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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宋没有名字,也没有父母。她是个弃婴,被放在破旧的木盆里,顺着水流飘到了村子上女人们洗衣服的小码头边。
女人们心软,看清木盆里的小孩小脸已经发青,连哭都没有力气,连忙下水把木盆拉住, 小心的把里头的小孩抱了出来。
小孩命大,只是受了冻,用热水擦洗过后换上了一身洗得干干净净的柔软小衣裳,便是个白嫩可爱的小娃娃。
可小娃娃再可爱,女人们也没办法做出把小孩带回去养的决定。
再心善的女人都做不到。这年景谁也不容易,养个不是自己生的小孩,不是说多一张嘴吃饭那么简单的事。
若是小孩生病了,是治还是不治?亲生的孩子不必说, 那肯定是要治的,砸锅卖铁都要治。
可捡来的孩子,一般人哪里能下得了那样的决心。
她们都是当地的媳妇,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早早的嫁了人,早早的生了孩子,生子之后便是一生都围着小家忙活,鲜少有抬头歇口气的空闲。
但是就这样不管,她们也于心不忍,最后把小孩送去了村里的慈幼局。
慈幼局专门抚养弃婴,但她们也知道,村里的慈幼局只是个摆设,只收容了几个无父无母的孤儿,那些孤儿衣着破烂脏污,一看便知慈幼局的人对照顾孩子并不上心。
这样小的孩子,若是照料不好,轻易就能染病丢了性命。
慈幼局的老婆婆并不是因为怜爱这些无父无母的孤儿才办慈幼局,老婆婆有個儿子在念书上有些头脑早早的考上了童生, 为了供这个儿子念书,老婆婆才接了这份活,把自家破旧的屋子改成了慈幼局,收容了村里的孤儿,拿着村里给慈幼局的粮食和银两养家。
为了多扣点银两和粮食在手中,老婆婆只管一天两顿不让这些孤儿饿死,其他的一应不管,便是那些孤儿到处疯跑用晚食时少了人她也只当不知道。
破旧的屋子在雨天完全是外头下大雨里头下小雨,她也没想着找人修缮,还是等里头住着的一个孩子发了高热,另外的孩子求到里正那儿才让人知道了老婆婆的苛待行为。
尽管如此,村里也没有别的办法,这活儿老婆婆不愿意让,其他人也不愿意接,只能平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多注意些慈幼局里孤儿的情况,其他的也做不了了。
出过那样的事,女人们又怎么放得下心让那老婆子照顾一个不足周岁的小孩呢?只能约着各自抽空看顾一二,时间一长,看见其他的小孩, 心里愈发不忍,也会偶尔接替慈幼局的老婆婆的活计做些好点的饭食。
就这样,宋宋在慈幼局里长到了六岁。
老婆婆对宋宋还算不错,宋宋性子乖巧,又不闹腾,最重要的是宋宋记性好,口齿伶俐,老婆婆的儿子回家温书时宋宋只听过几遍,便能背诵出来。
这样聪慧的孩子,身上多少是带着文气的,老婆婆心里怀着敬畏,对慈幼局的孩子也好了几分。
老婆婆的儿子心思也活泛,在家时会拿着自己的书本教慈幼局的孩子识字,其他孩子心早就野了,并不怎么坐得住,唯独宋宋每次都听得认真,拿小木棍自己在沙地里练习写字都写得有模有样。
后来老婆婆的儿子考上了秀才,得了好消息的婆婆在当天夜里一睡不醒,第二天被发现时身子已经凉透了,面上还带着笑。
老婆婆也不是个恶人,她劳苦一辈子,为的就是供着儿子念出个名堂来,好光宗耀祖。
丧事好办,慈幼局里的孤儿却不好安置。
村里的慈幼局是原来出的一个举人出银钱办的,村里再额外添些粮食。
那位举人已经举家搬去了府城,原本的银钱也早就花费得所剩无几,慈幼局是肯定办不下去了,原来收容的孤儿也都半大不小,勉强能找份活计养活自己,但宋宋还小,怎么安置宋宋又成了女人们操心的问题。
“村子里的慈幼局没了,县城里的总还在吧,我们把宋宋送到县城去。”
“说不准哪家娘子瞧丫头玲珑可爱愿意收养了呢?”
