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宽敞的卧室中央摆放着双人四柱床,就像第一天那样,四柱床永远保持着陷入的柔软,亚摩却总会起得早,盯着天未亮昏暗的帐顶,耳边感知着壁炉添置的木炭还没燃尽——这在以前可不容易见到,偶尔几次亚摩会快速地套上衣服,打开门,悄悄地摸索着往外走去,最长的一次是走到了楼梯口。

    她无法确定隔壁那些锁上的房间属于谁,只能通过一遍遍数着走廊墙壁上随处可见的浮雕图案,站在宽敞的楼梯口往下望,数完自己的楼层,再抬头去看,原本失去地毯铺设的石阶背后依旧是岁月泛黄的痕迹。

    但没有结网和灰尘……亚摩仰着头,细心辨认着,直到女仆标志性的服饰在楼梯口闪过,亚摩狂奔回去,靠在门口急促地呼吸着。

    “小姐,小姐?”年轻的女仆轻叩房门,“早餐已经准备好了。”

    亚摩深吸一口气,视死如归地打开门。

    “我……得一直在这里吃?”亚摩试着问问这个女仆。

    女仆诧异地回答:“餐厅里只有您一个人,您愿意的话我明天就可以安排。”

    亚摩说:“不,不,这样就好。”

    早餐后厄菲摩斯多为她迎来了新上任的年轻老师。

    “即日起,霍普小姐就是你的家庭教师。”

    “你好,亚摩小姐,我将教你语言、绘画和天文。”

    “你好,霍普小姐。”亚摩在蕾丝白裙外套了一件浅黄色的罩衣,看着厄菲摩斯多,然后对着女人点头。

    霍普微笑着朝亚摩点头,将怀中的几本硬皮书放在书桌上,矜持地对站在一旁的厄菲摩斯多示意,厄菲摩斯多安抚着看了一眼亚摩,后退关上门,让这间屋子里只有她们两人。

    壁炉内的火散发着温暖的温度,书桌上的花朵无视天气绽放,桌上水晶球倒映着亚摩忐忑的神情,前面摆放着全新的墨水瓶和钢笔,书本散发着油墨的气息。精致藏品在书架上依次排开,深色地毯上,舒适的软椅上放着丝绸靠枕,壁炉上的风景画描绘着碧蓝的湖,巍峨的城堡在最远处隐在尽头。

    亚摩的双手贴在大腿边,屏息地等待着这位老师在转了一圈后,才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

    霍普年轻又富有才华,做派看起来很有一套,她围着亚摩,尖长趾皮鞋陷入地毯中,深棕色的裙摆擦过亚摩的小腿,说:“好吧,小姐,兰斯洛德先生要求我要严格,请问你的词汇量?”

    亚摩茫然地看着她,刚才自己说过话,还要证明自己什么词汇量?

    霍普耐心地说:“语言课上,你的词汇量有多少,可以默写多少个词?”

    亚摩迟疑地摇头,企图拉长否认来让自己表现得不那么无可救药。

    “那么你背过字母表吗?”

    霍普无奈地看着她说:“我明白了,想必你也没有相关的学习经历,更不用说绘画和天文方面。”她若有所思地看着亚摩不太大方的表现,“看来这就是我的工资如此高的原因了。”

    她涂满指甲油的手将桌子上的书推到一边:“我们的课程应该重新安排了,今天先教你对音节和字母的认识,亚摩小姐,你的情况不容乐观。”

    亚摩战战兢兢地开始学习写字,写完后也不知道为什么整片手掌染了墨水,手中的钢笔像只扭动的泥鳅,不是吐水就是划破纸张,亚摩看着挤出横格的字,抬头去看霍普,公然在对方眼皮底下拿废弃的纸张去擦桌面的墨痕。

    “亚摩小姐,请不要开小差。”

    亚摩死死盯着笔下,仿佛要看穿桌面,在地上挖个洞来。

    厄菲摩斯多非常关注进度,得知这十天仍在字母表记忆上毫无进展后,也露出些苦恼的担忧,霍普当着亚摩的面直截了当对厄菲摩斯多说:“毫无天赋,愚昧无知,我实在不能教导这样一个‘孩子’,先生,恕我难以担当如此重任。”

    亚摩低着头,咬着下嘴唇盯着自己的脚。

    厄菲摩斯多有条不紊地说:“那可真是遗憾,霍普小姐……请这边走,想必这几天劳累的课程也耗费了您不少精力,我已经吩咐下去为您精心准备了下午茶,为什么不让我们放松下身心?”

