一路上楼,抬手推开三年四班的教室,里面有几个孩子正在打扑克,听见声音,以为是老师来了,吓得赶忙回过身来,其中一个坐在桌子上的,正是石青,“二蛋子,”他叫着李铁汉的小名,这样说道,“又来干嘛?”

    “不……不不……干嘛。”卢利抢着说道,“抽……抽……你。”说完一句话,欺近半步,扬手就打!

    石青身体向后一仰,避开他的一拳,“cnm的卢利,”他大声骂道,“我和二蛋子的事,你管得着吗?你再打我还手啦?”

    卢利另外一只手向前一伸,使劲抓住对方的头发,用力一薅,石青连连呼痛,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街,两个孩子厮打成了一团!“都少管啊?我看谁敢管?”李学庆大声警告着。

    石青的几个‘牌友’就真的不敢动了。卢利大约是因为生理上有缺陷的缘故,为人非常狠辣!他打架不要命是全校有名的,谁要是惹到了他,可算是捅了马蜂窝!

    石青比卢利大一岁,却明显不是后者的对手,等到四班的班主任老师闻讯赶来的时候,卢利正骑在石青身上,小拳头不分轻重,雨点般落在他身上呢,“哎呦……”石青一边雪雪呼痛,一边双臂抱着脑袋,任凭对方擂鼓一样的重击不绝。

    “起来,都……起来!”雷树德汗都冒出来了,一把拉起卢利,把他挡在自己身后,“石青,为什么?他为什么打你?你是哪个班的?为什么和他打架?”

    “我和二蛋子逗着玩,卢利进来就打我。”

    雷树德很觉得伤神,石青也不是什么好孩子,成天招猫逗狗,无事生非,他所谓的‘逗着玩’,一定是带有几分侮辱意味的,“你……”他回身训斥,“你是哪个班的?你们班主任是谁?”

    “他叫卢利,二年二班的。”石青大声接口。

    “二年级的?”雷树德刚刚接手四班工作不久,对自己班的孩子有时候还分不清楚,更不必提其他年级的了。“你……怎么到三年级来打架?”

    卢利吭也不吭一声,低头看着,手背上有划伤的血印,颧骨也给石青的拳头击中了,现在还不显,等一会儿就会淤青起来。他打架次数多了,根本不以为意;这一次的殴斗,实际上还是他吃亏更多,却浑若无事,抬起眼皮扫了一眼雷树德,红润润的嘴角一撇,“再……再敢……欺负蛋子……,你盯着……我……我我我的!”说完,带着其余三个人,一路出门去了。

    雷树德安抚了石青几句,转身回到教师办公室,“李老师,……”他问担任二年二班班主任的李丽,“你们班有一个叫卢利的孩子吗?”

    “有啊?”李丽一愣,“怎么了,他又惹祸了?”

    “我刚才进班……”雷树德解释了几句,“这个孩子,是怎么回事啊?”

    李丽是一脸的无可奈何,“卢利这个孩子吧,说来也真是让人头疼——。”

    卢利的大名无人不知,以他为首的包括李学庆、李铁汉、胥云剑四个,被人说成是大兴街小学的四害,顽皮捣蛋,无恶不作,最凶的一次是在他一年级的下学期,上午四节课的四个老师无一逃脱,都受了他的折磨:第一个是教语文的班主任田老师,头上掉下来一把扫帚,弄得满身满头的粉笔末。这几个孩子拿扫帚在黑板槽里搅和了好久,一旦从空中落下,就是一头一身的白色粉末;第二个是姓高的算术老师,因为戴着高度近视眼镜,这几个孩子在粉笔盒里放了几颗图钉,扎的高老师惨叫连连;这还不算什么,最惨的是教图画的赵老师,她是个和李丽差不多年纪的女老师,打开讲台的抽屉,里面竟然盘了一条草蛇!

    赵老师哇哇大叫,又吓又气,当场就哭开了,课也进行不下去了,虽然把校长请来,但不知道是谁搞得恶作剧,终于不了了之。至于最后一个老师,因为恶作剧造成的情形太恶劣,卢利也有些后怕,收敛了几分,一直到临下课,胡闹之心又起,但事前没有准备,手边又没有道具,只好从邻桌的同学的作业本上扯下来一张,撕成一张一张的纸条,团成团,一个一个弹到讲台上,算了完成了早上和伙伴们订下的‘不使一人落网’的战术目标。

    虽然没有人指明这一切是何人所为,但从上到下无人不知,一定是卢利搞的鬼!这个孩子脑筋非常灵,总能够想出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办法来胡闹,课上永远不听讲,课下永远不写作业,但说来奇怪,每逢考试,他永远是班上和年纪的第一名!卷面书写漂亮,答案工整,简直可以当做标准答案来用了!