话是这样说,但女人们都明白,这可能性太小了。
县城里的人家虽然要富裕一些,可就这一年比一年差的年景,指不定哪天就要乱起来,县城未必是个好去处。
宋宋什么都不懂,也明白自己不能留下,留下来会给这些婶婶添麻烦。
女人们手头有太多的事要做,脱不开身去县城,只能再三叮嘱隔三差五赶牛车去县城的邻村人多照看宋宋一二,凑的车钱有多出来的也都给了车夫。
抱着婶婶们给收拾好的小包袱,坐着褥子和被子包成的大包袱,宋宋坐着牛车一路颠簸到县城。
镇上的人总说县城好,在宋宋看来县城比小镇大不了多少,顶多就是街道平整开阔一些,还有石头和上河泥砌的城墙。
把牛车上带的货物交付给店家后,车夫终于得空送宋宋去慈幼局。
没曾想,到了原来慈幼局所在的街道,却只看到一座破败的院落,剩下的半边门上还贴着官府的封条,仔细瞧还能瞧见蜘蛛结的网。
车夫跟住在附近的人打听慈幼局的事儿,得了个不耐烦的白眼。
“咱们县城哪儿还有什么慈幼局,不愿意把孩子带回去就随意找个地儿把孩子放下,赶紧回吧,这天眼看着就快黑了,要知道这几日县城里可不太平!”那妇人看到牛车上乖巧抱着小包袱的孩子只当是车夫要弃养的,对车夫没什么好脸色,也不愿意惹麻烦上身,摆了摆手就退回院子里关上了门。
车夫一听,也想起近日在县城里听到的传闻,脸色一白,只对宋宋说道:“丫头,县城富户多,善心人也多,你就在这儿寻生路吧,我得回去了。”
宋宋下了牛车,望着车轮从身边经过,抿了抿唇,把怀里的小包袱抱得更紧一些。
院子里的妇人也听到了外头的动静,过了好一会儿才开门,看见站在自家院墙外的小孩叹了声作孽,招了招手把小孩叫了过来。
“婶婶好。”宋宋一手搂着小包袱,一手拖裹着被褥的大包袱,慢慢的挪着步子,乖巧喊人。
妇人看这小孩穿的虽然旧,一身衣服的料子却是细棉布,也洗得干净,小孩的脸也是白嫩干净的,不像是被家里不受待见要弃养的小孩。
“你叫什么名儿?是打哪儿来的?知道家在哪儿吗?”
“我叫宋宋,是村里慈幼局收容的的,慈幼局的婆婆去了很远的地方,慈幼局办不了了,婶婶们送我来新的慈幼局。”
妇人倒是没想到村子里也能有慈幼局,她们县城里的慈幼局就在她家旁边,慈幼局里的孩子过的是什么日子她也都知道,并不是什么好地方,但对于那些无处可去的孤儿来讲却是一个足够遮风挡雨的家。
要是县城这阵子没出事,妇人也能放心把宋宋送到慈幼局,左右不会饿着。
可正巧慈幼局也出了事,把这样乖巧的小孩送到那发生过命案的地方,妇人实在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你先跟婶婶进家里来,这两日先在婶婶这儿住着,明日婶婶出去问问有没有人家想收养女孩儿,宋宋这样可爱,那些人家见了一定喜欢。”
宋宋只是笑笑,软软的说了声“谢谢婶婶。”
村子里的那些婶婶也都很喜欢她,但是没有人能做出收养她的决定。
因为她不是她们的亲生孩子,甚至不是村里人的孩子。
哪怕她们再怜惜她,也不能违逆一家之主的意思——在家里,她们是没有什么话语权的,只能沉默着洗衣做饭、劳累一生。
宋宋感觉这样不对,可所有的婶婶都说,自古以来,女人的地位就是这样的。
在更早一些的时候,如果家里生下了超过两个的女儿,刚出生的女婴就会被溺死或者直接扔掉。
后来才好一些,但是只是明面上没有人这样做了,背地里是如何,官府的人又不能时时刻刻的盯着每家每户的动静,只要瞒下去,还不是该如何就如何。
婶婶们当宋宋什么都不懂,说起这些时也不怎么避着宋宋。
她们也有预感,预感宋宋未来定会和她们不同,但此时此刻她们只祝愿这个她们一同养大的小姑娘能平平安安的长大。
妇人在自己已经出嫁的女儿的房间把宋宋安置下来,拉着宋宋进了灶房。
宋宋坐在灶膛前往里添柴,妇人把菜炒好放入煮着饭的大锅里保温,有牵着宋宋去了院子里。
院子里很小,只有一架葡萄、一株枣树,院墙下种着些葱蒜,宋宋却第一眼发现了墙角用破瓦种着的一丛开蓝色小花的草。
“你也喜欢那花?”
