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时辰相当于前世八个小时,他们将近晌午出发,即便快入夏了,此时天色也基本黑了下来。

    眼看到了宵禁的时刻,宵禁前一刻钟,就要关城门了,所以此时城门口排队的人群有些焦躁。

    如果关门前进不去城,那就只有宿在荒郊野外了。大洛虽然堪称古往今来第一盛世,但城外远没有想象中的太平。拦路打劫谋财害命,还是稀松平常。

    一边往前走,郭庆一边笑着为高天赐解释进城队伍慌乱的原因。

    大洛铭文规定,大小城池一更宵禁,宵禁以后如果在外面被巡逻官兵抓到,一律按细作抓起来,先投到卫戍司一顿毒打。

    如果行迹可疑,再送入县衙府衙,细细审问。

    “哦?整个大洛尽皆如此?”高天赐饶有兴趣的问道。

    “那倒不是。”郭庆看着人流,笑着说:“一般都是大城和边城如此,小地方也就那么回事儿。”

    “我看长安城内有教坊司,另有青楼无数,既有宵禁在,他们如何营业?”

    郭庆愈发觉得处座古怪,人尽皆知的问题,他偏问的津津有味,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考校自己,但还是认真回答。

    “长安城内除了宵禁还有坊制,所谓坊制就是一些商户划到一片区域,酒肆茶馆,青楼瓦舍,都在坊内,外边竖起高墙,只有几处出入口派兵把守。”

    “宵禁禁的是坊外去并不禁坊内,长安城一共一百零八坊,以朱雀大街为中心,左右各一半。一边临着西市,一边临着东市。”

    “像教坊司与青楼,就设在平康坊之中。”

    “想要听曲听戏,游玩、逛青楼,只要在宵禁之前进入坊内,那么坊内自由来往。当然,必须通宵在坊内,宵禁解除之前,是出不来的。”

    原来如此,高天赐点了点头。

    正说着,三人已经排到了城门口,耳听得前边似有争吵推搡。

    高天赐抬头去看,发现前面是一个外表看似朴素,但木料卯榫全都很考究的马车停在城门前。

    此时还没有进城的,除了前面的马车,就剩下自己三人了,而守城门的城门卒正在与一小厮推搡,因为关门时间已到,马车要进城,守卒不许。

    刚才三人闲话时,高天赐就注意到了那辆马车,郭庆自然也注意到了。

    高天赐示意了一下,高升立马骑着骡子走到城门前,与校官模样的官兵说了几句。官兵上下打量他两眼,又往这边望来,眼中有些鄙夷和不信。

    高天赐苦笑的同时,瞪了眼一旁的郭庆,郭庆讪讪。

    二人来到校官前,高天赐拿出令牌扬了扬,一脸桀骜,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对方。

    校官一见到金牌,连上面的字都没看清,立马抱拳躬身:“见过大人!”

    “嗯。”高天赐收起令牌,拿腔作势道:“本官乃不良人制使,奉旨查案!”

    前面高升已经跟他说过自己三人是不良人衙门的了,只不过校官见到三人这怪异坐骑没信。此时人家金牌都掏出来了,哪还由得他不信?

    他立马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金牌显然御赐之物,况且不良人办案,其他衙门一向是不得过问的。

    正在此时,旁边马车的帘子微微掀起一点,车中之人偷偷往外看了看,正好跟高天赐对视上了。

    车内之人像是受惊的兔子,立马将帘子撂下。

    美女啊·····

    匆匆一瞥,高天赐隐约看见车中是个少女,眼角有一颗泪痣挺漂亮的,具体多大年岁由于只是瞬间,并没来得及分辨。

    “后面马车跟我一起的。”高天赐说道,守城校官自然不敢多问,一起放行。

    三个人一驾马车驶入县城,身后城门关闭,传来吱呀声。

    高天赐倒也不是见车中是个美女才帮忙的,这年代阶级分明,马车规制显然不是凡俗人家,但却没有做什么蛮横插队的事儿,反而老老实实排过了时辰。

    这让前世经常因为瘦弱被人插队的他,心里隐约升起些许好感,所以对方还没掀帘之前,他也打算帮忙来着。

    当然了,因为是美女,这忙更该帮。

    “大人等等。”

    高天赐三人正走着,身后传来呼喊声,他下意识驻马停顿。

    马车停在面前,探出头来的却不是刚才的美女,而是一个丫鬟。她只漏出个脑袋,手抓紧车帘,把里面挡的严严实实。

    “我家小姐说,感谢大人帮忙。”丫鬟声音脆生生的。

    “举手之劳。”高天赐没所谓的回道。

    说罢他就要领着两人继续进城,车中却响起了另一个声音:“不知大人姓名,容后报答。”

