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周瑜略微犹豫了下,现在诸军士气如此高昂,他要是提出这样的异议,未免会有浇冷水的嫌疑,更易引起王政不快,会被认为是自挫锐气。
不过思忖再三,周瑜还是做出了决定。
毕竟王政计划里作为冲锋主力的一千两百多名的骑兵里,可有三百名乃是合肥守军最为宝贵的战力。
等营中静了下来,周瑜忽然站了起来,对王政拱手道:“王州牧,在下有一事不明。”
这一番开口,帐内的群情汹涌立时一滞,人声更是一静,王政瞧在眼里,亦是心中一凛。
周郎不愧是周郎,如今的职位尚还不过是一个区区县丞,竟已然有此等威信?
心中这般想着,王政面上不露,反而言笑晏晏地侧目周瑜,道:“周县丞有何疑虑,直言无妨。”
“计划中,两支骑军齐头并进,可以在孙策军营门口会合。”
周瑜道:“但若是孙策军见机得快,立足中军将我军左右先行从中隔开,再全力主攻其中任一支骑军,这岂不是会有各个击破的危险?”
“哈哈。”王政闻言猛一击掌,笑道:“县丞果是知兵之人,这的确是此计中的一处隐患,只不过兵法有云:‘谋定而后动,战则不怠’,贵军骑兵自围城以来,一直无用武之地,正如刀刃新发于硎,我天军亦是求战心切,蓄势待发,此军心之盛,可谓人和也。”
“况孙策军围城日久,见我方从来固守,想必只道咱们不敢出城交战,今夜一击,既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更是趁彼骄兵轻忽之际,可谓天时也。”
“合肥在咱们手里,已得地利,如今又得天时、人和,三者皆备,一旦错过,岂不可惜?”
王政笑道:“便有几分风险,可两军交战,从来都不存在一方会有十成十的把握,若是因噎废食,再过几日,本将率军入城的消息不胫而走,敌人定会加强戒备,那时此计便无法再用了。”
周瑜却还是摇了摇头,不太赞同:“现在城中便是加上州牧的徐州军,亦只有五千余的人马,分出一千多的士卒,还是骑兵,所冒者岂是州牧口中的几分风险?”
“冒此大险,实为不智,王州牧,在下以为此事还是从长计议为好。”
听到周瑜依旧坚持己见,王政不由剑眉一挑,望向周瑜的登时变得凛冽起来。
不料周瑜可不是贺宏这样的软柿子,却是全然不吃这一套,不仅不闪不避,反而同样剑眉一扬,昂然直视,竟是毫无惧意。
周瑜这般反应,倒出乎王政的意外,令他先自一怔。
要知自他起事以来,战必胜,攻必克,更是连败强敌,树立起来的威信何等之大,加上又有系统赋予的忠诚锁定,王政未做决定之时,麾下文武自然是各抒己见,纷争不休,可一旦王政拍板之后,却是绝对的不容置喙,乾纲独断!
甚至一些与他并非君臣的人,也常常会在王政的高魅力之下,或是被说服,或是被彻底的压制...
像今日这般,有人坚持着与王政的不同意见不说,甚至是当面顶撞一般的情形,说起来,王政已不知有多久没遇见了。
是高魅力面对周瑜这样的人物没用了,还是因为我的魅力还不够高?
不管如何,周瑜这般的态度,反而让他内心里的其他想法和犹豫都彻底打消了!
因为便是为了面子,为了自家的威信,王政也要坚持己见到底!
“周县丞,两军相遇勇者胜,你也不必太过谨慎,以致贻误战机。”
王政神情再次变得平静,温言道:“不过周县丞所说亦可参考,此事宜早不宜迟,必要由一支精兵担任,大将坐镇,方可确保万无一失!”
“本将麾下的天诛营中都是身经百战的勇士,且大半为骑军,这样吧,今夜左路冲锋军,便有本将军亲自率领天诛营担任。”
其实还有更合适的法子,王政路过寿春时,袁术已安排信使带来诏书,明言前线诸城的军马大权皆由其暂时执掌调令,王政完全可以凭此来强令周瑜听命。
只不过王政内心里也同意周瑜的看法不无道理,既如此,他便不太想拿出袁术的诏令来压周瑜,与其这样,倒不如亲自出马,确保此计成算大增。
一听王政要亲自出马,这下换周瑜一怔了,刚要说话,却见一旁沉默好一会儿的贺宏已“啊”地失声叫了出来,旋即起身急道:“此事万万不可!”
“王州牧乃是千金之躯,怎可直接统兵去冲锋陷阵?稍有闪失,后果不堪设想!”
