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亚摩盯着哈特奈尔脸上的讥讽,胸中的怒意暴涨,竟然将他的脸敲得凹陷下去。

    亚摩余光一扫,立即蹲下扫腿,那个乘机想要溜走的信徒被绊倒在地上,哈特奈尔慢慢地碎了,字面意义的碎了,脸上外壳脱落,露出木质加金属结构的内芯,哈特奈尔的眼珠子失去了光彩,变成了一个玻璃珠掉落地面,滚远,人还在继续镇定自若地说着话:“真是糟糕,这可是花了我不少心血,你怎么就把它打碎了呢。”

    亚摩用长剑砍掉对方的四肢,金属连接的关节暴露出来,弹出几个运转的齿轮,她一脚踩在木偶胸膛,剖开挑出中枢能源,亚摩时刻关注着在场的另一个活人,指着他说:“本人在哪里?”

    信徒趴在地上,微微地发抖。

    亚摩皱着眉头,掀开对方的面具,不知怎么,竟然差点握不住剑柄。

    那人苍白着脸,露出一张足已混淆感官是非的无辜脸蛋。

    深棕色的卷发湿蠕地粘在额头,一双浅褐色的眸子带着颤动的不安和后悔,抬起头,嘴唇扭动,仿佛要说些什么,也许要求饶,又或许是坦白从宽……远处大门外已经传来米迪立的声音,带着奋战过后的餍足,说:“还没好吗?”

    亚摩这一刹的迟疑足以延长近乎漫长时刻的折磨,她定定地盯着那人,死死的,双目都瞪得发疼,好像无法理解一个远在安全又舒适的富人区的少爷,怎么会出现在如此荒谬的地方一样,她的世界劈下一道闪电,下起雨来,阴绵绵地透露出一丝绝望。

    就好像亚摩几乎要认为,眼前的这个叫做波比的青年是自己臆想出来似的。

    她瞪着眼,一字一句地说:“就来。”

    波比很是慌张,他试着推开剑锋,那原本带着势不可挡的剑锋竟然被推开,使他看到了希望,带着微弱又可怜的轻轻地叫了一声。

    波比拖拽着衣袍从地上爬起来,离开横在脖子上的长剑,往深处跑去,米迪立不悦地说:“你在干什么,你放走了他?”

    那木偶人头发出卡顿的笑声:“女士,你认识我的羔羊吗,他可是个非常有潜力的孩子。”

    亚摩一脚踩下去,碾碎了木偶的嘴巴,米迪立看到对方横过来挡住去路的长剑,也慢慢举起武器:“你在庇护谁?”他的目光冷了下来,这次行动跨越了近十年,投入了所有的心血,不仅仅是为了钱财,更是米迪立可以接管异教`徒掌控下的地区,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意外。

    随后而来的下属犹豫地看着一触即发的局势,说:“两位,其他人都已经控制住了。”

    米迪立意味深长地扫了一眼亚摩,转身走去。

    找到异`教本部的事情足以让阿拉瑞得到双倍的喜悦,他盯着地牢里的犯人们,笑呵呵地吩咐说:“如果没有钱赎走他们,我们的监狱可不能白白供应他们吃住。”他挥手,心腹就开始走进地牢,揪出其中无法交出巨额赎金的信徒,直接将人用绳子绞死。

    一些打扮富贵的人连忙大叫着求饶,阿拉瑞挑眉,着重字眼说:“记的要交付足够的金币。”

    此时正是狂欢之夜,盛大的全城聚会正在进行,到处都在传颂若夫列耶的伟大壮举,若要谁不相信,就往城里最大的广场看看,那里聚集着数十个屠夫,正彻夜未眠地将数百米长,上千吨的恶龙身体切分斩块,各地闻讯而来的商人都在焦急地等待拍卖获得一块上等龙皮鳞片或者龙骨爪脚,好拿来制作高级的材料。

    亚摩一直心事重重,跟在阿拉瑞身后,阿拉瑞亲自递去一杯香槟,斜靠在露天阳台的围栏边,安慰说:“好了,主谋跑了,都不是你我想要看到的,狡猾的人总是有逃命的法宝,这木偶已经让伊乎兹拿去研究了,如果你想要,我再拿回来就是了。”

    亚摩沉默不语,阿拉瑞也不强求,俯瞰花园内正在举行的小宴会,他的孙子正挺着胸膛,游走在各名媛之间。远处挂着得意笑脸,正在和一群当地属官聊天的却是他的父亲——曾经被亚摩救下的贾里德,贾里德是个非常普通的人,没有魔法能力,单凭领主父亲和出色的儿子,足以赢得所有人的吹捧。

    普通并没有错,但是处在微妙时期,一个不普通的位置被普通的儿子占领,就遭到其他蠢蠢欲动的觊觎势力。

    从儿子脸上浮夸的虚荣笑脸挪开,阿拉瑞随口道:“恩埃斯的年纪还是太年轻了,鲁斯塔是一个与世隔绝,让人无法快速成长起来的温室,他就像一朵刚挪出来的盆栽,无法在这个残酷的若夫列耶生存——亚摩,我听说你曾经在雅新基服役两年?”

