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七被唬了一跳,双手抵在胸膛,强劲的心跳透过薄衫传到手掌。

    怎么,越跳越快了?

    许是躁动会传染,顾七只觉心速加快,唇瓣微张,轻喘着气。

    “裴启桓...”

    低沉靡靡的声音,与平日冷如冰窖的嗓音截然不同。这呼唤,叫的人浑身酥麻,鸡皮疙瘩乍起!顾七耐着焦躁,抵在胸膛的手慢慢紧握成拳,稍稍用出些气力,与他隔开些许距离。

    “殿下!”顾七双手交叠,朝前一推,弯下腰来:“臣知罪!”

    说罢,从后腰掏出匕首,双手呈上:“这匕首,乃友人馈赠,因臣赶赴国都恐路途凶险,便送了匕首防身。若殿下喜欢,臣便,借花献佛,也是这匕首得了造化。”

    元哲拿起匕首,拇指轻扫过鞘上刻纹:“这匕首锋利无比,连鞘上刻纹都精雕细琢。想来是费了心思的,不知这友人是?”

    “西遥!”不知为何,脑中印出这么个名字来。本是一时情急胡诌的,不成想元哲认真问起名字。脱口而出的同时,也闪了舌头。顾七心虚起来,声音放得极轻:“李西遥,是臣幼时玩伴。”

    始终不见回应。

    顾七心里打鼓,只觉头顶射出寒光,刺得头皮发麻。

    “呵,难怪。”元哲抬指将匕首转了两圈,笑道:“既是友人相赠,本王又怎好割爱。起来吧,坐下说话。”

    顾七直起身来,那匕首重新落入掌中。

    “江铭川,跟你说了什么?”

    听到元哲的声音,还未落座,忙迎上答道:“殿下,臣等核对单子的时候,发现三批荼州女子的走向不大一样。臣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去寻江铭川,还没问出什么来,他...就死了。”

    “哦?怪本王多事了。”

    “殿下恕罪!”顾七忙跪了下来,尽显恭敬:“殿下如此说,倒叫臣无地自容了!是臣无用,被江铭川挟制,害殿下脏了手。”

    “坐。”

    顾七眼中闪过狡黠,扶着圈椅缓缓起身,佯装战兢落了座。

    果不其然,元哲见自己这副吓破胆的模样,不忍责斥,只皱着眉,一手搓着腰间圆玉,叹了口气。

    “江铭川一死,怕是陛下那边,不好交代。”

    元哲瞥了顾七一眼,强撑道:“没什么好交代的,不过捻死个畜生而已。”

    “殿下,您可曾细细看过当铺搜出来的拐卖单子?”

    元哲望向顾七,摇了摇头,不知不觉又蹙起了眉。

    顾七从碟中掏出三颗青红小果,依次摆在面前的小方桌上:“十五年前,从荼州拐卖来的女子,悉数到了国都、洐州和泽州。”

    轻抬眼,见元哲聚精会神,直直看着自己摆放的小果子。顾七浅笑,又拿出两个小果,轻放下一颗:“七年前,女子多散在青州。殿下,可发现什么?”

    “有人做局。”

    顾七点了点头,将手中最后一颗小果放到前一颗旁边:“三年前的女子,多数留在了青州,一小部分,散到云国。”

    元哲盯着桌上的果子,冷哼一声:“小儿把戏。”

    “殿下,七年前,江铭川不过六七岁,这条拐卖线,显然不是他的。”

    “也断不会是江铭川的父亲。”

    顾七一顿,笑了起来:“不愧是殿下。且不管谁的线,三年前落到江铭川手上,放到青州的目的,自是为了巩固势力。那么放到云国,作何目的,殿下想来比臣更清楚。”

    只见元哲单手握拳,剑眉蛮拧,眼窝深陷,明眸中藏着看不透的心绪。

    许久,轻吐出一句:“不该如此。”

    “陛下保江铭川,实际上,是想保住这条线。这线或可为前线战事助力,可伤的是国之根本。”顾七站起身来,面容凝重,朝元哲浅鞠一躬:“臣,替荼州百姓,乃至澜国苍生,谢殿下!”

    元哲闭起双眼,却难掩心中悲凉。

    这侄子,终究是走偏了路。

    若终有一天背道而驰...

    元哲掐了掐额头,疑虑尽消,再睁眼时,透着坚定和希望。

    “裴启桓,你这番话,为的是陛下,还是本王?”

    顾七展颜一笑:“殿下,其实很多时候,不必分得如此清楚。”

    “好。”元哲起身,拍了拍顾七肩膀:“本王,谢谢你。”

    “阿嚏!”顾七揉了揉发酸的鼻子,仰头迎上元哲清澈目光,憨笑起来。

    余下两日,谢若泠和戎狄奔走于各家大户,散了不少银钱,赎回零星几个女子。做妾的女子或家主不允,或自己不愿,掏出随身物品,附了封信,托戎狄带回荼州。凑起来二十余人,三驾大马车坐得满满当当。

    破晓,太阳从东面冒出头来,打在青州城墙上。

    顾七揉了揉惺忪睡眼,站在将军府门前打了个哈欠。

    “殿下,先生,一路保重。”

    顾七笑着回礼:“戎将军,保重。”

    说罢,朝身旁谢若泠浅鞠一躬:“谢泠,寻荼州女子的事情,便托付给你了。”

    “裴大人放心!”谢若泠笑着承应,明眸皓齿,身姿挺拔,若真是男儿,迷倒多少女子亦未可知。可惜,那柔水般的目光,悉数落在了一旁沉默的晏楚荣身上。

    “戎狄,青州关口至关重要。如有异动,尽早通知本王。”

    “殿下放心!”

