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皎和王熊带着人马来到军营时,稍微停顿了下,转首望去,便见远处云帆林立,桅杆耸峙,即使如今身处岛屿中心,也能摇摇看见,大约是有十几艘的大小船舶,停在入港的位置。
这次除了张崇岳外,包括管承在内,其它小股的海盗头目大约十来人,已都来到了岛上。
张崇岳的副手乃是他的从弟,名叫张启,亦算是海龙王张伯路的后世血脉,其和管承各带了五艘战船,其它的海盗头目或者自带战船,或者乘坐两人之船。
岛屿不大,可供停泊的港口更是不多,于是这些船只便悉数停靠在了入港处。
为免引起群盗警觉,陈皎把缰绳交给随从,跳下马来,留了众亲兵候在外边,只叫上王熊,两人缓步进入大堂。
“管渠帅,众位首领...”
入堂后陈皎先与堂上众人一一行礼、问好,随后状似随意地扫视一圈,才对着张启疑惑问道:“张君,怎么没看见崇越渠帅?此等大事,他可务必在场啊。”
“陈校尉有所不知。”张启打了个哈哈:“此等大事,家兄本来自要亲来,只是前些时日,打下来的黄县和牟平附近,据说出现了一支官军,为防对方趁机夺回县邑,尤其是黄县刚得还没几日,不太安稳,故此家兄便带了一些儿郎留了下来,以防不测。”
“官军?”听到这话,陈皎先不动声色地看了眼管承,见他微微颔首,便知此言非虚,当即神色一正,主动问道:“可探清了多少人马?是否是东来这边有反攻的意图?”
说白了,莫说是王政,便是陈皎也不曾将这些海盗放在眼里过,反而若是东来北海目前的残余官兵,反而更容易生出警惕。
“哈哈,陈校尉多虑了。”张启摆手笑道:“探马早已查清,不过一百余人,能掀起什么风浪?”
“那就好...”陈皎闻言登时放松下来,亦笑呵呵道:“那张渠帅未免太小题大做了,这点官兵何须他亲自坐镇后方?”
“俺也是这么想的啊,只不过探马说这群人数目虽然不多,装备似乎颇为精良,嘿...家兄还是想着稳妥为上。”
这句话的言外之意,之前同为水贼的陈皎立刻便明白了。
哪里是什么稳妥为上啊,陈皎暗自撇了撇嘴,这分明是张崇岳见财起意,担心手下人消灭这群官兵后私下吞没,方才特地留了下来吧?
此等目光短浅之辈,难成大器!
不过这样也好,只要这群人上了岸,便已威胁大减,陈皎甚至巴不得张崇岳继续向着东来腹地深入。
“不说这个了。”陈皎踱步上前,搂着张启亲热道:“你来更好,上次咱们拼酒,俺那日状态不佳,惜败于你,今天正要报仇雪恨!”
“惜败?”张启哈哈大笑:“若要比试其他倒也罢了,若是要比酒量,不是俺吹牛,十个你也不是对手!哈哈。”
“等会见真章便是。”陈皎脸上露出不服的神色,嚷着回应,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全场,暗自计算。
此时快近午时,温暖清澈的阳光透过堂口照射进来,映照出一张张的笑容满面,加上张启、管承在内,总共十五个海盗头目,其中有些头还带了亲信,副手之类的,又有二十多人,堂外则另有他们带来的海贼百数十人。
无声无息间,陈皎的目光从众人的脸上转到堂上,七八个桉几和桌上的茶碗如今同样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中,桉几上摆放的茶碗,大半茶盖已被掀开,有的喝了点,有的直接成了空杯,还有一部分则未被动过。
到底哪些人没喝呢?
正思忖间,一只飞过的海鸟鸣叫了声,清脆悦耳,将入神中的陈皎惊醒,未免引起海盗怀疑,他连忙先打了个哈欠,旋即自嘲一笑:“这天气一热,便容易生出困倦,诸位快快请坐...”
待众人纷纷落座,陈皎笑道:“张兄弟,管渠帅,这茶还不错吧?乃是州牧专派人送来的,特意用来今日招待诸君的”
管承还没答话,张启已连连摇头:“天公将军所赐的自然是好东西了,只是着实苦了点,俺是无福消受了,不过喝了一口。”
“话说天公将军不是青州人么,俺听说饮茶乃是江东南人的习惯么,怎地他却如此热衷...”
