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天青石做的雕塑不能离开卢浮宫,因此它不能被从开口的铁门出去。
幸好雕塑不能离开,人却可以,在清点了物资,龚塞伊和商博良又讨论不出个所以然后,西弗勒斯随着欧人离开了这个密室。
叙利馆的地下一层存放着不少展品,有法老的石棺,以及被视为神圣的莎草纸卷。坚硬的石头原本比易腐的纸卷能容易保存,不过因为盗墓者的挖掘,就算是花岗岩的石头也被切割破坏,不少石棺的棺盖没有了,反倒是莎草纸在经历了5000年时光流逝后依旧比较完整地保存了下来。
事实证明只要人类愿意想,有些看似天方夜谭的事是可以完成的,
西弗勒斯和欧仁最终在一尊黑色的狒狒雕塑前停下。
“就算没有盗墓者,历代法老为了修建自己的宫殿也将拉美西斯二世的神庙给拆了,它们被打磨雕塑,变成了别的样子,这尊雕塑以前是供奉索贝克的,后来被人雕塑成了狒狒。”欧仁对西弗勒斯解释道“狒狒在埃及神话里代表智者。”
“我知道。”西弗勒斯说,他打量着四周,这个展厅里有整根从神庙里拆下来的石柱,以及残缺的雕塑,让人仿佛置身于埃及的废墟之中。
“在穿行于这死者与生者的界限无比暧昧的世界里,一个不留神就会不小心迷失了自己,分不清哪一个世界是真实的。”欧仁说“比起恶臭,人还是更愿意闻香味;比起寂静无声,人还是更愿意听悦耳的音乐;比起贫穷,人还是更喜欢富有,当人心中的天平发生了倾斜,人更愿意去相信他们想去相信的,而非是真实的,这正是哈托尔力量恐怖的地方,尤其是那些贵族,他们自出生之日起就过着富裕的生活,和洞穴之中的居民般一直看着墙上的影子,因此他们就认为这个世界唯一存在的就是那些富贵的生活了。他们不愿意从哈托尔的掌控中醒来,就算在死后也想过着和生前一样的生活。士兵们更喜欢那些黄金和宝石的随葬品,学者们则研究石头,他们就像是生活在两个世界里的人,要让他们融合在一起非常困难,就像是让水和油混在一起,但我父亲说,就算是水和油,只要经过剧烈摇晃也可以混合,还有什么比战争更巨大的力量?”
“还有革命。”西弗勒斯对欧仁说“我听说巴士底狱被攻陷后不久军队就倒戈了。”
“你要是在我们那个时代当兵就知道为什么他们会那么做。”欧仁冷笑着说“我父亲跟我说,波拿巴家族在科西嘉不算大富大贵,却至少吃地起白面包蘸橄榄油,他小的时候要求莱迪西亚给他吃黑面包,因为军队里吃的都是黑面包,当兵都是要过苦日子的,我母亲跟我说,贵族连吃马卡龙都要挑三拣四。贵族们在和平的巴黎呆地太久了,以为军队没有用处,路易十六是个希望被人爱戴的国王,当时莫普改革在法国很不得人心,杜巴丽夫人的名声让这个改革名誉扫地,新国王即位后想要挽回王室的名誉就拿莫普那些人开刀,当他们下台的时候,巴黎人民欢欣庆祝,然而我父亲执政后,却又把莫普改革的一部分内容延续了下去。莫普虽然是为了以权谋私,不过他所做的改革内容却是有用的,近代国家的构成都是在此基础之上,那些被流放的法官回来后变得温顺极了,变得根本没什么用处,法院为民请命的作用被三级议会取代,机会就放在面前,哪有不吃掉的道理?”
“我听说过一句话。”西弗勒斯笑着说“推动人行动的杠杆是恐惧和利益,不过推动法国人行动的杠杆则是野心,仁慈对某些人是没用的。”
“这句话是谁说的?”欧仁问。
“黑魔王,你确定你父亲继续莫普改革的原因不是因为他想当独裁者?”西弗勒斯说道。
“法国人的政治热情不是在革命爆发前一夜诞生的。”欧仁冷淡得说“我觉得比起在公会听某些人各抒己见,为了自己的利益和论点争论不休,在争吵中将时间虚耗,不如听从一个有远见的人的命令干点实事。”
“人果然是会变的,波拿巴从支持共和的民族英雄变成了独裁者,你们不觉得自己变成了和波旁王朝一样的人了?”
