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仁再次奔赴徐州时,其实此时的王政早已做出了兵分两路的决定,甚至吴胜为主帅,郭嘉为军师的那一路此时早已出发前往彭城,大约近万人马,正要经豫州绕道走陆路而入庐江。

    当然,得到了袁术的应允后自然更佳,王政当即让李仁追上,随后配合吴胜、郭嘉顺势将沛国传檄而定。

    同时间,王政亦自己率领另一路人马,由荆州出身黄忠为副将,随着一声令下,战船冲破了夜幕,开始了征程。

    这一天正是建安元年的五月二十,在这个夜里,无数战意昂然的天军士卒们分乘到刚从海州船坞里驶出不久的大小数十艘船支,劈波斩浪,向南而行。

    其中最为巨大的一艘楼船上,崭新的刚钉上不久的“灭吴号”三个大字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也许,这才是真正将历史巨轮的轨道彻底扭曲的一刻吧?

    际此万籁俱寂的夜深时刻,明明身后不远处有无数的甲士守卫,站在甲板上的王政却感觉自家像置身在与众不同的另一世界,尤其想到这一次的斩首目标乃是未来的东吴奠基人孙策时,更觉豪情奋勇,热血沸腾,让他浑身滚烫起来。

    好热啊!

    他长呼一口浊气,仔细体会这久违了地奇异情绪,上一次让他这般既觉兴奋又觉刺激的是什么时候呢?

    还是在赵县军营谋划何时起事吧?

    船头起了阵河风,吹起王政的战袍,五月的晚风明明已极为轻缓,毫无寒意,王政却觉得这阵风中好像依旧带着无数的锋刃,吹到身上竟让他感觉有点刺痛。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竟折腰...

    虽然黑夜中即便是他的过人体质也只能看清两岸风景的大概轮廓,但是王政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伟人的这两句诗,这大好河山,不知还要经历几年战火涂炭,才能恢复如画的美景?

    或者说...

    要把那些乱世英雄们的大号头颅砍下几个,才能让这人间得享太平呢?

    想到这里,他的双眼厉芒烁闪,凝视着前方久久不曾出声。

    只听得脚下流水汩汩,轻浪丛生,绵延如蛇的船队向南驶去。

    ......

    从下邳进入九江,要同时经过中运河水系和淮河水系,中间需要几次转换河道,最后甚至也只能到达合肥,再转回陆路前往临湖,当然即便是这般曲折,最多也不过花费七日左右的时间,其实还是要比走陆路快些的。

    当然,王政这次选择主力走水路的更重要的一点,也是趁着扬州这边大开门户的时机,提前让自家的水军趟一趟道。

    流水汤汤,擦过船底,传来的声音几乎带着一种天然流畅的美。

    因为是连夜出发,王政早有吩咐,让船上的桨手们轮班休息,这次出发,他和天诛营自然坐镇中央在,前方则是副将黄忠的队伍负责开路,只不过由于这一路虽为主力精锐,人数一共却才五千余人,由于徐州水军新建,老卒本来就很少,这次抽编出来的水军大多分散到各船上充任舵手。

    若从天空俯瞰,便可见即便是在数支楼船中,“灭吴号”依旧显得无比巨大,像是水面突兀而起的一座高山,让人一眼便能看得清楚。

    看了眼右侧的巨船,黄忠摘下头盔,垂下头看着河水,月光淡淡洒在河面,仿佛扯出了千万道银丝,不住地跳动,不由捋了把头发,心头突然泛起一波莫名的惆怅。

    九江...边上便是荆州的江夏了吧?

    “将军,怎地还不去休息?”

    说话的是乃一个名叫郭陆的亲兵,黄忠当日来徐州时孤身一人,这些人都是在攻北海时被划给黄忠的部曲,因为亲眼目睹了黄忠的神威凛凛,又深服其人,臧霸之后便做了顺水人情,将其中一百多人划给了黄忠作为亲兵。

    黄忠把盔戴到头上,转过头笑了笑道:“大战在即,所以睡不着,你呢,怎么还不去睡?”

    “这船一晃一晃的,哪里睡的着啊。”听到这话,郭陆脸色不由一垮,有些抱怨地道:“这种脚踏不着实地的感觉,委实太难受了!将军不觉得吗?”

    “哈哈。”

    听到这话,黄忠忍俊不禁,这郭陆竟然问他这一个荆州人在船上是否心慌,当真有趣啊,不由失笑道:“怎么,你郭大胆枪林箭雨都未曾退缩,怎么上了船反而觉得怕了不成?”