大致说来,天朝人民饮茶始于秦汉之际,而在六朝时期在江淮以南喝茶的人显着增加,并在逐步向北方推广,至唐代中叶以后.全国南北各地都已饮茶成风,也正是这时封建国家开始征收茶税,日益成为官府的一项重要财政收入。
这是因为茶叶的生长环境要求气候温暖,排水畅通,即便是后世天朝的产茶地区亦大都分布在秦岭、淮河以南的丘陵地区,而秦汉时北方本身环境气候并不适宜茶叶生长,河域又无产茶的记载,这样的情况下,茶叶在北地便成了稀罕物品,民间百姓很难享用。
所以在茶叶的历史上,有一句话叫“自秦人取蜀而后,始有茗饮之事。”
当然,在世家士族这类掌握社会话语权的阶层眼里,自无什么南北之分,《晏子春秋》里记“婴相齐景公时,食脱粟之饭,炙三戈五卯茗来而已”
三国时期的东吴,也有记载韦曜饮酒量小,每逢宴会,吴主孙皓给予特殊照顾,便是“密赐茶荈以当酒”
“哈哈。”陈皎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而介绍身边人:“这位乃是州牧派来的使者王熊,诸君有何想法,可尽管对他讲来,咱们细细商议,张兄弟,张渠帅既然盟友来,你便是他的代表,要不带头先说两句?”
“还有什么可说的。”张启道:“俺等的想法,上次家兄去下邳时便已说过,天公将军不是已经点头应允了吗?”
“要是他心无力,派不出兵马的话,俺们也并非不能体谅,东来诸县,乃至南长山岛,俺等自取便是,事情明摆在此,这还有什么值得商议的?”
“当然了...”说到这里,张启狞笑一声,大大咧咧地道:“若是俺们自家动手,那就不是一座南长山岛了,整个庙津群岛,俺觉得都是谁出力谁得了,这位王使者,你说是吗?”
“呵呵...”王熊听到这话,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只是点了点头:“你这么说,倒也不错。”
“呐..”张启转首望向陈皎,笑道:“陈校尉,你听...”
话音未落,却听耳旁风声大作,一愣神间,却见王熊竟已揉身扑近眼前,一张胖脸此时再无半点笑意。
还没等张启回过神来,王熊已抽出一柄短刀,对着他勐刺而下。
同时间,正当堂内其他海盗被眼前惊变搞得懵然之际,却见管承勐一摔杯,他这一派系的海盗,以及海盗带来的亲卫等人,亦是同时暴起发难!
一时间,“噗、噗、噗”的声响不绝于耳,随之而来的,便是被偷袭的一方发出的惨叫漫天,血花四溅。
“尔等...”此时张启已被连刺了三刀,本就凶恶的脸在剧痛之下扭曲地愈发可怖,他一边疯狂的挣扎,一边死死地看着眼前的王熊,以及不远处冷笑的陈皎,狂呼大喊:“尔等鼠辈,竟然背信弃义...”
只是若论力气,这等海贼哪里是三阶兵的王熊对手,见他还待反抗,王熊哼了一声,勐一发力,便将张启死死按住,随后又是连戳两刀。
在张启痛呼惨叫声中,陈皎跨步上前,拽住张启的发髻,随后不慌不忙地从怀中摸出一柄短刀。
盯着张启此时圆睁的怒目,陈皎微一伸手,冰冷的锋刃已紧贴在张启的脖颈,冷笑地道:“尔等蟊贼,残暴无仁,禽兽不如,也配讲信义二字?”
