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春末的北方气候还算宜人,不至于路途艰难,亚摩跟着新征的部队一路往南,能经过很多城市驻军基地,大城市仍然欣欣向荣,一派平安繁荣的热闹,部队时不时停留,以便收纳新增士兵。但越是远离城市,从官道大路转小路,经过村庄、小城镇的时候,就能频频遇见一些被摧毁的建筑以及倒在路上的流民。

    好像繁闹的城市只是堆砌出来的一个假象角落。

    这片大陆上,国家不仅要对抗非人的敌人,还要提防土匪,流寇,以及自由武装起义的暴徒,这些分散的组织常以游击的形式,不停地掠夺财富和杀戮贫苦的人们,亚摩被分配到的就是一支放缓脚步、边打边走的队伍,连日来他们已经从军队的前列落在后面,而且越发有脱离大部队的架势。

    除此之外,他们还担负着护送救助协会的任务,治疗师们悲天悯人的帮助会抚慰那些受伤的城市,让得到救赎的平民尽快恢复重建家园的信心。

    一个月后,他们达到一处完全被摧毁的城镇之中,破烂不堪的废墟墙垣,无人收敛的尸体尚且新鲜暴露于视野之中,亚摩骑着一匹有些垂头疲惫的马落在最后,乞讨流浪的人从破墙缝隙穿梭而过,她猝然转头,只看到几人鬼鬼祟祟的身影一闪而过,似乎已经跟了他们许久,前面的中尉叫道:“亚摩,过来!”

    救助协会需要停留此处,不得已还有护送任务的队伍也要放弃追赶大部队,他们呼喊的声音在废弃空地上回荡着,希望有需要帮助的人赶快过来,而宁愿赶路的中尉就会每每暴躁,亚摩回望了一眼,剩下没有躲避的流浪汉中,那一张张麻木的脸置若罔闻,或也有朝着她,伸出手来,像极了枯枝伸向天空的朽木,想要拖拽着别人一起堕落黑暗。

    中尉重复说了一句:“快点!”这个有着肥壮的体型,挺着个结实的大肚子的男人坐在马背上看了一眼亚摩,有些挑剔地命令道:“你去问问他们要留在这里多久?”

    十几天的行程中,亚摩不停地被部队推来派去,她本应该随着传送法阵直接去往基地,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上面最终派她跟着大部队一起南下,她在这里吃了不少苦,不时要在夜晚避开人群,去检查坐了一天马的大腿内侧,她知道自己不可以抱怨,因为那些行军的士兵对亚摩拥有一匹代行坐骑更加羡慕。亚摩没有表示疑虑,去问了情况后回来简略地说:“做些简单的治疗药剂,帮助掩埋尸体,大概需要一周。”

    中尉皱着眉头正要驱马快些,最前方传送命令的下士将临时命令带到,中尉看了一眼任务,有些不乐意地说:“又是只有我们要去围剿吗?”

    那下士凑近耳语几句,中尉点头,神情放松,不再抵触般地抬着鞭子,指挥着五百多人分叉出正规前行的队伍,朝侧山林中而去,林中的道路狭窄,他们的队伍崎岖拉长,亚摩就听中尉简短地颁布了指令:“咱们的指挥说这边有藏匿巫女,你先行探查。”

    翻越数山之后,亚摩站在树后,往山脚俯瞰,只见山坳处农田中的男人女人陆陆续续往外走,贫瘠的村落之中,衣不蔽体的村民务农归来,人们带着贫苦交加的愁苦面容,妇女儿童几乎都是裸着身体,中尉只看了一眼催促说:“射箭。”

    亚摩握紧手中的武器,声音有些发紧,说:“这似乎不是巫女的地盘。”

    “上头说了这就是目的地。”中尉将任务上的地图给她看,亚摩只是一眼就确认无误,只是这里的村庄并不富裕,匿藏巫女的可能性似乎也不大。

    亚摩犹豫了半天,委婉地建议道:“我们要不要再好好探查——”

    中尉粗短的手指在弓弦上勾起,松开发出一声轻响,他拿过亚摩手中的弓箭,眯眼将木箭射出去,木箭飞到一半后继无力,落在灌木丛中,中尉肌肉横飞的五官皱在一起,重新拿起鞭子,拍拍亚摩,“就算官衔比我高,但我们两的职责互不相干,按理说现在的你就归我管,我不指望你安分守己,但记得你也不能命令我。”

    亚摩抿嘴,重新拿出一枚木箭,对准了村口搬运的男人,弓箭头向上偏移,男人转身,木箭射在破旧的茅草屋上,亚摩看着丝毫没有反应的村庄,说:“什么防御都没有——”

    “进攻!”中尉瞳孔一缩,抓住了男人刹那间绷紧身体的一刻。

    士兵们从埋伏的地方向下跑去,女人手中的陶罐掉到地上,尖叫划破天空,亚摩站在原地,无法形容此时所看到的场面,这些强壮非常的士兵们举起盾牌和短剑冲向村子,毫无反抗的村民被推倒踩踏,这一场来势凶猛的碾压在晴天朗朗的白昼发生,不断有村民被聚集到空地上,中尉摸着下巴,说:“我就知道你们这些魔法师啊,总是怀着某种崇高的精神,可是国家培养你们不是做道德楷模的。”

    不知哪里着火,炊火般的浓烟形成一条直线,有人兴奋地大叫道:“找到了!”