    “相逢何必曾相识?都说了是举手之劳。”高天赐哈哈一笑,正在此时,梆子声响起,紧接着是撞钟的声音。

    “宵禁已经开始了,小姐快些找地方落脚吧,本官还有事。”说罢,他头也不回的领着二人催马走了。

    “小姐,您是想有机会提拔提拔他,他倒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他要知道您的身份,可不要后悔死。”

    车内小姐并没回话,刚才与守门校官争执的车夫,此时哪还有市井小民的样子,眼神凌厉的驾驶马车向另一个方向驶去。

    “相逢何必曾相识?却也有趣。”车中小姐琢磨两下这句似诗非诗的一句话,竟觉得别有一番洒脱。

    ········

    “嘿嘿,处座何不告知姓名?也好叫小娘子夜夜挂牵?”郭庆一脸坏笑,高升却没有表情。

    “我疯了我?”高天赐不置可否道:“你看那马车就知道不是寻常人家,有这身份会进不来城?显然是在隐藏身份,鬼知道他犯没犯什么案子?”

    下一句话不用说,大家心里都明白。

    随意为之,开心就好,但留名字就等于留下祸患。

    守城校官也没看见车里人长什么样自然是无所谓,但车里人就不一样了,万一她真有案子在身,被抓了,到时候一审把自己供出来,岂不不明不白成了同党了。

    由于已经宵禁,他们却在大街上大摇大摆压马路,一路上碰到好几拨巡逻差官,高天赐一一以令牌示之。

    眼看着越走越荒凉,从正街走到了背街,高天赐不由问道还有多远,郭庆只说快了。

    终于,在一处宅院前停了下来。

    高天赐看眼前这座宅院的心情,就跟初见三人胯下坐骑一样,脸上表情精彩极了。

    他指着这座破破烂烂的宅子,问道:“这就是你说的行署?”

    郭庆一脸无奈和尴尬,没等回话呢,察觉气机不对,他随手抽出郭庆手中的刀。高升也跨前一步,将高天赐挡在身后。

    院门开了,一个脑袋探了出来,贼眉鼠眼,五官全都长在一起,就跟耗子成精了似的。

    见到此人以后,郭庆就显得顺眼多了。

    “老郭,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这两位是?”贼眉鼠眼的看见郭庆表情一松,一边开门一边问道。

    “放肆,这位是新上任的制使大人!”郭庆一边假做呵斥,一边挤眉弄眼。

    “什么?制使大人?”

    开口的却不是贼眉鼠眼这位,听到制使大人四个字,正好大门打开,门后左右同时窜出俩人来,纷纷将璜刀收回鞘内,一脸的激动。

    左边这位细高挑白净子脸,看上去有些病态。右面那个一脸胡子,身材粗壮,看着像是个庄稼汉。

    一高一壮将贼眉鼠眼的夹在中间,说不出的滑稽,三人激动的打量起高天赐与高升两人,最后停在高天赐身上。

    很显然,无论站位还是衣着,这位才是有身份的。

    “看什么呢?还不拜见!”郭庆开口提醒,生怕惹高天赐不快。

    “我等拜见制使大人。”三人连忙单膝跪地,称呼道。

    这回没等高天赐说话,郭庆说道:“不叫制使大人,叫处座!”

    仨人对视一眼,很疑惑,没明白。但见郭庆不断用眼神提醒,高天赐又没有开口,于是立马改了称呼:“见过处座!”

    高天赐点了点头,在郭庆等人的带领下,进入院子。

    进来后一看,倒比在外边看强多了。虽然院子不大,只有两进,过了屏风就是内院,但还算整齐。

    左右三间大屋,两间小室。地面上有个兵器架子,地面上有些练武用的石墩之类的,西屋窗下还有口老井,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此时西屋油灯亮了,片刻房门推开,一个书生模样,看起来二十岁出头的人走了出来,身上罩着一件长衫,脚上穿着麻鞋,此时正不明所以的看着院中众人。

    “处座,这是咱们六制的刀吏。”

    “不是刀吏,是先生!”一听刀吏二字,书生立马从睡眼惺忪的状态下觉醒,皱眉提醒道。

    “大人面前不要多嘴,快来见过新任制使大人。”郭庆紧忙打断了他的话。

    书生一听这是制使大人,不由得脸上也变了副表情,刚要说话,却被高天赐挥手制止。

    “咱们六制的人全都到齐了吗?”高天赐开口询问。

    郭庆回答:“还有两个,是亲兄弟,老娘病了,小的擅作主张给了几天假,不日便回。”

    “这么点儿人啊······”高天赐低声嘟囔着。

    郭庆见处座这副表情,生怕留不下这尊大佛,连忙招呼道:“还不快把各自的本事,当着处座的面儿介绍介绍。”

    “不必了。”高天赐出声打断,然后在郭庆惶恐,众人愕然的表情下,说道:“一会到了青楼再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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