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亚摩捧着资料,来到右庭,这是一排挺复杂的长条式大建筑,一二楼有着三个规格不同的偌大舞厅,两个歌剧厅,还有提供参观的收藏室和娱乐的牌桌、台球室,且不说打扫卫生和记录物品的繁杂工作,出现需要拆洗和更换维修的,还要另排仆从和工匠进行处理,亚摩手里只有三个人,她索性自己开动,拿着扳手撬开破洞的地板,然后摸索着将木板重新安放上去,而三个人直接被她安排着搬运家具,或者给物品原封不动地罩上防尘布。

    厄菲摩斯多走了进来,若不是被里面的敲击声提醒,还以为里面空无一人,小的歌剧厅只能容纳三十多人,一部分沉重奢华的软面椅经过清扫被白布包裹,整整齐齐地靠墙安置,舞台上的幕布也被拆洗下来运到外面,亚摩抬头,双手双脚并用,旁边的几个油漆桶搅拌好颜色,只等涂上去晾干。

    “城堡的仆人有多少?”亚摩摸了一把汗,厄菲摩斯多已经将帕巾递过来,她接过一抹,好好的帕子瞬间变成了灰黑色,“谢谢。”

    厄菲摩斯多停顿了下,如实地说:“六十五人。”

    “怪不得母亲说你会协助我,”亚摩重新锤头拿起来,叮叮哐哐地敲,“但你总不见踪影,我将一楼的物件都登记好了,你看看。”

    厄菲摩斯多拿起矮柜上的记录单,环顾四周后,出神地看着光秃秃的舞台,“也许这里不会有重见天日的那一天了。”

    “但这样可以省下一大笔钱维修,”亚摩如此说着,“为什么以前不封闭这片没必要的区域?”

    厄菲摩斯多无奈地说:“先生不让的。”

    “因为每天要打扫,就要浪费几十人的雇佣,”亚摩站起来拍拍手,将人领到后台,让他看看惨不忍睹的现况,后台原本提供演员休息化妆的地方一片污糟,木板上凿空的虫洞壁上布满了被遗弃的虫茧,亚摩踢了两脚,掉下来一块块碎木和一串的或白或黑虫子,那些虫子飞快地爬进了缝隙更深处,“上好的名木柜都已经成了老鼠害虫的家,你看看还需要维修么,我倒觉得已经没有必要了,那些仆人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尽责,对么。”

    厄菲摩斯多叹口气:“是我疏忽了,他们原本都是非常能干的老实人。”

    “看来人心易变……以前,我总觉得金银质地的餐具用品奢侈浪费,”亚摩摇摇头,“现在看来,它好像是维持体面生活的最后保障,我们现在活动的区域都在主城堡,何必要浪费这些钱来维持面子呢。”

    厄菲摩斯多摸着被白布遮挡的墙面,上面原本贴满了纯手工的绘图,如今经过大扫除也无法清理上面的污渍,他说:“先生只是不想它被人遗弃。”

    “一百个金币一个月就花在这种维护体面上,”亚摩轻轻嘲讽,说出了看到右庭现况的感想,这边依稀能看出当时盛况的繁荣,可以想象当时数不清的宾和开不完的社交舞会,曾经富丽堂皇的厅内拥有着几百个象征着荣誉的摆设和油画,精美的收藏品和庞大的物品无不充斥着这个建筑群……光是这个,她就可以想象自己会花在右庭的时间不会很短。

    “……我们现在的日子快要维持不下去了么,”亚摩看着厄菲摩斯多默认,“其他人都知道么?”

    “请不要告诉菲丽儿小姐和罗希伯少爷,”厄菲摩斯多说,“这几年的收税和粮食都比以往少了三成,再加上夫人无法参加社交活动,我们已经错过了很多关键的消息,损失了不少没必要的投资。”

    亚摩叹口气,一个城堡竟然要当家夫人来竭力维持,只要她倒下了,城堡的颓势竟然无法抵挡地衰落下去,她再次刷新了对兰斯洛德先生的认识。

    “这是否有人在背后推动,毕竟兰斯洛德的领土那么大,怎么还维持不了呢,”亚摩犹豫了下,脑海里浮现的第一个人选,就是她不曾见过一面的怀特公爵,或者有没有可能,国王也有参与?

    厄菲摩斯多对着亚摩摇摇头,既表示不清楚,也表示着不知道究竟是谁。

    “我看到主城堡和右庭楼顶都有花房,是否要把右庭的花房拆了?”亚摩想起来令人头疼的东西,“里面的植被荒芜疯长,我怕根系会破坏建筑。”

    厄菲摩斯多立刻说:“是的,我这就去查看一番。”

    亚摩花了三个月才将右庭上下整理了一番,说来也好笑,她竟然在四楼的屋子里看到了一窝刚生下来的猪仔,原本好端端的房成了臭气熏天的饲养场所,几个仆人都被熏得逼了出去,亚摩后来才知道,前一批阳奉阴违的仆人将这里很多容易搬运的物品悄悄运走变卖,还将这里当成了饲养猪的好地方,两个房的地板全部被污泥浊水泡着,亚摩不得不将所有东西搬出去,站在一旁指挥着众人洒水清洗。

    她摘掉自己鼻子上的粗布,大口呼吸了下新鲜空气,今天天气真不错,她抬头看向天空的透明保护法阵,风雪覆盖着兰斯洛德终于迎来了罕见的阳光,春天已经来到,她看着四周放风散步的飞马和在远处草坪上训练的骑士,如释重负地松口气。

    罗希伯远远挥手:“过来比一场吗?”

