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到了七点半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一厂院子里的一处路灯亮了起来,瞬间在微弱的灯光四周,飞满了各种的小虫子。

    在路灯下,摆放着一张四方桌子,周于峰、田亮亮、冯宝宝等人围坐在一起,吃起了晚饭。

    从庆丰熟食店买回来的香肠,一大口下去,满满猪肉的味道,做出来的食品,不加佐料的话,还是这个年代的味道更香一些。

    一开始,一伙人都在狼吞虎咽着,尤其是乾进来,早就饿得前心贴后背了,拿起一根鸡腿后,三大口全部啃完,然后在嘶溜一口大米粥,就两个字,舒坦!

    一时间,只有咀嚼的声音,大快朵颐之后,小桌上也都剩下些骨头碎渣,周于峰这才是声音沙哑地问说了起来:

    “你们今天分别面试了多少人?”

    “于峰,我72个。”

    “周厂长,我74个。”

    “周厂长,我也是74个。”

    冯宝宝和他提起来的那两位经理分别回答道。

    周于峰点点头,又看向了乾进来,见他啃完最后一根鸡腿后,才是笑着伸出了的手势,道:“我正正好80个!”

    “我十五个。”

    周于峰低声说了句后,小桌前暂时安静了下来,冯宝宝等人也都在思考着。

    总共面试了三百十五人,而且花朵服饰什么样的待遇,在青年们排队的时候,就已经闲言碎语地说了起来,想必到了明天,就会在面试的青年口传开。

    片刻时间后,周于峰又开口说道:

    “明天减少两个面试的人,宝宝,你跟...卓斌,就不用去面试人了。”

    看着新面孔,周于峰稍有迟疑后,还是准确地说出了对方的名字。

    “行!”

    冯宝宝点点头后,看向周于峰问道:“我明天和斌去报社吗?”

    “对,从今天的情况来看,是该提早制造紧张局势了,而且我们明天面试的时间也只有半天,亮亮,你提前写好面试半天的通知,张贴在大门口。”

    说着,周于峰看向了田亮亮。

    “好,我知道了。”田亮亮沉声回答道,顿了顿后,接着说道:

    “那这样一来,明天排队面试的人,肯定会更加拥挤的,打起来也是有可能的,一厂这里的安保人员不是很多,我觉得还是从二厂、三厂那里调一些人手过来,维持好秩序。”

    “嗯,这些事,亮亮你自己决定就好。”

    周于峰又看向了冯宝宝,说道:

    “宝宝,报社的信息,尽可能地夸张一些,要一下吸引人们的眼球,更要制造紧张局势的急切感,例如应聘的人太多,决定停止招聘这一些,尽可能夸张的形容。”

    “我明白,一直在琢磨着这件事情,放心。”冯宝宝颇为自信地说道。

    “后天登报的消息出来后,也就该向魔都服装厂的职工,抛出橄榄枝了,先从关系好的下手,负责仓库搬货的也可以,总之先开了这个头。”

    周于峰看着冯宝宝又说道,此时嘴角挂上了一抹笑意。

    两人也是在魔都服装厂仓库那里见的第一面,当时宝宝那副嚣张的嘴脸,现在想起来,全是美好的回忆,好像是过去了几年的时间。

    两人的目光对视着,片刻后,皆是爽朗地大笑起来,给魔都服饰最后一击的时刻到了。

    随后一伙人的话题也变得轻松起来,活着今天面试时遇到的趣事,那人如何如何逗,不断响起的笑声,在黑夜传得很远。

    不过以往话很多的林强,此时却是格外的安静,不时的,会心事重重地看上周哥一眼。

    一伙粗汉子烟雾缭绕地抽着烟,可在抽完周于峰拿出来的半盒烟后,几人竟然是都没了烟,现在就算是跑出去买,也找不卖烟的商贩了。

    “都没烟了吗?累了一天了,那就早点回去休息吧。”

    乾进来打着哈欠说道,举起手伸展了下后背。

    “行了,老乾,今晚上还没见你往出掏烟,上衣内兜里的烟,赶紧拿出来!”

    周于峰蹙眉说道。

    “嘿嘿...”

    乾进来咧嘴一笑,扫了眼大伙后,有些尴尬地将手伸进上衣的内兜里,竟然还真掏出了一包没有拆开的烟。

    “老乾,过分了啊!”

    冯宝宝笑着说了句,一把抢过了烟,熟练地拆开后,给众人都散了一根。

    原本还是打算深夜里的时候,自己一个人抽抽的,这估摸着,一根也剩不下了...乾进来无奈地撇撇嘴,余光扫了周于峰一眼,又暗骂了一句:

    “这孙子怎么啥都这么清楚,老子新买的打火机,多会也在他的裤兜里。”

    心里装的事太多,买烟、买打火机、火柴盒这一些,周于峰时常会忘记,只有想抽的时候,才发现没烟了。

    所以渐渐的,也养成了一个好习惯,身边的人,谁的烟习惯性地装在哪里,记得清清楚楚。

    冯宝宝,由于装在裤兜里,经常丢烟后,改装到了衬衣左胸口的兜里。

    亮亮一直在口袋里,不过那货抽的烟,自己抽不惯,也就拿火柴盒了。

    乾叔嘛,这货估计开始提防着我了,一直在衣服内兜里。

    周于峰目光扫着众人,最后落在林强的身上,无奈地摇了摇头,那是个穷逼,经常蹭别人的,只见过这孙子买过一次烟。

    可内心脆弱的林强,看着周哥对自己摇头,心里更是焦虑,大哥是对我失望了吗?