“我们不一样……”
“你们就像是被换掉的斧柄,已经成了祖父的斧头的一部分了。”西弗勒斯打断了欧仁“野心是凶残的,它难以被控制住,我明白这一点,当我年轻的时候我也犯过同样的错,后来,我发现不能再继续和那些妄想症患者一起为伍了,他们比格林德沃的信徒更加不切实际。”
“你以为食死徒没有一点成功的可能?”欧仁问。
“反正我不想活在他们所构想的世界里。”西弗勒斯说“我的妻子是个好心肠的甜蜜女人,我和白巫师都希望她能保持这种善良和纯洁,所以不让她去触碰那些肮脏的事。我的童年是短暂的,不像你父亲,刻意营造出艰苦的环境锻炼自己的意志,我生活的环境本身就很糟糕,和她那样单纯的女人在一起我感觉很愉快,只是我最近发现,她不能永远和孩子一样一直活在永无乡(Neverland),我们的孩子因为她的善良失去了,我也差点失去她,做一个纯洁的人不能保护自己,要教女人是件困难的事,你父亲将太多时间花在军队和统治上,没有花时间陪你母亲吧。”
“你想表达什么?”欧仁气愤得咬着牙说。
西弗勒斯邪恶得笑着“岩石还是那块岩石,只是因为凿子在不同的雕塑家手里它们就变得不一样了,你们这帮浪漫的法国人其实根本就不懂女人和爱情。”
欧仁像毒蛇般紧盯着西弗勒斯。
“除了谁输了谁当‘失败者’以外,咱们加点别的赌注怎么样?”西弗勒斯说。
“你想赌什么?”
“我要是赢了,你为我工作半年。”
“那要是我赢了呢?”
西弗勒斯一摊手“你想从我这里取得什么?”
欧仁开始思考。
“比如把你从哈托尔手里解放怎么样?”西弗勒斯没耐心得说“你想当她永远的奴隶?”
“我讨厌你,英国佬。”欧仁满是轻蔑地说。
“也许这是因为我不是路易十六那样的人,希望成为被人爱戴的国王。”西弗勒斯摇着头,看着不远处的法老雕塑,像是在怀念某人“我可不想成为傻瓜。”
“你有什么办法解除我和她的契约?”欧仁问。
“这得你赢了我再说。”西弗勒斯说,然后举起手里的“长矛”,刺向了那个狒狒雕塑。
这一次从雕塑里喷涌而出的不是黑色的液体,反倒是水蒸气之类的东西,那些蒸汽快速得凝结,最终形成了二三十只长了红耳朵的狒狒。
“埃及人称呼这种动物为巴比。”欧仁将马穆鲁克剑抽了出来“它们以人类的心脏为食。”
“我知道这个动物。”西弗勒斯说“我听说巴比是奥西里斯的长子,会在称量心脏仪式出现。”
“它是不是奥西里斯的儿子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一旦被它吃掉心脏,死者的灵魂就永远遭受折磨。”欧仁戒备得看着那些好斗的狒狒“木乃伊里面所有内脏都会被掏出来,只有心脏留在身体里,心脏是具备审判资格的凭证。”
“你的身体被埋葬在哪儿?”西弗勒斯问。
欧仁没有理会他。
他全神贯注地盯着走在最前面一只朝着他龇牙咧嘴、缓步靠近的巴比,放低了重心,仿佛随时都会发起进攻。
“用一只猴子做智慧的象征,多么聪明的主意。”西弗勒斯讥讽着说。
“你哪儿来的那么多话!”欧仁大骂。
“我说的话哪有你多!”
就在这时,巴比发动攻击了,西弗勒斯施展了一记神风无影,将跳起来的狒狒给打得倒飞了出去,撞到了埃及的神庙石柱上,然而它很快就又爬起来了。
它的身上流出近乎黑色的血,随着神风无形留下的伤口消失,那些黑色的血也回到了它的体内。
“砍它们的脑袋,白痴!”欧仁大吼,可是这些巴比敏捷极了,他的刀锋只能切走一些猴毛,似乎他也没占什么优势。
“飞沙走石(expluso)!”西弗勒斯念着咒语,一道蓝色的光从他的魔杖末端飞出,一只巴比被炸成了碎片。
“1个。”西弗勒斯得意得说。
然而没有等他高兴多久,那些巴比就都散开了,它们敏捷地顺着柱子跳跃到不论是魔咒还是刀都无法攻击的地方,然后发出此起彼伏的怪叫。
“它们这是在干什么?”西弗勒斯惊疑不定得问。
“别明知故问。”欧仁也盯着柱子上的那些巴比,表情看起来沉重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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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你选择了真相,那么我就和你说点我和别的女士不会说的。”拿破仑牵着波莫娜的手,在舞池里一边跳舞,一边用傲慢的语气说。
“哦,你想吓着我?”哈托尔笑着说“你想说什么?鲜血还是杀戮?”