贺宏其实不是关心王政,他是害怕王政出了意外的后果。
合肥城内如今的天军只有两千人马,自然闹不出什么乱子,可临湖还有黄忠的三千人马,甚至吴胜的一万徐州军亦在来此的路上...
王政若是出事,谁知道这群骄兵悍将会做出什么?
若是只仇恨孙策,那自然是喜闻乐见,可要是迁怒到合肥乃至扬州军呢?
毕竟...
徐州军的前身,可是黄巾贼寇!
周瑜此时亦沉声道:“王州牧为三军主帅,当运筹帷幄,发布号令,切勿以身涉险,逞匹夫之勇。”
你怎么一直公然跟老子唱反调?
王政终于有些变色了,脸上更是露出嘲讽似的笑容:“周县丞这话,是说本将亲自冲锋,便是有勇无谋了?”
“在下不敢。”
周瑜抬起头道:“不过瑜虽位卑官低,如今亦和两军将士并肩作战,有些话不得不说。王州牧亲自上阵万万不妥,此事还是交付智勇皆备之将担当为好。”
“周瑜!”
王政似乎彻底恼了,不仅直呼周瑜名讳,更是冷冷地盯着对方,森然道:“你言外之意,是说本将智勇皆无了?”
这一声厉喝,仿若焦雷滚过,声震屋瓦,直震的梁上灰尘簌簌而落,更令一旁包括贺宏在内的众人耳中雷鸣,心跳加剧,人人悚然。
而天军这边王熊带头的几个将官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下,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同样的念头。
将军这次是动了真怒了!
但周瑜却依旧不为所动,只是不卑不亢地抱拳道:“王州牧身份何等贵重,瑜岂敢无礼,王州牧为援助袁公而来,此乃仁义所为也,大智方可成仁,大勇方可取义,王州牧自然是智勇双全的英雄,此乃天下共识也。”
“只不过瑜虽年轻,却知为将之道,既有斗将,更有策将,州牧如今既为三军主帅,便是身负重任在肩,更宜坐镇指挥,而非亲身冲锋。”
说罢,微微退后半步,俯身低首,一字一顿地道:“还望州牧三思。”
王政此时依旧冷冷地地看着周瑜,其实内心里的怒火却已熄了,若按常理来说,周瑜所言确有道理,只是他不知道自己和天军之前并非其他将令和军队的关系,而在系统的影响下,王政身先士卒的效果更远非一般的勇将冲锋可比。
不过此时王政更关注的却是另一个点。
方才他那一声厉喝,不仅动用了高魅力,更连说服天赋都点亮了,面前的周瑜首当其冲,似乎还是半点影响都没?
这可有点夸张了...
要知道不仅潘璋、黄忠等人,便是当日如孙策,亦在这般的近距离下,被王政的天赋+魅力整出过失神状态啊,虽然只是一瞬间。
周公瑾,你果是不凡呐!
心中暗叹一声,半晌,王政轻吐一口浊气,对着面前的周瑜点了点头,沉声道:“周县丞的建言不无道理。”
“不过本将既已在众将面前说出此言,便无收回将令的道理。”
见周瑜以及一旁的贺宏还待再劝,王政眉头一皱,直接袍袖一拂,沉声截断:‘此事不必多言,接下来该讨论右路的主将人选。’
“既如此。”
周瑜突然再次拱手道:“州牧,瑜请命愿为右路统领!”
“你?”王政闻言一怔,有些迟疑道:“周县丞乃文职...”
夜袭的确是很容易出现意外,哪怕周瑜和孙策的关系非同一般,可黑灯瞎火,兵荒马乱之中,孙策的那些部下难道还会特别留心不去误伤周瑜么?
而且周瑜的武艺到底如何,能否自保,王政现在也没个底。
他看了眼贺宏,正向让其代为出言劝说,却见周瑜朗声道:“此战为解我合肥之围,王州牧为友军主帅尚且身先士卒,瑜为合肥官吏,更应不畏刀枪。”
“好吧。”见贺宏不去阻止,王政也不想继续和周瑜发生什么争辩,反正是他自己选的,便点头道:“既如此,周县丞,今夜咱们就联手攻敌!”
“事不宜迟,咱们速速点齐军马准备,本将这边会再调拨四百天军骑兵给你。”
又环视众人沉声道:“其余诸君,除轮直守城的以外,其余人等随贺公一同压阵。此战只需成功,不许失败!”
“喏!”
......