    亚摩摇头,罗希伯带着马围着亚摩转了两圈,怀疑地看着白了一层的亚摩,说:“嘿,我觉得你的骑马一定退步了。”

    “没用,”亚摩坐在椅子上悠闲地喝茶,偷瞄到罗希伯含笑的表情,“我不吃激将法。”

    远处的塔妮飞奔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大叫道:“夫人,夫人要生了!”亚摩心中一惊,站起来就跑,罗希伯反应慢了一拍,落后片刻便驾着马跟上,他叫着亚摩的名字同时伸出手臂,亚摩握住,纵身一跳,被罗希伯拉上了马,两人朝主城堡飞驰而去。

    顶楼卧房门口,兰斯洛德先生满是着急地走来走去,还没等亚摩平复跳得飞快的心脏,里面传来婴儿嘹亮的啼哭,很快缇莉娜欣喜地抱着被白布包裹的孩子出来,兰斯洛德先生却一眼也没瞧,只是站在门口朝里探望,问道:“辛西娅还好吗?”

    “好,再没这么顺利的接生了,”缇莉娜看着凑上来的亚摩和罗希伯,敞开一角,露出皱巴巴挤在一起的小脸,笑眯眯地说,“先生,要不要进去看看夫人,她已经累得睡着了。”

    兰斯洛德先生却惊得说:“不,不不。”他慌得转身就走,颇有逃之夭夭的架势,厄菲摩斯多指着缇莉娜,无声地用眼神警告了她,而有恃无恐的缇莉娜耸肩,目送拿她毫无办法的哥哥追着城堡主人而去。

    缇莉娜收回目光,将孩子递给罗希伯,罗希伯下意识一让,亚摩猝不及防地抱着软骨似的婴儿,只见刚出生的婴儿皱褶的脸上,睁开发亮的眸子,有些轻松欢乐的气氛徒然一滞,亚摩猛然看向缇莉娜,缇莉娜抿嘴说:“男孩,母子平安。”

    罗希伯扯着嘴角,算是笑了下,只是笑容苦涩得难看,亚摩感觉怀中的婴儿开始噘嘴,便让缇莉娜接过新生孩子,自己则赶紧追赶上扭头而去的罗希伯,罗希伯越走越快,最后飞跑似的地下楼,拽着没有离去马的缰绳,只留下亚摩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跺脚。

    亚摩左右一看,吹着口哨,散步悠哉的黑马踏着蹄子而来,亚摩坐上马,“走,我们追上他!”

    湖边的景色已经焕然一新,郁郁葱葱的新草从大地中冒出,生机勃勃,远处湖面游荡着耐寒的本地野鸭和水鸟,它们钻入冰冷刺骨的水中,不一会儿就仰着脖子叼出鱼来,此时对岸却来了更让人意想不到的人,从极寒地段迁徙而来的鹿群正短暂地停留于此,它们那些巨大分叉的标示鹿角占据了亚摩所有注意力,她下马来,站到罗希伯身边。

    罗希伯的眼里倒映着碧深的湖景,以及那仍然没换下冬毛的驯鹿群,百头的驯鹿分散在四周,亚摩侧目着罗希伯的表情,只见罗希伯突然说:“你看——”顺着他的手指,她看见鹿群中卧倒的母鹿正在分娩,时而站起来,时而倒下去,没一会儿一头颤颤悠悠的幼鹿拼命地站起来,在母鹿的鼓舞下吃奶。

    “生命是伟大的,”罗希伯说道,目光抓住来不及躲开的亚摩,“好了,亚摩,你不用担心我,我会把他当成亲弟弟的。”

    亚摩贪婪地深呼吸了一口冻得肺部发冷的空气,抬头看向天空,有些可惜地说:“一个冬季没见到塞尔达了,不知道她的孩子迪界怎么样了。”

    罗希伯顺着她的话调侃说:“是啊,我还曾经想骑迪界参军呢,看来这愿望也实现不了了。”

    迪界的幼龄期长达三百年,亚摩不相信罗希伯会犯这种常识性的错误,她心中微微被触动般地柔软起来,回头望着已经是青年模样的罗希伯,还有那一双不知从何时变得忧愁的碧蓝眼眸:“放心吧,麦斯洛耶回来后,可以让你骑个够。”

    罗希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揽着亚摩的肩膀:“我记得有一年,你差点被辛普高摔死,他认了麦斯洛耶为骑手,我可真不敢让辛普高载我飞呢。”亚摩给了他一拳,罗希伯瞪大了眼睛,假装被伤到了,却被亚摩无情地拆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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