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齐光疾步如飞,逃也似地沿着来时路返回。

    她走得好快,裙踞蹁跹如红蝶,却带着仓促与火气,火一样地燎上牧怀之的双眸。

    牧怀之还有些懵。

    莫大的狂喜击中了他,差点没把他一棍子打昏过去。

    苍天有眼,简直是苍天有眼!他的小殿下,居然为他吃醋了!

    由此可见,他对陆齐光的欲擒故纵战术是有效的,得亏他这十几年的兵书没白读啊!

    可牧怀之很快清醒过来。

    他可舍不得陆齐光做一粒酸牙的柠檬。

    “这就生气啦?”玉娘站在他身后,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似地,捂着嘴吃吃地笑。

    牧怀之没接话,眼神复杂地瞟了玉娘一眼。

    他知道,玉娘抵达镇国公府虽不足半日,却已从仆役们的口中将他对陆齐光的情愫摸得一清二楚。方才她纠缠他也是故意的,像是非要激陆齐光一遭似的。

    虽然他对所有惹陆齐光的人都是一视同仁的讨厌,但玉娘确实是有意帮衬。

    ……算了,现在没工夫管她。

    再不抓紧点,到嘴的小殿下都要飞了!

    牧怀之大步流星,追上了逃离中的陆齐光。

    试探似地,他捉住她的手,将那窄窄的细腕圈进五指之中。

    陆齐光挣扎了一下,很快就平息下来。

    她回过头,望着牧怀之。

    她双眸清亮,却泛着一层朦胧的水雾,连嘴唇也紧紧地抿成一线。

    陆齐光像是费劲了心思,想让自己的神情看起来冷淡点、强硬点,可她那双眼睛一向牧怀之看过去,立时就成了灼烫的火,将他的心融化成一股热流。

    牧怀之看陆齐光,真是太委屈、太可爱了。

    他的小殿下,连生气都挠得人心痒。

    “殿下。”牧怀之按下心头的暗喜,轻轻地唤她。

    委实说,他原本是不敢喊的。

    ——怕这样一喊,就藏不住对她的所有喜欢。

    “作什么?”陆齐光绵软地瞪了他一眼,“本宫乏了,将军听不懂吗?”

    话虽是这样说,她倒是没再动弹,没有将自己的手从牧怀之那儿抽回去。

    牧怀之半张脸浸在府内的灯火之中,他压去眼角翘起的笑弧,微微收紧修长的手指:“殿下在镇国公府歇息一会儿再走,也未尝不可。”

    陆齐光嘴唇一撅,面上挑起一抹红霞:“本、本宫不想!”

    她朝着牧怀之身后瞟了一眼,视线逮住远远站着、向两人观望的玉娘,刚刚才好转一些的脸色又沉了下去:“将军不便见,还留本宫下来作什么?”

    她抱怨完,没听见牧怀之的回话,情绪又要发作,一抬眉,却撞入他的双眼。

    牧怀之眼眸深邃,却清澈、透亮,里头装着灯光、烛影,和一位生着闷气的小娘子。

    “确实事务缠身,不便见。”字句在牧怀之的唇齿间厮磨,低沉而暧昧,“可殿下应当知道,殿下于我,从不是。见你,我何时都方便。”

    为了博得陆齐光的垂怜,牧怀之已将蓬勃的情感压抑太久。

    他分明是个不动声色、蛰伏暗中的猎手,却拒人千里之外,披着猎物的外衣出现在她身旁,眼看她心绪萌芽、情窦初开,终于等来了即将收网的时候。

    哪怕在梦中,他也想拥她入怀。

    如今,为他而情窦初开、梨花带雨的人儿正在眼前。

    这叫他哪里按捺得住呢。

    -

    委实说,陆齐光也脑子发懵。

    起初,她不明白,自己为何要生气。

    而现在,她不明白,自己为何又慢慢地消了气。

    当牧怀之赶来追她、攥住她手腕,她周围的整个世界都好像安静下来。

    她只能听到说话声。

    ——殿下于我,从不是。

    她只能听到牧怀之的声音,在耳畔与心头回响。

    ——见你,我何时都方便。

    是的,陆齐光知道。她明明知道这一点。

    他是甘愿为她殉情的人,是甘愿陪伴她每一世的人。

    可她看见玉娘、看见牧怀之被除了她之外的女子纠缠,一股无名的火气便冲天地冒上来,把她的理智打得翻天覆地,打完了就跑,只剩下无所适从的委屈。

    陆齐光慢慢地意识到了。

    许是他不问缘由、与她统一战线,许是他明知刀山火海、仍为她只身去闯,又许是十指通红的花前月下、内敛情动的远山眉黛——眼前的牧怀之,已不知不觉走进她的心里。

    也正因此,她才会有渴望。

    渴望他一世无虞,被排除在她的悔恨之外。

    渴望他目不转睛,永永远远地注视她一人。

    可在上一世,她忽视过他、伤害过他。陆齐光心里清楚,哪怕她将自己莫名重生的密辛告诉牧怀之,他定然也不会因此而生她的气。可在此之前,她得先过自己这关。

    她确实是在乎他的。可正因为在乎,她才会彷徨。

    牧怀之的目光太烫了,将陆齐光烤得燥热。

    她慢慢地低下头,任凭他的呼吸在耳畔滚落,只小小地应了一声:“噢。”