    少年的面容变得凝重。

    随后又聊了半个多小时的时间,将乾进来的烟都抽完后,众人也便起身回宿舍里休息了。

    周于峰往着一处黑暗的墙边走去,打算方便一下,而林强绕开乾进来后,鬼鬼祟祟地跟了过去。

    突然间,“哥!”

    林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周于峰的身前,使得自己不小心鸟在了手上。

    “你小子干嘛呀?”

    周于峰蹙眉说了一句,稍有停顿后,继续方便着。

    “哥,跟你说个事呗?”

    “说!”周于峰淡淡回道。

    “就是...哥...你是不是对我越来越失望了...”

    黑夜里,少年的声音极低,说完之后,林强又低下了头,有点忧郁王子的感觉!

    周于峰诧异地看了这小子一眼,奇怪他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

    没有立即回答少年,林强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周于峰方便完,提起裤子后,搂住林强的肩膀向前走去,并且,湿了的那只手,看似亲昵地摸了摸弟弟的后背。

    “傻小子,你怎么会突然这么问?”

    周于峰柔声说道,正当林强投来炙热的目光后,继续低语道:“哥什么时候对你抱有过希望。”

    “啊?”林强张大嘴巴高呼了一声。

    “你小子别整天像个娘们一样胡思乱想了,干好手头的活,才多大的年纪,一步步的来。”

    周于峰教训道。

    理解这个年龄段孩子们的心理,别人一两句责备的话,就觉得是否认了自己,心里脆弱的不行。

    “嗯。”

    林强应了一声,低头继续走着,心里纠结了片刻后,看向周于峰又问道:

    “哥,我能不能也去你新开的外贸公司呢?我...我想跟着你学本事,我...要变得优秀,成为像你一样的人。”

    说着,林强激动了起来,紧握着双拳,咬着牙齿,直直地看着周于峰。

    周于峰简单地想了想后,也便点头同意了下来,无所谓的事,反正也需要帮手的,孩子想来就来吧,不然看看忧愁成什么样子了。

    “真的吗?谢谢哥了!”

    听到这样的答复,林强瞬间来了精神,一扫之前的阴霾,青年的情绪转变得如此之快!

    周于峰轻笑一声,没有说些什么,继续往着一厂宿舍的方向走着。

    偶尔瞥一眼喜笑颜开的少年,终于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随即用力地拍打了下林强的肩膀,少年立马龇牙咧嘴了起来,抬头疑惑地看着大哥。

    周于峰语气颇重地警告道:

    “我告诉你小子,别没事整天给我家里打电话,你找于娜什么事?”

    “啊?哥...嘿嘿,我...你咋知道我给你家里打电话了?”林强嬉笑着说道,不由得心跳加速跳动了起来,像是心的秘密,被重要的人发现一样。

    少年在高的时候,就埋下了情愫,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现在有了正式的工作,但因为周哥的了不起,还是非常自卑的。

    所以迫不及待地想要变得更加优秀。

    “你小朵嫂子说的,我告诉你个小子,以后再骚扰于娜,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着,周于峰拧起了林强的胳膊,用了不小的力气,黑夜响起了少年凄惨的吼叫声!

    ......

    时间退回到点半的时候,在魔都服装厂。

    已经下班半个小时了,陆德广还坐在办公室里不肯离去,而桌子上摆放的报纸,是印有花朵服饰招聘信息的那一张。

    突然间,办公室门口响起了敲门的声音,陆德广应了一声后,薛铁龙大汗淋漓地推门走了进来。

    “陆厂长,打听清楚了,花朵服饰一并买了三个服装厂,今天在浦东一厂那里公开招聘,据说去面试的青年们,把路都给堵死了,人非常的多!”

    薛铁龙气喘吁吁地急着说道。

    “把路都给堵死了?”

    陆德广面色凝重地重复一句,见薛铁龙用力地点点头后,蹙眉思考了起来。

    突然间,左胸口处,有了慌乱的感觉,那个周于峰到底想干什么?现在的形势,用得着公开招聘吗?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难道真的是为了竞选能力更强的职工?

    猜想着,陆德广又低头仔细看了一遍报纸,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着,额头处挤成了川字!

    令人费解的是,这报纸上的招聘信息,也没有写什么条件限制呀?

    要招聘车间工,你最起码写个有缝纫技术且工作经验这一条吧,为什么不写条件限制?那岂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去?这样人多,把路堵死也正常!

