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摩刚开始没有认出爱玛,这个在唐拜罗伊身边的女仆以惊人速度被宫廷生活而滋润着,身上粗鲁的乡民气息近乎全无,若不是开口讲话时难改的土音,几乎让人认不出当时粗鄙而无礼的模样。爱玛光明正大地无视亚摩,双手放在腰间,昂首挺胸,做足了目空一切的姿态,背后紧闭大门还隐隐透出听不真切的谈话,似乎里面有个男人。
亚摩见对方没有引见的模样,也不主动打断里面的会谈,静静地等候一旁。
这举措反而引来爱玛诧异的注视,她似乎没料到亚摩的反应,有些呆滞地维持着嘴巴微张的模样。爱玛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左右看一眼没人关注这边,可再想说话,就显得落下风了。所幸并没有让她们久等,门打开,一面之缘的哲罗斯一手按在帽子上,一手提着精致小箱,背微屈朝后退出来,遇见门口的亚摩,亚摩朝他点点头进屋,里面充满着香水气息,唐拜罗伊面朝着落地窗,不悦地说:“让我一个人静静。”
哲罗斯耸肩,将头顶的帽子压下,加快脚步离开是非之地。
亚摩不为所动地走近,唐拜罗伊扭过头来,脸色难看地说:“好了别烦我,都说了让我静静——怎么是你?”她立刻扭头去指责地看向爱玛。
爱玛没成想主人对两位访客的生气都转移到自己,瞪了一眼亚摩,推卸责任般告状道:“殿下,我正要禀告呢。”
唐拜罗伊揉着额角,挥手驱赶爱玛,爱玛一脸不情愿地退出去,等屋子里再没其他人后,她才烦躁地说:“你怎么来了。”
亚摩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说:“陛下让我来探望你。”
唐拜罗伊难掩一脸阴霾地说:“看我笑话?”
看来今日的报纸令这位王后难免心神不宁,亚摩细细观察着对方的面容,得出同意奈契斯的看法——这件事情居然会对她有如此的影响,说:“陛下相信你,你不用理会外界的流言。”
唐拜罗伊却没有被安慰到,强忍着怒意说:“真谢谢他的好意,让你来当说客。”
“事实上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会如此——焦虑?”亚摩了当地说,“如果他劝过你,你还如此对待他,实在有违他对你的期望,这就是我来的原因。”
唐拜罗伊往后靠,吐出一口郁闷的浊气:“他可从没这么表明过。”
亚摩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远方,与一夜落满凋零叶的后花园相比,前庭的常青植被郁郁葱葱,充满着赏心悦目的观赏价值,越发迟的晨光落在大地,清冷和光线交融,大亮的天空清澈而如洗,而草坪上有人正在喂养鸽子。
唐拜罗伊原本望向前庭的脑袋慢慢转回,亚摩不再说话后的房间更显的安静。
亚摩收回目光才发现对方不知道看了自己多久,忽略对方复杂的情绪和抱怨,若真要说起来,她才是目前两人婚姻中最为尴尬的存在,但亚摩由于奈契斯的要求而不得不继续说:“事实上,陛下认为有人插手其中,尤其是该幕后势力必有所图。我想你刚才召见哲罗斯侯爵,也是基于想要更了解当时发生的事情吧。”
唐拜罗伊复杂地看着她,僵硬地说:“你会相信我?”
