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ri,卢利接到了来自羊城的电报,他正在门口和胥云剑、曹迅两个喝啤酒呢,事情也巧,送电报的人是曹迅的同事,和同事打了声招呼,接过信纸,上面只有两句话,“货已出,7号到,请接站;另,盼再见。”

    卢利叹了口气,大口猛灌啤酒,高厂长的电报更让他下定了决心,即便前面是刀山,自己也要走一趟羊城!正如杨士光说的那样,他们最多打自己一顿,还能杀人吗?

    胥云剑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小,你别担心,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去,有什么了不起的?”

    “你少废话,在你看没什么了不起的,小小……,这么多年了,他是嘛人你不知道?这种事他心里放不开,你也得理解。”

    “我知道,我也理解。现在说这些都没用,等东西到了,咱看看卖得怎么样再说,别回头都砸在手里,那还说嘛?”

    曹迅大怒,“cnm,胥云剑,你不能说点好听的?还没开始干呢,你就念叨?砸了你帮小小还债?”

    “我帮就我帮,怎么了?”

    “行了!”卢利摆摆手,制止了两个人的争吵,“胥云剑刚才说的没错,东西到了再说。现在还不知道情况怎么样呢。”

    两个人悻悻的哼了一声,不理对方了,“哎,小小,我听曹迅说,能赚这么多钱?真的假的?你简直牛逼大发了!”

    卢利苦涩的一笑,钱能不能赚到他已经完全不在乎了,反而心中有些奇怪: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变得这样满嘴瞎话了?真是活见鬼!早知道是这样,何必受一番苦累的跑去羊城?眼下一切都晚了,且等货物到南站再说吧。

    7月7ri,卢利拿着提货单到了天(津)南站,在验过单据之后,从仓库中提出四个绑扎得结结实实的麻布包裹,看看上面的发货方,确认无误,用手掂一掂,却不是很沉,只是体积太大,有些不太好搬运。

    幸好有曹迅、梁昕和胥云剑的帮忙,把麻包运到外面,“小小,怎么弄回家啊?这玩意太大了。倒是不太沉啊?”

    “坐公交。”

    卢利一肚皮的不合时宜,偏偏乘坐公交的时候,四个大包裹向上一放,惹得车上的乘客抱怨连连,“这大热的天,弄这玩意上来,多挤啊?真没有公德心。缺德!”

    胥云剑回身就骂,“你刚才说嘛?你再说一次?”

    对方给他骂得一愣,竟一句话不敢说,怯生生的低下头去。

    “你拿我们哥们当老呔儿了?狗眼看人低的玩意!”胥云剑却不以对方低头为结束,几步到了他跟前,在他肩膀上一推,“哎?和你说话呢?”

    “你……”

    “下回别嘴欠!看清楚再说话,懂吗?这是教你好!sb!”

    倒了一趟车,终于把麻包运回家中,四个正当年的大小伙子累得半死,把麻包一扔,靠是墙边呼呼喘气,“哎呦,小小,累死我了!钱我是一分也没见着,累可受了不少,少废话,先弄块西瓜来吃。”

    休整一会儿,jing力逐渐恢复,卢利挑开其中一个麻包,里面是文胸。他也不管会不会造成褶皱,从缝隙处拉出一摞,放在床上,“等一会儿和我去银行,把钱给他们汇过去。”

    “行啊,反正是都听你的。”

    “小小,你打算几时开始卖?怎么个卖法?”

    “我已经准备好了,地窨子里有架子,回来我找人借一辆三轮车,等学校开始放暑假了,就滨江道的干活。”

    “三轮车我家就有。”曹迅说道:“明天我骑过来,你几时用完几时还。”

    卢利也不和他客气,“行,我明天,最晚后天就去。你们两个下了班能过去就过去,不能过去就算。”

    “什么叫下了班?我和你一块去!”曹迅大声说道。

    “那你邮电局的班呢?”

    “不去了。我请几天假……,那个,小小,这几天我想了,趁这个机会看看,看你做得怎么样,要是真行的话,我干脆就跟你一块干得了。怎么样?”