    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还需要淘汰很大一批人,周于峰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办公室里陷入了沉寂,好一会的时间,陆德广还是想不明白,抬头的一瞬间,余光扫到了薛铁龙,此时还站在自己身前。

    “铁龙,时间不早了,今天你小儿子不是过生日嘛,快回吧。”

    陆德广低声说道,挤出了一抹笑容。

    “那您呢?厂里还有什么事吗?要不我还是留着吧。”薛铁龙说道。

    “不用担心我,我也马上要走了,打一通电话就回,好了,你快走吧!。”

    陆德广又说道。

    薛铁龙点点头后,便退出了屋子,轻轻地将办公室的门给闭上。

    办公室里又一次安静了下来,也懒得去开灯,天慢慢黑了下来,黑夜吞噬了陆德广。

    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陆德广伸手握住了电话,他知道周于峰那个小册老,是有很大的野心的,公开招聘的目的,绝对不可能这么简单。

    就是简单地为了竞选招人!那为什么没有在浙海市这样办过,非要在魔都市!

    随之打电话的动作又是停了下来,陆德广有些犹豫,这个时间点,打电话合适吗?抬头看了时间,呢喃道:“李局应该到家了。”

    顿了顿后,还是拿起电话打给了李局,就是上一次的会议,要求加盟费免费,且降低魔都服装厂职工工资的那位领导。

    “李局,是我陆德广,这么晚没有打扰到您吧。”

    听到李局的声音后,陆德广笑着说道。

    “德广同志,来电是有什么急事吗?”

    李局同样笑着问道,上一次两人的对峙,并不会在下一次的谈话带有情绪,但心里的膈应一直是存在的,从模特队在浙海市表演的那一次,就心存不满了。

    “李局,确实有急事,是这样的,降低职工工资后,现在对厂子的影响很大,职工的情绪受到了影响,都消极怠工了,我的意思是,还是把工资涨回来。”

    陆德广认真说道,其实这般急切,是因为看不透周于峰招聘的意图,从而做出来的应对反应。

    心里是很担心的,所以至少要保证,厂子里的职工没有怨言,是要一心的,因为现在模特队的姑娘们,也有些消极对待了。

    “不可能!”

    李局那边没有丝毫犹豫地直接拒绝道,没有一点的拖泥带水!

    “李局,我们的竞争对手花朵服饰,现在在魔都公开招聘了,我担心对咱们厂子里的职工有影响,所以工资的事,就算不能涨到原来的水准,那也不应该直接降四分之一的,那也太多了,职工心里很难接受的,而且模特队...”

    “笑话!”

    李局高呼了一声,打断了陆德广的话语,然后不悦地说了起来:

    “你陆德广的意思是,花朵服饰一个个人的厂子,招聘人手,就得给你们加工资?呵呵...陆德广,你能不能干得了厂长这个位置!”

    “李局,周于峰那个人,你不了解他的,他的野心很大,现在公开招聘,肯定是有很深的目的...”

    “嘟嘟嘟...”

    不等陆德广还在严肃说着话,李局那边已经是挂断了电话,其实,李局有那样的反应,才是最正常的反应。

    是李局他这个人不了解周于峰!

    所以总不能其他服装厂要公开招聘了,你就要让厂里的职工涨工资吧?这叫什么话?这是什么理由!

    我多疑了吗?陆德广缓缓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抬头看向窗外的时候,漆黑一片!

    仿佛连月光都没了,望不见一点光明!

    .......

    一处国营饭店里,一些青年围坐在一起,笑着聊着事情。

    董兴平叫了一群朋友一起来吃饭,两杯酒下肚后,站起来激动地说着:

    “有一位领导可是相当的看重我啊!哥们这一次去花朵服饰,应该是板上钉钉了,而且这花朵服饰的待遇啊,可真是太好了,人家就不是大锅饭,平均工资都在一百三块以上...”

    类似于董兴平这样的场景,在魔都市的大街小巷里,青年们都开始吹嘘了起来,领导对自己有好感的!

    某一处小区里。

    “姐,花朵服装厂的待遇真是太好了,而且今天可是周厂长面试的我,花朵服饰的一把手,并且对我有好感,说我有条件,也能往着模特那一方面发展呢。”

    汪凡梦激动地说道,搂着姐姐的胳膊,又扫了眼全家的人,见所有人都是面带笑容,喜气洋洋。

    解决工作的事,可是头等大事啊!

    “周厂长,就是那个周于峰吧?”

    汪凡梦的姐姐,汪凡琳蹙眉说道。

    “好像是,姐姐你认识吗?”汪凡梦疑惑地问道,此时全家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汪凡琳的身上。

    “嗯,单位的事,我一直没说,这个花朵服饰的老板,跟着他去京都表演过的。”

    汪凡琳表情严肃地说道,她正是魔都服装厂,模特表演队的一员!

    “姐,太好了,你要是认识的话,帮我去说说呀,花朵服饰的待遇太好了,哪怕一个简单的女工,平均工资都在一百三十块,干的好了,都能上四百块的...”

    汪凡梦激动地说道,积分的奖励也详细地说了起来,工资对比之下,汪凡琳都有些心动了,这待遇也太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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