    三人前后上了车,车夫坐在车前挥起鞭子,呵了一声“驾!”

    马儿甩了甩头,由踏变跑,脖子上的铃铛发出清脆响声,似是迎接朝阳的美妙乐曲。

    想到可以将这么多女子带回荼州,激动得一夜难眠,直到烛火燃尽,天渐渐清明方困意袭来。眼下这马车犹如摇篮,顾七只觉眼皮发沉,昏昏欲睡。

    身子一歪,瞬间惊醒!

    顾七悄看向旁边的元哲,惊魂未定,好在没有靠在他身上,不算失礼。

    晏楚荣抿嘴一笑,无奈地摇了摇头。悄然挪动到顾七身旁,撇腿敲了敲顾七膝盖。

    顾七转头,耸着脖子轻吐粉舌偷笑。

    晏楚荣背过身去,顾七闭眼,欲将头抵过去。

    却被一只大手拦住!

    “殿...殿下。”

    元哲沉着脸,一把拽过顾七!

    “怎么,本王的肩膀不够宽阔?”

    “咳咳...”顾七顿时噎住,口水呛入喉咙,咳了起来!

    晏楚荣淡然的脸上,攀上一抹忧愁。

    元哲扳着顾七的头,放在自己肩膀上。尔后转过头去,耳根微微泛红。

    顾七梗着脖子不敢乱动,哪里还睡得着?

    只好强闭着眼,佯装睡着。

    马车吱呀呀走着,不消片刻,困意袭来。顾七只觉脑袋昏沉,竟在不知不觉中发出细细鼾声。

    晏楚荣心如火煎,怎么坐都不舒服。干脆转过头去,掀起帘子一角向外探。

    明媚的阳光照在马车上,越发热了起来。

    顾七咂了咂嘴,睁眼时已是晌午。

    “这天越来越暖和了。”

    晏楚荣回过头来,见顾七已挺直身子稳稳坐好,言语中未免泛酸:“裴大人这一觉,直接睡到晌午,想来晚上要睡不着了。”

    “嘿嘿,”顾七搔了搔头,抓起水囊喝了两口:“晚上正好,我来值夜。”

    中途休憩半个多月时辰,简单吃了点东西后,众人又悉数上了马车,直到夜幕降临,方搭起帐子休息。

    想到人多不便,特意从将军府多带了几顶帐子出来。元哲身份尊贵,自是要独用一顶,却又不允顾七和晏楚荣同用一顶帐子,只好一人一顶,姑娘们略微挤挤,五人一顶。顾七因白日睡太多,入夜丝毫没有困意,便替车夫值前半夜。车夫则靠着车门和衣而睡,不一会便传出鼾声来。

    明亮的月光洒在地面上,顾七仰起头来,漆黑的夜空布满了星。

    “看来明日是个好天气。”喃喃自语后,拾起脚边树枝,添进火堆里,发出噼啪声响。

    “大人。”

    怯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顾七回头一看,原是张小兰。

    顾七咧嘴笑道:“怎么,睡不着?”

    张小兰碎步走到顾七跟前,鼓了鼓勇气,扑到顾七身上,胳膊揽住顾七脖颈!

    顾七顿惊,一把将她扯开!

    “你干什么?”

    张小兰摔倒在地,嗫喏道:“姐姐们说,大人喜欢我。”

    顾七紧皱着眉头,不耐烦地朝姑娘们的帐子瞥了一眼:“她们误会了。我的确喜欢你,但不是,不是那种喜欢。”

    “大人,我不懂这些。”张小兰起身,站在原地抠手,头垂得极低:“姐姐们说,若我跟了您,这辈子便吃喝不愁,更不会被人轻视。大人,我,我什么都不会,但是可以学,您若愿意...”

    “不,小兰姑娘!”眼看着张小兰解开衣襟,顾七忙冲过去紧拽住她的衣带!

    “大人,是小兰,不合口味吗?”

    看着张小兰懵懂双眼,顾七顿觉心痛起来。

    多少女子,如张小兰这般,天真无邪,从荼州出来。被拐卖到青州红袖楼,贩卖给人做妾、做奴,甚至...做官妓。

    “小兰姑娘,”顾七抬手,温柔系紧衣带,拉她坐了下来:“我喜欢你,并非是男欢女爱,而是把你当做妹妹般疼爱。你年纪还小,莫要听那些姐姐的歪理。只有寻到真正喜欢的人,才能倾心托付。”

    张小兰抬眼望着顾七,认真应道:“大人,小兰喜欢您。”

    “傻丫头,你哪知道什么是喜欢。”顾七抬手抚了抚张小兰的头,笑得眉眼弯弯:“不如,我收你做义妹,待回了荼州,为你寻一门好亲事?”

    在月光照耀下,张小兰眼神明亮,望着顾七时,不由得流露出仰慕。可她不懂情为何物,只觉胸腔里的小小心脏在踊跃跳动,犹乱撞的小鹿,在不停寻找出路。

    “大人,您真好看。”

    “呵呵,是么,”顾七笑着戳了戳张小兰的脸蛋:“小兰也好看。”

    张小兰低下头来,脸“唰”地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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