    曹迅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是卢利没有想到的,很是迟疑了一会儿,“这个事啊,曹迅,我不是驳你的面子,不过这里面有个事挺麻烦,我这么和你解释吧。假如说这回成了,而且我回去羊城,也能顺利解决,咱们ri后还能继续干的话,我想,你也最好先放放这个打算……”

    “为嘛?你当我不知道呢,你提前不就是找过胥云剑吗?当初拉着他干,人家还不理你,现在我主动说干,你又不要?你这不是偏心眼儿吗?就说你和胥云剑好,也没有这样的吧?”

    “你别着急,不是那么回事。”卢利耐心的解释着,“我当初找过胥云剑不假,但事后我就后悔了,这也幸好是他爸爸不同意,不然的话,我和他非得闹崩了不可——为什么呢?因为我还得把他哄出去!”

    这回轮到胥云剑不满了,“小小,你怎么这么说话?我怎么了你把我哄出去?”

    “是这样的,我这回弄回来的一共750件,卖得不好,咱哥们嘛也别提,卖得好了,这些东西卖不了几天就完了,对不对?”

    “对,你说这个干嘛?”

    “这里面有一个问题。咱们如果能很快的把东西卖掉,那些工商、税务、jing察的,还不及反应过来,咱就没影儿了。可是要再干呢?再多多的上货呢?又怎么样?人家找上门来,就不让咱干,你怎么办?到时候你们单位也扔了,这边又不让干,这不成了罗锅摔跤,两头不到了吗?”

    胥云剑几个面面相觑,两个人心中同时升起一股敬佩:难怪卢利不管在学校还是在农村,都能成为领头羊,这家伙脑筋转的确实是快!“那你说怎么办?我们就不管了?”

    “不是不管,但不是现在管。再等一段时间,一切顺利的话,我想,等咱们卖到第二批货的时候,可能就有人来管、来问了。等确定把这些人应付过去,不会有人干扰咱们做买卖了,到那时候,你们哥俩要来,我举双手欢迎。”

    “妥了。都听你的。那这批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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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月11ri,卢利骑着三轮车,车厢里竖立着一个摇摇晃晃的金属货架,放衣服的麻包敞开一半,扔在车里,就这样骑着直奔滨江道。

    曹迅、胥云剑和梁昕三个骑着自行车,跟在他身后,早晨九点多钟的阳光灿烂而刺眼,四个人一人一顶草帽,倒像是抗ri题材电影中的汉jiān队一般。从和平路向前,行不多远就是劝业场所在的滨江道,卢利一拉车闸,把三轮车靠边停好,和同伴一起伸手,先把货架抬了下来。

    四个年轻人不知道是个什么心情,又紧张又激动,梁昕的两只手哆哆嗦嗦,和吃了烟袋油子差不多,“小哥,就在劝业场门口啊?太近了吧?”

    卢利当然也知道太近了,但他也是无可奈何,事情的发展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滨江道本身很宽,路两边都是大型的国营商场,往来行人非常多,但也仅仅是局限于这方圆不足三百米的(区)域内,再远一点,几乎就没有什么人经过了——没有人的话,还谈什么商业行为?因此明知道不妥,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把货架放好,打开麻包,从中取出五件上装、四条裙子和几条文胸、内裤,用钩子挂在货架上,卢利又从三轮车里拿出一个白铁皮制成的喇叭,当街大吼一声,“哎!”

    和平路和滨江道交口处,是天(津)市最繁华的区域,行人往来如织,每天的客流量极大,他这一声吼,立刻引来旁人的注意,还不及分辨他想干什么,他尽量提高的大嗓门回响了起来,“哎!瞧一瞧、看一看了啊,羊城制作,出口转内销的女式服装啊!数量不多,yu购从速,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啊!”

    他这一次的街边售卖,真正算是拔了天(津)卫的头份了!看着几个少年稚嫩的面庞,路边的行人都觉得诧异、好笑,“哎,大哥,他喊嘛呢?”

    “不知道啊,好像是衣服?还什么出口转内销的?干嘛的?”

    “我也不清楚,怎么这么大嗓门啊?”

    卢利对周围人的围观理也不理,一只手举起大喇叭,另外一只手取下一条鹅黄sè的上装,在人前转了一圈,“看见了吗?劝业场里出来进去的你们瞧瞧?劝业场买卖大不大?有我这式样、这颜sè的服装吗?真的,你要说里面有,我立马抱着脑袋滚蛋!哎?那位姐姐,你过来看看、摸摸?看看摸摸不要钱!你躲嘛?”

