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亚芙拉的身体由僵硬慢慢松懈下来,她走到厨房边上的杂物房,看着柴火堆里的亚摩缩在一团旧衣服中,红扑扑的脸朝外,嘴巴张着呼吸,无意识地将亚芙拉递过来的手抓住。

    亚芙拉低头,听到亚摩在胡乱地叫着:“妈妈……不要……快跑……”

    亚摩的身体在一周后痊愈,她们住在了一户打铁匠的隔壁屋子,亚摩学着去山上捡拾柴木,有人指了条容易爬山的路,年纪不大的女人还教她识别捡柴——这位新邻居看起来格外得热情。

    山很高,天更高,风声呼呼,那条通往来时的路细长隐没于奇形怪状的石头之中。

    “那是哪里?”亚摩的心都宽阔了,只是因为爬山头有些晕乎乎,她迫不及待望着再西面的地方,一片森林郁郁葱葱,茂密非常,环绕巨大绿意浓浓的湖泊,像是在这片土地上非常突兀的存在,让人无法挪开视线。

    “那可不能砍伐,镇长说这是要给老爷们弄的。”

    “我看到有马车离开,他们要去哪里?”亚摩留恋的目光挪走,将手放在眉毛上,眺望着远方,望入穷目之处。

    那热情的新邻居女人只是看了亚摩一样,突然不说话远远地走开,亚摩背着箩筐戴着粗绳手套,看着自己身边的一圈范围内都空了不少,她只能假装听不到那些交头接耳的、围绕自己的讨论声。

    亚摩将帽子往下拉,弯腰去捡干燥的树枝。

    “有时候,你不必问出来,”亚芙拉坐在桌边,拿着剪刀将红裙子从中间裁剪开,上面搭配了一件亚麻色的当地长袖,挥挥手,换下来不用的红色上衣在亚摩身上比划着,然后将舍弃的衣服重新放回衣柜中——亚芙拉看起来还想留作纪念。

    “他们都问我……”

    “你就跟以前一样,不用理他们,他们是嫉妒我。”

    嫉妒什么?嫉妒亚芙拉的漂亮吗?如果和以前一样不出门也不说话,那就同样也没有朋友……亚摩只是哦了一声,亚芙拉补充道:“一定要记住,在外面不要叫我妈妈,更不要透露我的信息。”

    亚摩定定地看了她一眼,觉得还是去干活让自己轻快些。

    “千万,”亚芙拉在她背后说,加重语气说,“千万不要靠近孤儿院,知道了吗,我不能像上次一样再去救你——亚摩。”

    亚摩定在原地,低着头,嗯了一声。

    亚芙拉将注意力拉回桌子上,花了几天才重新将裙子的破损处修理好。

    这里唯一水源都来自山上消融的积雪,数年前被强行改道灌入人造湖,它们汇聚数条溪流绕过小镇流向湖泊,不需要排队等候,至此亚摩每天能够碰上的人就更少了。为了避开城镇当地人活动,她是最早知道冬天来的,一夜白霜,气温骤降后的雪山小镇开始了频繁地组织打猎活动,男人们开始为寒冷的过冬做储备。

    只有打铁匠约什不需要,他只要坐在院子里的作坊内,钱就源源不断掉进口袋。亚摩有时候能吃到他送过来的新鲜鹿肉,感激的同时并且对约什神出鬼没的到来心生抵触。

    “亚芙拉,亚芙拉!”约什用力关上门,屋内的亚摩光溜溜地坐在大盆内,惊恐万分地听着约什单方面和亚芙拉吵架,他的声音可真大,几乎听不见亚芙拉的回答。

    “她是个女孩!”约什的语气那么愤怒和难以接受,“你从来没告诉我!!”

    亚芙拉说:“她,她这样更容易活下来——”

    约什摔门而出,亚摩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这么暴躁,直到半个月后,亚摩才能从桌上的菜色看出隔壁打铁匠约什的怒气消散。然而亚芙拉没有因此多少高兴,她变得更加不安,总是捂着自己的肚子,坐在桌子边动不动发呆,有时候还对着亚摩叹气和无理由地责骂,亚摩都默默不去反驳。

    三年后,越发焦虑的亚芙拉终于如愿以偿,凭借着怀孕生子被允许住进铁匠约什的屋子,年底,亚摩就抱着小自己七岁的弟弟皮特蒙在屋子来回走,她悄悄观察了下皮特蒙的眼睛,发现并不是淡淡的黑,而是和他父亲一样、有点杂质的浅蓝色。

    “快点带过来,让我喂喂皮特蒙——”亚芙拉坐在屋子里喊道,红润的脸上如释重负,湿漉漉的脸上重新闪耀着母性的光辉。

    “妈妈,他不想躺着,他喜欢抱着睡。”