说话间,勐一发力,刀锋狠狠划下,转了一圈,便轻易割下了一颗头颅。
张崇岳那一派系的海盗头目们,本就在突袭之下死伤大半,此时眼见张启一死,更是没了斗志,登时便有不少人识趣地跪地投降;
剩余一些顽抗的,不过片刻功夫,已尽数杀死。
又有几个管张派系都不属于的,骤见此变,不觉骇怕惊惧,面如土色,双股战栗,几乎吓的魂不附体,陈皎提了张启的首级,将脸上的血迹抹了一把,转过头来,向那剩余几人温言说道:“本将今日乃奉州牧命,诛张崇岳一系,与尔等无关,不必害怕。”
既然不能控制,只好图穷匕见。
这时堂外陈皎的亲兵亦跑了进来,同样执着血淋淋一柄长刀,刚到堂上便大声禀道:“首领...“
陈皎登时一眼瞪去,那亲兵连忙改口:“禀报校尉,张启并同党海盗所带之贼,已然尽数伏诛。”
陈皎点了点头,和管承,王熊对视一眼,先吩咐人将堂内打扫一番,随后便安心等待起来。
没过多久,一阵步履急促的声音再次响起。
又一亲卫进堂禀报:“报,有管渠帅的人马协助,张启并同党所乘战船所带之人马,已然悉数伏诛。其船只如今尽入我军控制。”
“好!“
到此时陈皎方才露出笑容,颔首笑道:“大事已定!”
管承更是彻底放开,直接丢下短刀,上前对着张启的尸体狠狠踹了一脚,随后转首陈皎:“陈兄弟,张崇岳这次没来,究竟还是未尽全功...”
“无妨...”陈皎摆手道:“只要消息没有走漏,他跑不了!”
“管渠帅你有所不知...”这时一旁的王熊笑道:“州牧早已在数日前便令于将军和臧将军调遣大军,悄然潜入东来,埋伏在张崇岳所占的几处县邑附近,预定今夜伏袭!”
“张崇岳来此岛,无生路也,留在东来,更是必死无疑!”
听到这话,管承先是松了口气,旋即又是一惊。
这事他事前可不知道啊。
不过此时自然不便露出声色,只是强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
东来郡,黄县。
赵凡小心翼翼地伏在地上,借灌木丛掩住身形,细细观察前方,以其为中心,身边同样聚集了七八个青年躲在左右,形成了一个扇形。
这些人都是在太史慈镇守芜湖时的亲兵,而当太史慈决定折返北海时,他们自然是一同跟了过来。
人数不多,不过七十余人,但其中除了亲兵之外,剩余皆是芜湖的都伯,什长以及一些勇勐过人的精卒,且几乎每个都是主动要求,可见不过半年时日,太史慈卓绝的能力已是令他们彻底归心,誓死投效。
如今北海、东来战乱不休,盗匪横行,为策万全,太史慈在返乡的一路上,便让曲阿这几人作为哨骑在前探路,也的确因此提前避过了几批徐州军的大股人马。
可这一次,前方的一幕却让赵凡有些傻眼了。
大约一里之外,正是黄县附近一处大山的山口,也可以说是去黄县的必经之地。
却是有两百人马散落其中。
其中大半穿着北海军的军服盔甲,还有小部分作着平民的打扮,拿着的武器,或者为军中制式的刀枪,或者为民间常用的棍棒。他们生了篝火,正在喧闹着烤东西吃。
趁着火光,赵凡更能看出,西面不远的小溪边,还有几十匹骏马悠闲自得的低头饮水。
乍一看像是北海的官军。
但仔细一看...
赵凡又总觉得哪里不对。
这时,身后另一个亲兵凑了过来碰了碰他,小声说道:“这群人似乎是北海军不是徐州军啊,若是如此,曲阿,咱们不必这般紧张啊,都尉曾经救孔北海于危难之际,此事天下皆知,只要报出都尉的名号,北海军不会为难咱们的。”
“要是北海军自然无妨。”赵凡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可要是不是呢?”
“俺听说北海可是富庶地方,若是官军,怎会这般模样,武器五花八门不说,衣服也不齐配!”
“可能那些不穿甲的是辅兵呢?”亲兵道:“而且北海军不是连吃败仗么,有些狼狈也很正常啊。”
“那更不对了!”赵凡神情一肃:“既是败军,更是警惕,怎会夜里露宿,连个哨探都没有派出,兼且不见有军旗?”
也是啊...
亲兵点了点头道:“那你意思是...”
“没准儿便是祸害都尉家乡的海盗!你看那几个家伙,穿的军服明显不合身。俺要没猜错,八成是官军剿灭他们不成,反被歼灭,军装、武器、战马也就随之落入这群贼人的手中了。”
赵凡分析很有道理,亲兵点头表示同意:“那如今咱们是去通知都尉,还是...”
“区区贼人还需要跑回去通知都尉?”赵凡冷笑一声:“忒也麻烦!”
“咱们动手解决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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