    给他点到的女子羞涩的低下头,反而更向人丛中躲闪了。

    “……我告诉你们说,我这东西都是出口转内销的!知道嘛叫出口转内销的吗?告诉你们,就是原本卖给老外的!为咱们国家赚外汇的,现在拿回来卖咱自己人了。怎么样?您过来看看、摸摸,这做工、这质地,这颜sè,天(津)卫我算头一个!东西不多,yu购从速啊!”

    他连着喊了三遍,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却只是远远的看着,连一个上前问价的都没有!

    胥云剑和曹迅几个对视一眼,暗叫不好。别折腾一天,一件也卖不出去吧?那可真要赔死了!

    卢利也是一头汗珠,却不是着急,而只是单纯的因为天气热。他事先有一点心理准备,一周的时间里能卖出第一件,都可以看做是胜利!他把大喇叭放下,提起女装,翻开领口,向前走了几步,“你们躲嘛?这是衣服,又不是炸弹!你们看看?是不是羊城生产的?这上面有标,看见了吗?羊城市第六服装厂!看见了吗?”

    人群纷纷探头,这个年轻人没有撒谎,这衣服确实是羊城生产的,但即便这样,也是没有人说话。“怎么了?怎么都不说话?”卢利笑呵呵的向人丛打量,“我知道了,想买,不好意思问价是不是?我告诉你们,看见这女装了吗?10一件。连衣裙整16;这个……知道这叫嘛?这叫文胸,也叫ru罩!5块一个,还有这内裤,也是5块。”

    这样的东西令所有人侧目,样子倒是挺好看的,但16一件裙子,也太贵了吧?在家中买两条裙子还不到十块钱呢!再说,一件什么内裤就要5快?不就是裤衩子吗?也值得5块钱?“不就是裤衩吗?”

    “裤衩?你别老外了!这叫内裤,东西是一样的东西,叫法可不一样,看见了吗?这是纯棉加涤纶的,又透气又有弹xing,和那布做的,然后加一条松紧带的不是一样的东西!”

    “那也太贵了。”

    “5块钱还贵?我实话告诉你们吧,这都是我自己辛辛苦苦从羊城上来的货,你们不信?我手里有天(津)南站的提货单!看见了吗?这玩意不是假的吧?”

    “…………”

    “没事,我知道你们不好意思说话,我理解。特别是女同志,看着喜欢,不好意思买,又觉得太贵,是不是?”卢利一个人演着独角戏,自问自答的说道:“我现在可以明白告诉你们,这回我这些衣服,上装200件,连衣裙200件,文胸和内裤一共350个,你们可以自己算算账,天(津)市一共有六十多万女同志,减去年老的和岁数小的,大约还有二十万适龄的吧?也就是说,这种上装和连衣裙,每1,000个人才有一个能穿上我卖的衣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告诉你们,每1,000个女同志,才能有一个人买的到!你们想想,回头穿上,走在马路上,1,000的女的盯着你看,追着你问这衣服在哪买的。花多少钱放一边,这面子你往哪儿挣去?!”

    “…………”

    卢利突然拿手一指,“哎,那位女同志,你别乐,这是真事!列位让让,让这位女同志过来。”

    被他指到的人丛向两边一闪,人丛后的一个女子显露在外面,她心中大羞,转身要跑,卢利反而抢上一步,攥住她的手腕,“您跑嘛?让您过来看看!这么多人在,我还能把您怎么样了?”

    周围人发出一片哄笑声,女子羞臊yu死,竟是给他硬拉着出了队伍,站到人前。卢利拿起衣服,塞到她手里,“不找你要钱,就让你看看、摸摸。”

    女子被周围人瞅着,脸像燃烧的红蜡烛一样,低着头,捧着这件衣服,不言不动,半晌的时间,突然把衣服向他一丢,重又钻进队伍中去了。

    “怎么样?还有哪位姐姐试试?我还是那句话,看看、摸摸又不要钱,那么为了回去和邻居、街坊吹吹呢?咱也算知道老外是穿什么衣服了,对不对?”

    三轮车周围的行人越来越多,始终是带着好奇和好笑的眼神向里面张望,却没有一个敢上前的。

    卢利表面上依旧微笑,心里却暗暗叹息:真是好难啊!

    他说了半天,转身拿起水壶,正待喝一口,突然有人说了一句,“哎?你干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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