    亚芙拉不由分说接过孩子,同时将衣服掀开一角,皮特蒙因为姿势的变化而难受地挥动拳头,他的个头比一般同龄都要大,有劲的力度挥在亚芙拉身上柔软的肌肤,让他的妈妈也猝不及防叫了一声。

    高大蛮横的男人闻声而入,他先是看了一眼赶忙让路的亚摩,走进屋子,站在一旁露出傻兮兮的笑容,满足地看着儿子欺负亚芙拉,嘴里乐地说:“不要动,让他自己找个舒服的姿势。”

    亚芙拉干笑着,捂着胸口抽气,直到一年后皮特蒙开始拿亚芙拉磨牙,让她手臂上几乎没一块好肉。

    “要我说,你妈妈可真是上辈子交了好运——”邻居女人帮着亚摩晒土豆块,亚摩这几年越发的沉默,已经懒得去拒绝这种不请自来的免费帮佣,絮絮叨叨的声音从她的左耳进去,再一字不漏地完好从右耳出来,与早上吵闹的鸟,夜里远处的狼嚎没有任何区别。

    邻居讲诉着这几日到处交流来的消息,滔滔不绝,根本不在意亚摩到底在干什么,她拿着土豆挥来挥去:“前些日子可来了两个投奔亲戚的姑娘,她们最后都去了孤儿院——”她满意地看到亚摩慢慢停下整理的动作,继续说,“据说这两个字都不认识的人要做文职工作,要和书本打交道,哈哈,你不觉得好玩吗?”

    亚摩扯扯嘴角,已算是对聊天最大的反应,邻居见此称心如意地说:“老约斯顿家本来想招几个帮佣,这些不知好歹的姑娘竟然对雇佣费用不满意,天,要我说,这些姑娘仗着年轻漂亮。瞧瞧吧,过上几个月,她们还不哭着想要回家,回家也没用——”

    邻居啐了一口,眼里闪烁着未来确认无误的事实:“回家只能找妈妈来得及哭啦!”

    亚摩开始整理要放到地窖的食材,从屋子里拖出大袋的胡萝卜,哐——砸在院子里。

    邻居退后几步,嘿嘿两声,手里的土豆放到自己的口袋中去:“今年的人造湖可终于有愿意来这里狩猎的冤大头,大家都想乘机发一笔财,你要和我家的茉莉一起去吗?”

    亚摩没有同意,也没有否认,埋头苦干,不一会儿把院子放得满满当当,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邻居被不得不挤出去,最后在院子门口说话,她捂着鼓囊囊的口袋,眼尖地看着亚芙拉艰难地扶着肚子走出来,又看看永远不愿意摘掉帽子的亚摩正弯腰干活,扬声说:“亚摩,明天我来找你!”

    亚芙拉捧着肚子慢慢滑下来,还没来得及走的邻居大叫道:“快去找接生的医生来,你妈妈要生啦!!”

    亚摩转头扔下手中的萝卜就奔出去。

    十岁那年,亚摩有了第二个同母异父的幼弟,看着小波比有着柔软的细碎发,她熟练地给孩子擦干净身上的污渍,用柔软的布包裹着放在亚芙拉身边,皮特蒙终于被允许进屋,他皱着眉头看着床上睡着的亚芙拉和弟弟,伸出脚用力地踹亚摩。

    皮特蒙低声含糊着骂人,他长得太快了,加上一直吃肉,眼睛被挤得缩在鼻子两边,显得格外结实和胖,一看到亚摩站起来,他就叫道:“我要告诉爸爸,你在没人的时候打我!”

    亚摩只是看着他,直到他发怵似的自己跑开,一边跑一边大叫着亚摩揍他。

    小波比被惊哭,亚摩再顾不得其他,连忙哄着刚出世的弟弟,像捧着一团棉花。即使已不那么渴求儿子的打铁匠也很高兴地喝酒庆祝,他在厨房里喝醉睡着,被皮特蒙的话惊醒,举着酒瓶子瞪着红眼站在楼梯处,亚摩从屋子里和他对视,过了很久约什才骂骂咧咧地走下楼去。

    亚摩忙到半夜才躲在屋子里给自己擦身体,刚换上干爽的衣服,约什拿着棍子进来,全身散发着低劣的酒气地盯着亚摩,猛然劈头盖脸挥动木棍,亚摩抱着脑袋到处逃窜,一直躲到了育婴房,约什握着手臂粗的木棍,哼哧哼哧地盯着她。

    “臭丫头,我养了你,你得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两人许久对视着,直到小波比饿得哭起来,发出的叫声让约什猛然反应过来。

    “还不照顾着他——别以为没盯着就可以偷懒。”约什留下这句话,嫌婴儿哭闹地走到隔壁休息。

    亚摩去看床上的亚芙拉,亚芙拉只是低着头,像是听不到任何外界动静似的,她抬起头笑着说:“快来看看,小波比要睁开眼了。”