“这花开在院角,真好看。”宋宋点点头,认真道。
妇人一下子笑开来,显然是很喜欢那花的,就连小孩子的一句夸赞都能让她十分高兴。
“婶婶先前说,县城里不太平,可是出了什么事?”宋宋知道自己不可能就这样在这位好心的婶婶家里住下,她捏了捏衣角,仰头问道。
“不是什么好事。”妇人提起这个脸色不太好看,不过这事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便缓了缓同宋宋慢慢说起来。
“大概半月前,城里开始有小孩死去。”
“一开始是没有被收容的孤儿,没有什么人发现。”
“三日前,员外郎家的小公子惨死家中,被发现时胸口一个大洞,县衙的仵作验尸后发现是被掏心而死,而前几日死去的小孩也是同样的死因。”
“员外郎在县里很有名望,要求县衙彻查此事,这一查,又发现了几具被掏了心的小孩尸首。”
“旁边的慈幼局也是因为此时封的……县衙里有人发现那些死去的孩子中有两个是慈幼局收容的小孩,县衙的人到慈幼局时才发现,慈幼局里剩下的孩子早就死去……”妇人提起这事也忍不住身体颤抖。
那样小的孩子,杀害他们的人该是有多么丧心病狂!
“婶婶住在慈幼局附近,可会害怕?”
“我家郎君在县衙当差,一身正气,我没什么好怕的。”妇人摇了摇头,说是这样说,心里还是担忧的。
村里的慈幼局是原来出的一个举人出银钱办的,村里再额外添些粮食。
那位举人已经举家搬去了府城,原本的银钱也早就花费得所剩无几,慈幼局是肯定办不下去了,原来收容的孤儿也都半大不小,勉强能找份活计养活自己,但宋宋还小,怎么安置宋宋又成了女人们操心的问题。
“村子里的慈幼局没了,县城里的总还在吧,我们把宋宋送到县城去。”
“说不准哪家娘子瞧丫头玲珑可爱愿意收养了呢?”
话是这样说,但女人们都明白,这可能性太小了。
县城里的人家虽然要富裕一些,可就这一年比一年差的年景,指不定哪天就要乱起来,县城未必是个好去处。
宋宋什么都不懂,也明白自己不能留下,留下来会给这些婶婶添麻烦。
女人们手头有太多的事要做,脱不开身去县城,只能再三叮嘱隔三差五赶牛车去县城的邻村人多照看宋宋一二,凑的车钱有多出来的也都给了车夫。
抱着婶婶们给收拾好的小包袱,坐着褥子和被子包成的大包袱,宋宋坐着牛车一路颠簸到县城。
镇上的人总说县城好,在宋宋看来县城比小镇大不了多少,顶多就是街道平整开阔一些,还有石头和上河泥砌的城墙。
把牛车上带的货物交付给店家后,车夫终于得空送宋宋去慈幼局。
没曾想,到了原来慈幼局所在的街道,却只看到一座破败的院落,剩下的半边门上还贴着官府的封条,仔细瞧还能瞧见蜘蛛结的网。
车夫跟住在附近的人打听慈幼局的事儿,得了个不耐烦的白眼。
“咱们县城哪儿还有什么慈幼局,不愿意把孩子带回去就随意找个地儿把孩子放下,赶紧回吧,这天眼看着就快黑了,要知道这几日县城里可不太平!”那妇人看到牛车上乖巧抱着小包袱的孩子只当是车夫要弃养的,对车夫没什么好脸色,也不愿意惹麻烦上身,摆了摆手就退回院子里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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