    而在班上,从班长杨玲以下,从没有人敢在老师背后打卢利的小报告,一开始的时候孩子们不知道,后来出了件事:卢利一次惹祸,杨玲告诉了老师,当天下午学校没课,孩子们放学回家,卢利一番准备之后,开始报复,用石头砸碎了杨玲家靠胡同的后窗户,在一片鸡飞狗跳墙的呼喊声中,家里人开始收拾玻璃碎片,又让大人测量尺寸,准备购买新玻璃、腻子;刚刚出门才发现,杨家爸爸的自行车给人拔掉了气门芯!等到杨家爸爸推着轮胎干瘪的自行车出门去,卢利把点着火的报纸卷从杨家门缝塞了进去。

    烟雾弥漫中,杨家上下可真是慌了手脚,大人叫、孩子哭,弄得一塌糊涂!事后卢利给人家找到家长,舅妈、两个姐姐和舅舅轮番上阵,把他捶了一通,但他丝毫不怕,不过是皮肉受一点苦,能出了心中这口恶气,在他想来也是值得的。

    从此以后,班上的同学畏惧前情,再也不敢招惹他了。

    同学之外,还有老师、校工,这些人都是成年人,对付他这样一个孩子,体力上自然没有问题,但上年冬天,校工和胥云剑的一次争吵,让人再度见识了卢利的厉害。

    事情的由来是胥云剑淘气,时值冬天,教室的炉子上放着一个脸盆——这是班上的财产,在做卫生、大扫除的时候使用,盆中放着水,每一节下课,都会换一盆新水。胥云剑淘气,把一盆水全都倒进了烧得正旺的炉子里!

    这下可闹了大笑话,飞扑而起的粉尘弥漫了整个教室,幸好是在下课时间,但即便这样,情况也非常恶劣,粉尘甚至溅到了楼道中,经过的同学、老师、校工无一幸免,全都落了满身满脸的尘土。室外犹是如此,室内的同学更是大大的遭了殃,男孩子叫、女生哭,场面吓人极了!

    胥云剑也傻了,不想自己一时顽皮,会惹下这么大的祸事?等到老师找来校工,请对方清理并重新升炉子,校工是个黑壮的汉子,也不顾还是在老师、同学、校长面前,当即破口大骂,“cnm的!这是谁干的?”等到知道是胥云剑,校工一把抓住胥云剑,竟是当场把他提了起来,举手就是一耳光!

    胥云剑是卢利最好的朋友,和他的交情比和李学庆、李铁汉还要来得深厚,好友被校工‘欺负’,卢利为其出头‘拔闯’;论体力他自然不是对方的敌手,但言辞如刃,把对方弄得一团狼狈!

    说也奇怪,卢利平时口吃,但每每情绪激动,在旁的结巴语不成句的时候,他反而变得词句流利,一点也不结巴了,“我看你再动他一下试试?我明儿就把你们家房子点了!”(注2)

    “cnm。”校工一把扔下胥云剑,对卢利破口大骂,“小jb孩子,你说嘛?”

    “cnm!”卢利毫不犹豫的骂了回去,“你少骂街啊?cnmb的大sb。”

    一个成年人给一个不及胸口高的孩子指着鼻子痛骂,周围还有其他同事围着看热闹,校工有点挂不住了,“你个小jb玩意儿?你还操?你拿嘛操?”

    卢利虽然会骂街,但很多话不解其意,给对方问得一愣,眼神一转,脱口而出一句话,“火筷子!”

    周围人一片大笑,校工一张黑脸涨成紫红,放开胥云剑就要来抓卢利,却给同事抱住了,“你别不要脸了,连个孩子都骂不过,还要动手是怎么的?扎哪儿死了得了!”

    从那以后,这个校工被人起了个外号,就叫火筷子。听到这个故事的男人无不大笑,女子无不羞红了脸,轻啐一口。

    注1:管着吗,天(津)人口语表达有吃字的习惯,本来该说‘管得着吗’,在吃字之后,就变成了‘管着吗’。

    注2:点了,放火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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