    至少此刻,陆齐光不敢袒露自己的心意。

    她由牧怀之牵着,一时也没了公主殿下的威仪,只管自己埋着头问,“那、那玉娘,又是哪里来的?本、本、我看她同你很是亲昵的样子……”

    “不亲昵。”牧怀之不假思索,先将自己与玉娘的关系如实道来,“玉娘与臣不过初见,她是自秀音舫里逃出来的,恰巧被臣救下罢了。”

    听到秀音舫三字,陆齐光顿时就把儿女情长丢到脑后去了。

    她抬头,瞄了一眼玉娘,又将目光转回到牧怀之身上,放轻声音:“玉娘她该不会也……”

    据陆齐光所知,秀音舫内的不少娘子都是自外地拐来,多少都受过些折磨与虐待。虽说玉娘看上去言笑晏晏、没什么异常,但难保她内心没有伤痕。

    牧怀之摇了摇头:“玉娘什么也不肯说。”

    “她……”像是想到了玉娘方才的举动,他难得露出几点局促,为免陆齐光再度因为玉娘的举止而生气,决定对此间的经过缄口不言。

    不过,陆齐光此刻倒是不生气了。

    既然知道玉娘是秀音舫逃出来的内人,那玉娘对男子的举止出格一点也不奇怪。更何况,牧怀之自己都说了,他与玉娘不过初见,她就更没必要因此而置气。

    倒不如说,此刻她对玉娘,是同情与怜悯更多。

    “要不……”陆齐光眨了眨眼,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我将玉娘接到公主府去,如何?”

    牧怀之眉峰一扬,有些讶异。

    陆齐光见牧怀之没有立刻拒绝,便按照自己的想法说了下去:“这几日正是秀音舫开张的时候,玉娘到底是出逃的,若你要动身探查秀音舫,就没人能保护玉娘了。”

    牧怀之闻言,露出思忖的表情。

    陆齐光所说的,确实很有道理。

    玉娘出逃,雷老五不可能不派人寻找追捕,镇国公府虽然有他阿耶坐镇,可定远侯的爪牙很是猖獗——但至少公主府,尤其是长乐公主府,他们定然是不敢擅闯的。

    思量至此,牧怀之微微点了点头,心下不免也有些许欣慰。

    他的小殿下,当真是这世间最心善、最可爱的小娘子。

    不光有勇有谋、不让须眉,还能立刻摒弃前嫌、一点儿也不无理取闹。

    真好。

    能在她身边,何其有幸。

    -

    在镇国公府仆役们的一顿忙活下,玉娘改换了行装。

    正巧,陆齐光要动身回府,便带着玉娘一起,乘着马车,往公主府赶回去。

    得到牧怀之的音讯之前,陆齐光心中有所牵挂,始终茶饭不思。

    而此番回程路上,她松懈下精神,方才感觉肚肠里泛出一星半点的饿意来。

    基本已饿过劲儿了。

    陆齐光坐在马车之中,甫一抬眉,便看见玉娘一双眼睛,正滴溜溜地打量着她,像在观察。

    “怎么了?”她此刻已放下无谓的芥蒂,柔声问道。

    玉娘轻轻一笑,用手掌掩住嘴唇:“看看。”

    她的声音很清亮,像只雀鸟:“都说长乐公主美艳无双,要我看,也确实如此。”

    同人交往时,玉娘好像有一股天生的熟络感。她对陆齐光也不怎么气,身子一抬,便坐到她的身边去,亲昵地挽住了陆齐光的手臂。

    瞧上去,两人年岁一般大,可玉娘神色烂漫天真,看着就像是陆齐光的妹妹。

    “公主殿下。”玉娘笑吟吟的,“你喜欢牧将军,是不是?”

    陆齐光脑内“嗡”地炸响起来。

    “什、什……”她磕磕绊绊,脸颊漫上桃花似的微红,有些恼怒,“你说什么呢!”

    玉娘瞧见她眉间的恼怒,知道那是羞赧所致,便丝毫也不惧怕。

    她咯咯地笑起来,脑袋往陆齐光的肩头倒,柔软地枕上去,出口的话听着却很是苦口婆心:“如将军这等青年才俊,殿下若是倾心于他,该抓点紧了。”

    马车颠簸,陆齐光又被她说得心虚,只将眉头一绞,避开了玉娘的注视。

    “你同本宫说这些做什么?”她被人料中心事,说话仍是不利索的。

    玉娘别开头,望着陆齐光。

    “因为呀——”她又一次笑了起来,“殿下若是不抓紧,玉娘可要先下手为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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