    郭陆虽未进入系统,却是悍勇无比,上次攻打平寿时,跟着黄忠先登城头的人里他亦在场,因此每逢战事便如疯虎一般,被军中同僚取了个“大胆”的外号。

    “将军这话说的。”郭陆苦笑道:“沙场之上也同样怕啊,谁要说不怕死那是假的,不过俺第一天从军时,便有同乡的老卒说过,既然人入行伍,那就只能拼命向前,死而后已,怕也没用,何况天公将军待俺们这些粗人从来不薄,若是战死沙场,也会赏赐家人钱粮田地,这条命舍了也是不亏啊...”

    “可要是淹死在河里,窝囊不说,还可能什么都没有,那岂不是白白枉死,亏大了?“

    “说的有些道理。”黄忠沉默了会,旋即温言宽慰道:“不过这些战船本都是能工巧匠们做的,后面又经过了校验,试航,便是在大江大海里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何况这等无甚风浪的内河?”

    “你无需有此担心。”

    “那就好。”郭陆点了点头,旋即左右看了看,悄悄走到黄忠近前,轻声说道:“将军,俺听说咱们这次走水路,会比早出发的吴将军那边更早到达临湖,是也不是?”

    “嗯。”黄忠颔首:“吴将军他们虽然比咱们出发早了几日,可却要先去豫州,绕道再入扬州,其中花费的时日应该比我们更多。”

    说到这里,他侧目郭陆。讶然:“你问这作甚?”

    “嘿嘿...”郭陆摸了摸头,笑呵呵道:“那就最好啊,将军,那么这次可就没人跟咱们抢了啊,上次平寿要不是他们攻的乃是有内应的那面城门,先登之功本就该是咱们的啊!”

    听到这话,黄忠眉头不由一皱:“还未交战,胜负未分,便想着抢功劳了吗?你当咱们的敌人都是纸糊的不成?”

    “那孙策本就是天公将军的手下败将,何况他手里的兵马不也是扬州军么...”郭陆望了望黄忠,解释道:“将军那会还没入我军,可是不知道,那些扬州军的战力,嘿,和北海的那些官兵们一样脓包,所以此战不用打,俺便知道必胜了!”

    “你懂什么!”

    黄忠轻喝一声:“将者,乃军之魂,同样一只军队,若是率军的将令不同,便可以说是完全两支不同的军队!”

    “小霸王孙策的大名,俺在荆州时便曾听闻,他麾下的扬州军怎可与尔等在徐州所见过的扬州军同日可语?”

    “何况此战所在的临湖、襄安,都毗邻长江,胜负关键很大可能会在水战,而我徐州水军新建,无论经验战力都是处于下风,竭尽全力尚且没有必胜把握,尔等若还是这般骄矜轻敌,更是毫无胜算了!”

    “你也不想想,若是孙策真好对付,主公为何要亲自出马?”他越说神色越是凛然:“要知面对北海的灭国之战时,主公可也不曾亲往啊。”

    郭陆虽然还是有些不信,不过见黄忠变了脸色,自然不敢再出言顶撞,唯唯诺诺,连连称是。

    此子难成大器...

    见郭陆明显口服心不服,黄忠微微摇了摇头,若是只有匹夫之勇,那郭陆恐怕一辈子也不过是个马前卒了,正待再说几句,这时从一边的河面上传来了一个声音。

    “天军五部黄忠将军可就寝了?”

    这声音很陌生,黄忠向船边探出身去,大声道:“黄忠在此。请问是哪一位?”

    黑暗中,有人高声道:“在下天军一部校尉吕德,奉州牧将令,请黄将军去军中议事。”

    天军一部?

    吕德?