“事实上,还有陛下,以及你的父亲,”亚摩措辞安抚她,一方面在脱口而出前又陷入了犹豫,不知道唐拜罗伊会不会理会自己的好意,还是说她陷入了自救的盲目之中,会将所有施救者拖入陷阱,有点像垫背的前奏——尤其是她此时的态度令人疑惑,亚摩不知道为什么唐拜罗伊给自己今天的感觉很是奇怪,在愤怒中又有惧怕,甚至对自己的说辞有种不可置信地神情。
“或者你可以和陛下交心谈一下。”亚摩建议她和奈契斯敞开胸怀地详谈一番。
按理说唐拜罗伊的一切都在杰弗里兰亲王的支持和掌控之中,又有达丁这样细丝如发的盯梢,唐拜罗伊根本受不了一丝伤害。但如今她的表现在某种程度上看起来单纯又简单,如果亲王未提出异议,奈契斯也没有表示怀疑,唐拜罗伊不安的心理又是从何而来。
“谈一下?”唐拜罗伊失笑了一声,终于说道,“我都不知道多久没和他谈过了。”
“你知道他是国王,想要让他主动,恐怕你我都要失败,你不妨主动些。”
唐拜罗伊却突然被激怒了,双目透出怒火,在碰撞到亚摩平静如水的眼睛一刹那却被浇湿透,外面的爱玛敲门,探进半个身子来,她的表情透露出打断两人的幸灾乐祸,充满着愚蠢的沾沾自喜,仿佛为了唐拜罗伊做出了正确、忠心的事情来,一脸邀功般地说:“殿下,亲王拜访——”
“告诉他我有访客!”唐拜罗伊毫不客气带着脾气扬声道。
然而门被人推开,大步迈入的亲王携卷着一身不怒自威的气势,仿佛并非过来拜访而是挑衅决斗,事实上唐拜罗伊也见此更高涨被冒犯的怒气,亚摩从来没见这样不近人情的亲王,亲王在发现访客是亚摩时愣了一下,三方都默不作声,场面有些尴尬,最后是亲王退让了一步,语气变得平和:“等会我再过来。”
唐拜罗伊倔强地抬起下巴,飞快看了一眼亚摩,双颊开始出现浮红。
亚摩在门关上后发觉自己来得有些多余,说:“我不知道您是做何感想,陛下和亲王仍然对你信任有加,不过你得承认他们作为男人、丈夫还是父亲,在情绪上不如女人细致,你如果有什么困扰,你可以直接向他们表示,他们都会表示理解的。”
唐拜罗伊定定沉默了几秒,突然抓住亚摩的手,盯着亚摩说:“你替我出去。”
“什么?”
“我假设你是来宽慰我的,要知道说得远不如做得让人放心,”唐拜罗伊的手施加了越发大的力气,用力捏握亚摩的手腕,一字一句地说,“你替我警告那该死的报社,我要求他们对刊登不实消息的严肃诚恳道歉,对我名誉造成的损失进行赔偿,我现在需要的就是这个,你如果真要宽慰我,那就帮我了结此事。”
亚摩却感受到唐拜罗伊在微微发抖:“……你得知道,有时候众人原本以为这只是谈笑,报纸上也没有如实的报道,但你做出了反应,反而会落实荒谬的猜测。”
唐拜罗伊加大了音量:“那你说我该怎么做!杰弗里兰过来也不过是指责我,他也如出一辙地认为那些不过是跳梁小丑,但对我受到的伤害毫无帮助!他们都在笑话我,都在笑话我的信任不值一文,伊莉丝的背叛还是你告诉我的——我简直是被瞒在鼓里的唯一笑话,那么多仆人都眼睁睁看着,都替他们隐瞒——奈契斯不会为我出头,杰弗里兰更不会,哲罗斯甚至嘲笑我的无能为力,如果这件事情落到你头上,他们就还会如此藐视你吗!?”
“伊莉丝的事情我可以解释,她接近陛下有所企图,我们正在调查——”
显然唐拜罗伊听不进去了。
“还有什么企图,不就是踩着我往上爬吗,她还是该死的乔布的夫人,一个宫廷总管与王后做对,我反而被针对得毫无招架之力,我要求奈契斯驱逐他、处死他,奈契斯却申明不会做,听到没有——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分歧!他们不以为然,就这样,我甚至比不上一个仆人!”
“这里面有误会,伊莉丝的背后有人,陛下并没有被迷惑,这个局只是有所企图,你不幸被卷入其中。”
“他没有被迷惑?!”
唐拜罗伊先是更极度的惊讶,又想通了什么刹那间变得灰白,惊恐一闪而过,那抓住亚摩的手深深地再次抓紧,力气出奇大,亚摩不知道她哪来的力气,继续说道:“也许这就是陛下让我来劝说你的真实原因,这里面牵扯到一位你的入幕之宾——鲁巴夫,我们正在调查对方背后的势力,他由怀特公爵资助毕业于鲁斯塔,一路晋升顺利得让人怀疑,虽不知他背后这么做的目的究竟如何。”
唐拜罗伊喃喃说:“你是说他背后有人……”
“是的。”
“那他的目的——”
出自于私心,亚摩不愿意她知道自己才是被牵扯进去的目的,只表示:“陛下会查清楚的。”
“奈契斯也已经知道他接近我是另有目的……”
唐拜罗伊望向亚摩,那眼里藏着的恐惧已经压过怒意,亚摩感觉到不对劲,但从对方没有再说话的态度中预测出今天再无收获了,许久后点点头说:“我会试着帮你看看,但我不保证能如你所愿——你得知道,陛下对我并不会太过优待,至于你所说的亲王殿下,我恐怕还不如你亲近,殿下。”
“作为王后,如果陛下不公开任何意图,没有人会动摇您的宝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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