    可是小波比太会哭了,渐渐的亚芙拉也没了养育第一胎的热情,再不管刚出生的孩子,任由亚摩用羊奶喂养。

    亚摩整夜抱着小波比,在育婴室里走来走去,轻轻哄着,胡乱讲着小时候编的故事,唱着每次都变换曲调的安眠曲,亦或是充满着无尽担忧地看着小波比,和他那双睁开后露出黑葡萄一样的眼,亚摩轻轻吻在小波比的头发上:“怎么办……小波比,我的小波比。”

    他的父亲——约什果然没有将多余的父爱再给其他人,皮特蒙乐得此见,也不会再去掐弟弟小波比的脸或者找亚摩的不痛快。

    老约斯顿是他们这里有名的绅士,在镇长这行已经做了二十多年,每天都会拿着一柄精致的手杖,像演讲似的朝居民打招呼。

    “你好,今天过得怎么样?”

    “哦,今天可是个好日头。”

    邻居女人就私底下嘲笑他,像个老狮子在领地上到处撒尿巡视,总是环顾一圈,这就算是对城镇做了巨大贡献了,亚摩不像六年前那么无头苍蝇似的不知东西南北,很快找到镇子上最结实的漂亮建筑,深吸口气抿嘴敲门。

    门打开,一个厨娘看着戴着棕黄色呢子帽的亚摩,一下子认出这是他们这里“有名气”的人,更由于那顶标志性的软趴趴的帽子,她挺着肥肚子说:“你来这里干什么,这可是约斯顿老爷的宅子。”

    “我想找约斯顿先生的管家。”

    厨娘一下子明白了亚摩的意思,回头大声叫来管家,管家皱着眉头,将手放在鼻子下,脸上的褶皱更加多了:“亚摩,我们这里可不招童工,你太小了,我们需要十六七岁的女仆。”

    “我可以费用减半,我的力气也很大!”亚摩激动地说,想了想补充道,“您可以试用我一个月,我第一个月可不需要工资!”

    头发白花的管家摇摇头,老学究似的看了亚摩两眼:“你的继父同意你到这里应聘吗,我们这里可是有脸面的人家,需要有人担保,若你做了坏事,可是要受到惩罚的。”

    厨娘在管家后面用着平常说话的声音说:“老先生,您忘记啦,他可不是亚摩的正经继父,亚芙拉甚至都没有正式的婚礼——要是老爷知道您要雇佣亚摩,一定会大发雷霆的,想想咱们家的教养和年幼的小姐,她还没出嫁呢。”

    亚摩看着厨娘一开一合的嘴,知道今天或者以后都没有指望了。

    “抱歉,亚摩,很遗憾我不能给你这份工作。”管家为难地看着她。

    亚摩白着脸,看着后厨的门被关上,隔绝了她再次想要为自己争取机会的勇气。

    她踱步到城门口,看着邮局如同往常一样常年关着门,而不远处的几乎没人上门的驿站的老伙计正好跟人高声聊天,“涨价,又涨价了。”

    旅馆的老板娘说:“就知道加钱,我这里的生意都没以往那么好了,姑娘们都要饿死了。”

    老伙计马上拆穿她:“得了吧,谁赔钱都不会是你,何况你这里有着咱们最漂亮的女人,瞧瞧鲁塞在你们这里花了多少冤枉钱,可再没一个姑娘愿意嫁给他——”

    “漂亮的女人,”老板娘不甘心地嘀咕,像是不能释怀似的,“我的姑娘曾经是最漂亮的,现在可不是了。”

    有人推了一把亚摩,亚摩警觉地转头,脸色黝黑的中年男人扛着料草看她,示意让道,亚摩只消一眼就连忙让开,按着自己的帽子扭身就走。

    这个中年男人不是陌生人,正是当初将亚芙拉和亚摩欺骗到这里的车夫。

    老板娘发现了有人听墙角,嘿嘿盯着亚摩的背影笑着说:“或者我可以指望亚摩比她妈妈长得更出众,瞧瞧她精瘦的身材,我可没想到这竟然是个姑娘,再过不久可是大人了。”

    老伙计对着把料草放在马厩中的车夫说:“你过来再来讲讲,你们怎么把到手的肥鹅放跑的?”

    车夫哼了一口,第一千次重复自己的故事,末了不忘嘲讽孤儿院的门房说:“老彼克可后悔得要死,当初给约什个面子只收了十一枚铜币,就让人带走了,到现在都不敢让老院长知道呢。”

    老板娘摸着披肩的旧流苏,在老伙计身上勾了一眼:“瞧我的,这丫头不受家里待见,我试试把她拉拢过来,在我这里的日子可比约什底下好过得多。”

    老伙计摇摇头,感谓道:“在你这里可真是遭殃,还不如去孤儿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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