入夜之前,军队已经准备齐整,作为一个县城,即便是战略意义重要的合肥,其实真正的骑兵也不算多,所谓的三百名骑兵,其中还有不少之是通晓骑术,却未曾征战沙场过,经验和战力其实有待商榷。
深知此点的周瑜本是甚为忧心,不过当他来到营中,看着骑马立在营前的七百人...不,是另外四百名陌生的骑兵时,却是愣住了。
这自然便是王政安排过来右路的天军骑兵了,或者更准确的是,是二阶的轻骑兵。
在周瑜来之前的上一刻,这群身材强壮的士卒其实分散四周,或是交头接耳,四处闲逛,脸上大都挂着懒洋洋的表情,似乎这战前的集结时刻在他们眼里,却像是假日郊游一般的轻松。
但是下一刻,当王熊看到周瑜的身影后,神色一正,旋即猛地一挥手中旗帜之后...
几乎是顷刻间,四面八方同时策马直向王熊身后汇集,更在短短时间内全都勒马站定,形成齐整的队形。
这让亲眼目睹过程的周瑜和身后的几个合肥将官,齐齐瞠目结舌起来。
他们何曾见过这样的骑兵啊?
勒马站定和形成队形并不算难,四百多人马说来亦是不多,但能在一面旗帜挥舞的瞬间,便短时间里同时完成这两件事,这代表着什么?
周瑜脑海中更是立刻便蹦出了一个词。
那是对一个将领指挥、调度能力的最高评价,同时也是对一支军队军纪,凝聚力的最大褒扬...
如臂使指!
周瑜更加清楚,当一个将领拥有一支如臂使指的军队,甚至是骑兵时,代表着什么!
凝神着眼前巍然不动的天军方阵,再看了眼一旁到现在还没列好阵型的合肥骑兵,周瑜一时间竟生出羞惭之心。
一支在他手里已经过半年调教的扬州军,正规的大汉军队,在一支黄巾贼寇的身旁,反而显得像是一支拼凑成军的乌合之众...
而王政那边的六百骑兵,如果都是这个素质的话...
周瑜此时突然明白了,为什么王政之前的计划中,要分什么左右两队共击,更让步卒全部在远处的城中压阵了...
此子这是对麾下的军队有着绝对的自信啊!
他这是坚信单凭徐州的骑兵,趁夜突袭,已足够马踏联营!
正当周瑜心神纷杂之间,这时前面突然传来了一声呼唤:“周县丞?”
嗯?
周瑜一抬头,便看见前方那个叫王熊的徐州将官在马上露出一丝焦急之色,他又看了眼左右,发现士卒们此时一个个已全都望了过来,登时猛地醒悟。
糟了,我怎地在这时走神了!
两边的士卒这会都集结完毕了,现在可都等着主将说两句话,做战前动员呢!
说的不好都不要紧,可这般顾自乱想,一言不发,岂不是会让士卒们也胡乱猜测?这可是领军大忌。
亏得周瑜反应很快,立刻清了清喉咙,干咳两声,摆出刚才是在准备说话一样,旋即提气纵声,环视众人,慨然道:“吾辈军人,食国家俸禄,承亲友期许,自是身负保家卫国之责!”
“如今大敌当前,兵临城下,吾等兵刃,正为今日而磨!”
“今夜出城一战,必要奋勇杀敌,不得凯旋,不破敌营,誓不归还!”
周瑜本还想再说几句豪言壮语,但突然心中一痛,喉咙口像是哽咽着一样说不下去。
他曾经无数次畅想过,未来的某一天,自己指挥着千军万马,在沙场中纵横睥睨,用无数颗敌人的头颅载满而归,换取对汉家男儿最大的荣耀和富贵,军功!
可周瑜万万想不到的,却是自家真正领军主动出击的第一场野战,所谓的敌人,竟然是孙策的部曲!
这时对面的王熊看着沉默的周瑜,眉头一皱,却突然高喊起来:“为将军杀贼破敌,死而无憾!”
他这一喊,后面那四百名天军立刻也跟着喊了起来:“为将军杀贼破敌,死而无憾!”
一旁的合肥军虽慢了半拍,却也紧跟起来:“为将军杀贼破敌,死而无憾!”
七百多喉咙一起喊话,又没有人指挥,自是乱成一片,但是这样的喊叫此起彼伏,却也让人热血沸腾。
只是周瑜身后几个合肥军官的脸色,却是登时有些阴沉起来。
那些士卒不明白这话有什么问题,他们却是立刻听出来了,那个将军还能是谁?自然是王政了。
而一群扬州军,合肥兵,却喊着为王政杀贼破敌?
简直岂有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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