“都不是。”拿破仑讥诮得笑着“我记得那天的天气,埃及居然和巴黎的冬天一样又湿又冷,我们当时在泥水中进军,当时我们已经快弹尽粮绝了,不过我们走运的是发现了一些物资,就像犹太人在沙漠里流浪时,上帝赐给他们的吗哪一样,你不觉得很神奇吗?”
“你在编故事。”哈托尔笑着。
“我没有骗你,很多当时参战的老兵都记得,后来我写信给了马尔蒙将军,让他往雅法派三艘军舰,这三艘船所装的物资能帮我们围攻阿克的圣约翰,不过我不知道是信没有送到,还是你们英国的海军拦截了那三艘船,我要的船和物资都没有来,反倒是英国的史密斯舰长带着两艘军舰来了,我们缺少攻城的大炮和器械,因此只能选择围城,不过那座城市有一面靠着海,英国的战舰可以将物资送到城里,所以我们打算用围困的方式让城里人投降是不可能的。”拿破仑轻松得领着波莫娜转圈“不过幸好英国人对我们怒射了很多炮弹,你听说过草船借箭的故事吗?”
‘那是什么?’哈托尔问波莫娜。
“三国演义……中国的古代军事故事。”波莫娜解释道。
“是一个中国的故事?”哈托尔巧笑倩兮得说。
“就是如此,但我的故事和草船借箭有点不一样,接下来的两个星期里我的军队一炮未发,英国人则随意乱射,他们给我们送来了4000多发炮弹,足够我们在城墙上打开一处缺口了,我命人花了两天时间挖了一条地道,最后我们攻下了那座城池。”
“我不明白……”
“炮弹被发射出来,不会总是爆炸的,我下了命令,凡是捡回来一发没爆炸的炮弹就奖励20苏,大多数情况下推动人行动的杠杆是利益和恐惧,有时是恐惧战胜了利益,让人不敢造次,有时是利益战胜了恐惧,让人为了利益不顾生死,不过这一条并不是总是有用的,当我们翻越阿尔卑斯山时,我们将树干的中心给挖开,把大炮放在里面,上百人一起拖着它前进,但它陷进雪里时,你知道是什么杠杆将它给撬起来的?”拿破仑问。
“荣誉。”波莫娜说。
“荣誉。”哈托尔借用了波莫娜的嘴说。
拿破仑笑了。
“看来你也不那么懂士兵,穿红衣服的女人,如果你是想向我抗议新的离婚法,那你就是白费心思了,我是不会为了一两句抗议而修改的。”
“你这个……”
“流氓?恶棍?在那场战斗中我学会了了一点,只要是为了获取胜利,我不怕丢脸,你刚才所说好像你真的看过那本书,那我现在问你,为了印证汉尼拔德能不够的例子,马基雅维利用了谁的例子?”
“西庇阿。”
“他是个仁慈的将领,只是他太过仁慈,让他的军队享有了军纪不容的放纵,那样的军队是不可能翻过阿尔卑斯山的。”拿破仑用近乎凶狠的表情看着波莫娜“许多人懂得如何不犯错误,而不是纠正错误,什么都不做当然不会犯错,所以我认为后者比前者更重要,荣耀有时就是个狗屁,如果它带来的痛苦和麻烦多过收益,那么不要也罢,但有时荣耀却必须死守,你要是再敢胡说和男人姘居是为了生存,我就把你关进监狱里,那里肯定能为你遮风挡雨和提供食物,你不需要再为了生存而干这么不名誉的事了!”
“你……”
拿破仑紧扣住波莫娜的腰,不对,是哈托尔的腰……
管他是谁的腰,反正此刻是拿破仑负责领舞。
“第一回合,荒野的狮子胜。”波莫娜在灵魂深处嘲笑着说。
“闭嘴!”哈托尔在心底里大骂。
她怒视着那个科西嘉人,双眼就像着了火似的,发出炙热的光。
仿若拉神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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