    书房的门被搭上,浑身香气的霍普施施然走了出去,亚摩盯着柔软皮革做成的软鞋,羞燥的脸上一片火辣辣得疼痛,不知过了多久,才抬起头对重新进来的厄菲摩斯多说:“是我太差劲了。”

    “亚摩小姐,这并不是你的错,每个人都有自己闪耀的光点,一个老师的职责就是开发学生的学习兴趣和优势,”厄菲摩斯多公然表示自己对亚摩的认可,这些并不是她的错,“这位年轻的老师显然犯了教师行业最忌讳的错误……我会尽快安排代替霍普小姐的新老师,请你耐心等待。”

    亚摩坐回书桌前,光滑的笔杆在手心满是汗得打滑:“不用安慰我,我知道自己有多大能耐。”

    厄菲摩斯多没有说话,看着亚摩一会儿,轻轻走出去。

    亚摩从没想到过尽快的含义就是第二天,新来的施瓦格夫人是一位满头银发的老人家,一丝不苟地穿着素装,严肃地自我介绍后就要求亚摩展示这些天的成果,施瓦格夫人批过作业,没有表示任何己见:“把所有不合格的字重复十遍。”

    亚摩战战兢兢地抄完,施瓦格夫人再次进行检测,将重复的错误挑出来:“二十遍。”

    施瓦格夫人将一页的新任务递过来,长棍指着小黑板的字,冷静地说:“半小时完成词汇,课堂检测不合格的第一次抄十遍,第二次二十遍,第三次五十遍,直到亚摩小姐完全掌握新知识。下午我们要开展数学和素描课,这一切都是为了魔法服务,数学提高你的心算能力,素描巩固的结构建模,亚摩小姐,在你心里魔法师最重要的是需要什么?”

    亚摩揪着心,全身高度紧张地看着她:“成功施展魔法?”

    施瓦格夫人不置可否,她的声音带着一股奇异的沉稳,波澜不惊如一潭死水。

    “魔法师是借用恒星和大自然力量,魔法阵为精微媒介,施展大型攻击类伤害,是军队的前锋,是国家的中坚力量,换句话来说,是携带不可想象破坏力的战争机器——亚摩小姐,我们该怎么对待它呢?”

    亚摩不明所以,施瓦格夫人挑眉,复杂而凝重地说:“控制自己,这就是我们的第一节课的宗旨。”

    “当然,我希望在以后的生命中,也请你牢牢记住这句忠告。”

    啪——细长的长棍拍打弯弓的背,不疼的触感远远比不上被无声批评的指导,木棍抵住纸张往上挪动,将亚摩几乎趴在桌上的姿势一遍遍矫正,施瓦格夫人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坐姿。”

    “你是在写字,不是在跟笔较劲,放松。”

    “不求你写得多好,但起码要让人看出你在写什么。”

    施瓦格夫人观察了亚摩一上午,短暂的午餐过后,书房重新清理出一块绘画的区域,简易木板上放着石膏球体和正方体,一束灯光改变了石膏表面的光感,亚摩坐在画板前,施瓦格夫人用多余的夹子掀起亚摩的刘海,露出亚摩的额头,她看着女孩蔚蓝眸子说:“要用你的笔或手指做参照物,而不是头发。”

    冰凉布满皱纹的手握住亚摩不由自主抬起的手臂,施瓦格夫人平静地说:“你的头发非常干净,不需要时刻去摆弄它。”

    亚摩只得坐直面对着石膏几何体,接过施瓦格夫人递过来的笔,学着对方握笔的手势抬着胳膊来回动,又抬头去看一直盯着她的老师。

    “集中注意力,亚摩小姐,我的脸上没有你要画的内容。”

    亚摩转回头,脑子里一片空白,无从下手。

    “不会就对了,这就是我的作用——动笔,用你认为的方式来描述记录它。”

    一个小时后,施瓦格夫人扯掉亚摩堪比幼儿的涂鸦作,在重新别上的白纸上大力两笔画下,便轻松勾勒出一条笔直且硬朗的线条,亚摩的眼睛睁大,一动不动地眼见着无意义的线条快速无缝隙地连接,变成球体,布局均匀的线条铺满一块位置转为阴影,简约透视结构已然跃然纸上。

    亚摩看着画板,又低头看着地上自己的“作品”。

    施瓦格夫人将笔放下,看着亚摩:“不够,亚摩小姐,我并没有看到你的努力。”

    亚摩学着施瓦格夫人的动作,现实很骨感,画纸上呈现出扭曲断续的线条,仿佛世界在亚摩眼里变成扭曲的抽象,施瓦格夫人再次降低要求:“在旁边学着我的阴影练习二十条直线,然后继续画。”

    亚摩对着球体画了二十天后终于忍不住想要换个东西画时,施瓦格夫人拒绝了她,而在亚摩恳求语言课放慢课程时,施瓦格夫人却表示无能为力。

    “胸闷,想吐?”施瓦格夫人站在亚摩身边,看着女孩一脸菜色,这么长时间她的胃就像是无底洞,松软的面包、醇香的牛奶和富含营养的肉类没法让亚摩增加任何体重,她的头发仍然像是枯黄的营养不良,“亚摩小姐,你已经浪费了十多天在无意义的字母上,我们必须确保你在关键课程上不被落下。”

    啪——

    亚摩倏然惊醒,慌忙擦掉口水,面前抄乱字迹的作业本被抽走,头顶上的声音如同纠缠不清的恶灵:“亚摩小姐,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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