    他们压着一个打扮稍好的男人出来,几件搜刮出来的衣服和铁锅扔在空地上,锈迹斑斑的铁锅装着厚泥土,士兵用短剑将泥土刨出来,露出最底下的劣质矿晶和金属。中尉笃定地说:“咱们的情报可从不会出错的。”

    亚摩还以为他们会将男人交差,却没想士兵举起短剑,将男人直接杀死,几人补刀,确定死亡之后走向村民,亚摩也不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扫尾,那一柄柄举起的短剑不断挥舞,倒下的村民就越来越多。

    中尉摸着下巴,自言自语地说:“真的有无辜者吗,我笃信整个村子都是巫女同党。”他慢悠悠骑着马往下走去,只留下亚摩一人待在原地,远处的士兵已经将落在茅草屋上的木箭取回,亚摩慢慢地收回视线,说:“中尉特沃莱射出去的那枚箭呢?”

    亚摩看着那士兵不知道,接过木箭,下马说:“我知道在哪里,你帮我看着马。”

    士兵接过缰绳,只见亚摩往下走去,稀稀落落的麦田之中,已经挂穗如同野草荒芜的泥田之中,亚摩拨开叶子,猝不及防与一张惊恐万分的小脸对上,那是一个瘦小的五六岁孩子,他瞪着黑漆漆的大眼,匍匐在地上,与亚摩面面相觑,亚摩弯腰,从他衣角处拔出特沃莱射过来的木箭,只看了他一眼,亚摩转身离去。

    那牵着马的士兵走过来,站在远处大声喊着:“这里有个孩子!”那士兵连忙过来抓起躲在麦田里的孩子,将人提起来,对亚摩说,“上尉,千万不要对孩子心软,他们会利用这种心软对付你的。”

    亚摩抿嘴,看着那孩子瞪着眼睛,那原本无辜而恐惧的面容立刻变成凶残至极,充满着戾气和憎恶,就这么被拽到村口而去。

    特沃莱叫来亚摩,指着地上沾满泥土和鲜血的矿晶:“弄个魔法阵,看看有没有落网之鱼。”他见亚摩站在村口不愿意进来,催促着马往外走去,士兵将矿晶搬运过来,而特沃莱已经从衬衣内掏出一张羊皮纸,抖开,“来吧,我这里还有原件,你照着这个画就行。”

    亚摩盯着图纸,在特沃莱催促下,徒手在地上用矿晶画了起来,没一会儿,魔法阵上冒出红色的指向,士兵们顺着指示再次冲进屋子,找出了躲藏在地窖里的村民们。火把扩大了火势,熊熊烈火燃烧了这座只有几十人的小村落。

    特沃莱并没有叫停,继续穿过村庄往山中深处走去,没多久,他们找到了被掩埋隐藏的村子,深坑中白骨累累,下士发出一声凄惨的叫声,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夜晚,脱离大部队的特沃莱回到被摧毁的小城镇郊区临时扎营,营地里闹哄哄一片,亚摩抱着长剑靠着树,篝火燃烧,火影重重,值夜的士兵已经和亚摩认熟,都劝她说:“我们都知道您不喜欢杀人,但想必亚摩上尉也不知道巫女对我们有多大伤害,他们杀害了不少我们的同胞,您看崔曼为什么那么伤心,就是因为巫女用邪术杀害了他们全村,只有他一个人逃了出来,而那个村子不过刚刚建立几个月而。所以中尉才会笃定杀掉的都是那些伪装的暴徒和邪恶的沼泽巫女。”

    亚摩顺着他的手看向已经睡着的士兵,那正是传送上级命令的下士,亚摩回想到那个没有说过一句话的男孩,她沉默了,她不是不相信下士,只是那些今天被杀掉的“村民”太过平常,平常到她都无法认为是有罪的,如果不是那些被杀掉的白骨重见天日,按照以前,她一定会阻止中尉取消命令。

    “这就是他们狡猾的地方,”那不远处的下士睁开眼,眼里藏着深深的恨意,“我们好心收留这些难民,他们杀死了我的亲人,霸占我们的田地,如果不是我无意间逃了出来,他们不可能会放过我!”

    路过的治疗师提着箱子,叹口气说道:“别提了,别说是这些坏人,普通人都有袭击我们呢,有几个同事实在气不过罢工了。”

    有人问他:“你呢?”

    治疗师耸肩:“总有需要治疗的人嘛,我希望少几个仇视的,也不是我们害得他们家破人亡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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