    “是的。”

    “看来那两年是你非常宝贵的经历,从你第一天来到这里,我就注意到了,你对待工作的认真态度,以及体恤下属的好品质,但是在这里,若夫列耶就是恩埃斯的家,他好像如鱼得水,却不知道大家都是因为我,才会尊重他,爱戴他,没了我,他什么都不是,”阿拉瑞好似没注意到亚摩僵硬的姿态,自顾自地说,“他的天赋非常好,好到超越我,和他的父亲,几个叔叔们……我的外交官却曾经说过,他资历不足以说服别人,并赢得人们的拥护,有时候我又想,这么早就让他接手,真的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么?”

    亚摩提醒他,说:“先生,您的外交官已经供认不讳,他和维克先生有着超过一般朋友的友谊——”

    “瞧我的记性,”阿拉瑞有些怅惘,抬头看着月亮,“他本该是个很好的下属。”

    阿拉瑞笑着说:“不提这个了,我已和首都的人联系好,等恩埃斯做你的副官,熟悉你的工作,你就可以‘升官’了。”这里的升官自然是指可以前往发展前途更甚的首都,亚摩被选择做了若夫列耶的首席魔法师,又帮助恩埃斯毕业,自然是为了更大的利益。

    阿拉瑞不想自己的城市被魔法师掌控,亚摩也不想一辈子在这里干活,一拍即合,毫无根基又和驻军不和的亚摩成了最佳人选,众望所归。

    阿拉瑞亲昵地拍拍亚摩的肩膀,看着她举着酒杯,露出的手腕上是从来不会离身的手环,便很是满意地对她说:“我很高兴你喜欢这件礼物。”

    亚摩说:“很实用,先生,这是我到若夫列耶收到最好的礼物。”

    阿拉瑞拍拍亚摩的肩膀,离开露天阳台,温柔而美丽的女人在里屋等候多时,欣愉地挽住阿拉瑞的手臂,两人消失在二楼。

    亚摩停留了片刻,遂即告辞,后花园的人群久久不散,阻碍了她快速离场的行动,贾里德趁机拦住亚摩的去路,不自知地摸着自己的头发,好像一只开屏的孔雀:“亚摩女士,我们这里可少不了您的加入,来吧,我向你引荐下几位我的朋友。”

    亚摩只想给他的脸上甩一杯香槟。

    不想让阿拉瑞的宴会增添堵心,亚摩过去陪了一会儿,找了个机会脱身。

    装扮成服务人员的米迪立混了进来,给不苟言笑的亚摩换酒的时候,随手大大方方地往嘴里塞了一块糕点,一边吃一边说:“你的弟弟没有回家。”

    亚摩不适应这种交际,脱离人群走到边缘,看了他一眼,说:“你发现了?”

    “我说了,谁也不能妨碍我的利益,”米迪立的屁股被人碰了一下,他扭头,一个蛇蝎一样的身体贴上来,给他的口袋里插了一张带着香水味的卡片,飘然而去,米迪立饶有兴趣地把玩着卡片,说,“我能理解你对亲人的执念,不过你对你弟弟了解太少,作为雪山小镇幸存者,他是最可能被找上门来的人选。”

    亚摩握紧杯子:“你早就监视他了。”

    “我只是没想到他现在才受洗礼,”米迪立说,“你最好去看看你的另一个亲人,波比走岔路和他父亲脱不开关系,我的人已经三天没有见过他了。”

    万人空巷的猪尾巴巷只有亚摩一个人行走,她走到僻静的屋子,站在门口处仿佛闻到了一股奇怪的腐烂味道,还有若有若无、节律的动静。她没有约什住处的钥匙,两人仿佛在若夫列耶的第一天起,就有了心照不宣的约定,亚摩从来不会主动去见面,约什也缩在这里,从不打扰她的生活。

    他们之间的桥梁,只有波比一人。

    亚摩翻墙而入,作坊漆黑一片,一直燃烧的炉火熄灭,旁边摊开来所有工具,仿佛主人并没有离开很久,亚摩挑开门锁,里面的嗡嗡声越发响起来,恶臭扑面而来,亚摩捂住口鼻,走到厨房,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扑倒在地,侧着脸,身上爬满了蛆虫和飞蝇,显然死去很久。

    他的后背,插着一把时常用的钳子,也许是钳子尖太锐利了,才能插到背脊,害了性命。

    没错,这是她永远不能忘怀的一张脸,约什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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