    前者已让黄忠神色一凛,要知天军一部中无论将官士卒皆乃青州齐郡出身,可谓是王政真真正正的嫡系人马,单论影响力在徐州军中甚至要超过天诛营。

    至于后者更不得了,黄忠虽然没和对方见过面,却早已听过这个名字,知道这算的上是最早的从龙之臣,甚至可以追溯到王政当初为青州军中一什长时了。

    故此,哪怕对方如今名义上的官职只是校尉,黄忠也是不敢怠慢,当即忙回应道:“好,请吕校尉靠过来,末将立刻前往。”

    没过多久,一支小船缓缓地靠在了楼船边上,旋即便见黑暗中一个矫健的身影一跃上船,这一幕落在黄忠眼里,登时一声喝彩。

    这倒不是刻意吹捧,黄忠所乘的这艘乃是载员近两百人的中型战船,相比之下,吕德所乘的却是一搜小舟,这便表明对方这一跃就登上了数尺高的甲板,身手可谓十分了得啊。

    而吕德的出现亦再一次让黄忠感慨,甚至也愈发坚信王政乃是真命天子了。

    无论徐方、吴胜、乃至如今的吕德,在黄忠这识货人看来,其他不论单论身手已是难得的人才,而这些人却在王政为一区区什长时,便齐齐聚集在了身边...

    这等情况让黄忠甚至所有听闻此事的人,都会不由自主的联想到另一人。

    那个为一亭长时,就有宰相萧何,大将樊哙、曹参、吕泽等人陪着他在街头巷陌偷鸡摸狗的汉高帝刘邦。

    因为是天命所归的真龙天子,所以潜伏草莽之际,便有将星命臣汇聚其间!

    而当吕德迎面而来时,黄忠更加清楚自己料想无措,因为这吕德分明和王政一般年纪,同样年轻,看上去不过十八九岁,可眉宇间的沉稳,自信的神采,却是把身边的郭陆甩了不知多远。

    吕德向黄忠先微一拱手,旋即含笑递上将令:“请黄将军随俺来吧。”

    说完便又跳下小舟,刚回头想要招手示意黄忠,却是发现身后已多了一人,正是黄忠,登时一惊。

    “黄将军你...”

    他有些不可置信,因为他刚才跳下船时,小船还轻轻晃了晃,而黄忠跳下去时这船却是动也没动,更关键的是,这黄汉升明明身高体重还要胜过他啊...

    难怪将军这般器重此人,入军不久便连连擢升。

    吕德心中敬佩,不由露齿一笑,再一次的拱手却是诚恳多了:“末将之前便听闻黄将军勇冠三军,武艺惊人,今日一见,身手果然不凡啊。”

    吕德这么一说,黄忠倒有些局促起来了。

    其实刚才跳下去时他并不是要故意炫耀自家本领,可吕德这般一说,倒好像自家是故意显露身手,欲要盖过他一头似的,想了想解释道:

    “吕校尉取笑了,俺乃是荆州人,涉水多了便有些经验罢了,相反吕校尉乃是将军同乡,应该生平同样少船而多马,却能在甲板上这般灵活,如履平地一般,当真令人钦佩。”

    “便是说到身手,俺在你这般年纪时,恐怕也是自愧不如啊。”

    这话自然是谦虚的客套了。

    黄忠如今已过盛年,单论武艺的确更加精湛老道,可说起气力乃至身体机能,却已不如真正的巅峰时期。

    所以以战力论,如今年近五旬的他假若与吕德这等四阶兵单打独斗,起码要十几招才能分出胜负,可若换成同样二十出头的那个黄汉生,却最多三拳两脚便可!

    吕德听得黄忠这般说,也只是笑了笑,对划桨的士兵道:“开船吧,送黄将军上灭吴号。”

    小船贴着水面划过,这两个士兵只怕是从水军中来的,船划得极是高明,既快又稳,从一艘艘战舰缝隙中穿过,碰都不碰一下。到了“灭吴号”船边,小船停了下来,吕德道:“黄将军,请上船吧。”

    “灭吴号”乃是王政的座船,高度甚至远胜其他楼船,遑论黄忠之前的那艘中型战船,无论黄忠吕德自然都不能再一跃而上,等着士卒们闻声放下舷梯,两人抓着舷梯攀了上去,刚上甲板,便见前面郭嘉已笑吟吟地迎了上来:“两位也来了啊,咱们一块进吧。”

    他们入舱不久,亲兵行礼道:“几位请坐,将军马上就到。”

    座舱很大,最显眼的便是搁在壁边正中剑架上那柄乘胜万里伏剑,相比四处盏灯所发出的微微光芒,即便是藏于鞘中,依旧隐隐荡漾出一片青虹光芒,耀目之际。

    甚至黄忠等人望过去时,只是眼神稍稍触及,明明神剑安安静静地躺着,却让人产生错觉,仿佛有凌厉的剑气迫人而来。

    待都伯以上的其他将官陆续来到,又过了片刻,一阵带着奇异节奏的足音由远至近。

    众人纷纷抬头望去,正是王政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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