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县。

    霍山中伏,虽然折损了赵续的部曲,连带徐州军这边也损失了数百的精锐,但这次小挫倒也不算全是坏处。

    吴都伯等青州将官或是惶恐或是惭愧,倒是安分了不少,黄忠也也趁此竖立了在军中的威望,算是真正获得了这一路兵马的实际掌控。

    黄忠分兵四出,用两天的时间稳定了潜县周边的局势,歼灭了多股董袭没有带走的地方守军,随后便悉起大军,昼伏夜出,一路上不留活口,七八日间,已是绕过了此时同样战火纷飞的六安,悄然迫近了合肥,当日夜里便发动了奇袭。

    但见月光之下,马蹄奔驰,掀起尘烟,县城之中,火光冲天,黑烟涨天,为求速克合肥,黄忠再一次选择了身先士卒,带头先登,更是不惜死伤,战至天明,短短旬月之内,合肥城头终于第三次变幻了军旗。

    消息传开,登时举州震动。

    因为合肥这条通往九江的咽喉重镇的回归,不仅重新阻隔了孙策的北上野望,断绝了西面六安的黄盖部的后撤道路,更是整个扬州战局的一个转折点。

    自孙策在江东起兵以来,可谓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几乎每一场战役的结果都是其开疆夺城,扩大地盘。

    而黄忠攻陷合肥,却成了一次彻底的失败。

    ......

    另一边的六安城。

    初升的日头,阳光在云片上渲染开去,将光芒洒满了全城,并及远近山川,都抹得光彩晃目,清凉的晨风,夹带野外的气息卷上城头,扑鼻而来,若在平日十分,这必定会使人心旷神怡,不觉精神一振。

    可此时城头上的戍卒们却是没有这个心情,看着城下那铺天盖地的徐州营地,连绵不绝,旗帜如林,或出或入,疾驰如飞,更有无数士卒黑影推着投石机和望楼前行,眼见便要准备攻城了,无不面如土色,有胆小者竟至双股憟憟。

    而主将黄盖此时看上去面色品你赶紧,其实也是忧心忡忡。

    因为便在昨夜,他刚刚收到消息,竟有一路徐州人马悄悄绕过了六安,攻下合肥。

    只是心中如何想法,表面上他自然不能流量,引了百十护卫,在城头上巡察一遍,转入棚中。五六人在其后相从。分别坐定。

    顾盼左右,黄盖问道:“昨夜遣出的信使,可有回音?”

    合肥昨日才失守的,今日兵临城下多日的吴胜便摆开驾驶准备攻城,其中的意图黄盖还不清楚么,分明是准备前后夹击,四面围攻!

    而王政的兵马攻城经验本就极为丰富,即便六安乃是大城,面对这样擅长打攻城战的对手,尤其还是前后两路人马时,只有五千人马的黄盖也有些不自信了,最关键的是,他这五千人马大多乃是新卒,降军,而非孙策军中的精锐。

    因此,在得知六安失陷的消息之后,黄盖彻夜未眠,辗转反侧,最终还是选择了派出信使,前去舒县城外告急。

    他知道少将军对王政的重视,也清楚若能对徐州军实行斩首行动,则大局已定,可如今黄盖却更担心舒城未下,六安反而会先一步失守!

    听到黄盖询问,左侧一将回道:“禀将军,黄巾贼寇在我城后,亦布下了一彪军马,将军所遣之出城信使,之所以没有回音,估计却都是没能冲破阻截。”

    另一将也在旁附和道:“末将方从城西过来。在城西的城头上,远远望见,阻截我信使的黄巾贼寇高高打起有一面旗帜。末将遣了探马去看,却见其上是写了一个‘吴’字。”

    “吴?”黄盖蹙起眉头:“除了贼军主帅吴胜,贼军之中还有谁人是姓吴的?”

    众人俱都摇头,方才出言之人道:“据说王政这厮便是出身于青州齐郡赵县的吴家村,吴乃该村大姓,想来昔日同他起事的吴姓人应也不少,只不过近水楼台,至今依旧籍籍无名,量来也是无能之辈。”

    有人此时问道:“会否便是吴胜的本部呢?”

    “吴胜乃是三军主帅,怎会亲自做这点小事,”那将摇头:“应无可能。”

    “此事不必深究了。”

    “贼寇奸诈,世人共知。”黄盖想了想道:“贼寇奸诈,世人共知。奈何我军不备,中了他计。如今,黄巾贼寇大军压境,且已切断了我军的外援,诸位,计将安出?”

    “将军不必过于忧虑。”

    一将答道:“六安与舒县虽相隔颇远,但与合肥却不过两三日的路程,合肥沉陷,贼寇压境,声势甚大即便贼人阻隔内外,料来少将军早晚必知,长短无非数日,也许他们就会把援军备好、派来,至于当前形势,别无它法,以末将看来,不过八个字罢了。”

    “哦?”黄盖侧目望去:“哪八个字?”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那将回道:“咱们此时要做的便是,坚守城池,等待援军,六安城中存粮甚多,足可够供应我军数月之吃用,又且六安城坚,便了多了合肥那一路的贼寇,欲要前后夹击,我军数目亦然不少,足可守御四方,滴水不漏,其定然难以速克。”

    “只要咱们能坚守个十天半月,则舒城的援军必到。等援军赶到,我城中守军与援军内外呼应,”

    “固守自是应当,却也不可不没有后手。”

    黄盖沉吟半晌道:“城下来犯之敌,本将方才粗略估算,已有过万之众,另一路贼军又有多少人马呢?留守合肥的兵卒虽是不多,也有两千余人,竟连一夜都没撑过...”

    他顾盼左右,沉声说道:“恐怕这一路人马也不会太少,便不过万,亦不远矣。”

    众人纷纷颔首,一位跟随黄盖多年的亲信察言观色,已是隐隐猜出了什么,当即出列说道:“将军所言甚是,依末将看,若少将军那边得知的消息晚了,援军不曾及时,一旦让合肥那路人马彻底把咱们的退路堵住,六安便成了一处死地,虽此事不过万一,但咱们也当早做预防。”

    黄盖淡淡地看了亲信一眼,问道:“那你觉得,当如何预防?”

    “末将以为,用军者,不可只虑胜而不虑败,有鉴于此,此时便当及早订造突围的方向和举措。”

    突围?

    那不就是弃城,是撤退吗?

    此言一出,登时引出一片哗然,黄盖更是拍案而起,喝斥道:“大胆!汝果是斗胆!”

    “未及战,先言走。此惧敌之罪。若按军法,你这就是在乱我军心、士气。按法当斩!”

    之间“锵”地一声,却是黄盖已将腰剑出鞘。

    见黄盖似是动了真怒,那亲信慌忙跪倒请罪,一旁众将亦皆色变,慌忙也起身拜倒,七嘴八舌的替其求情,黄盖却依旧一脸的杀气腾腾,似是心意已决,直到一人说“大战在即,先斩一将殊为不祥”时方才面相犹豫,好一会儿才道:“罢了。且看在诸将面上,饶你性命。再敢有此类言出,定斩不饶!”

    “多谢将军!”那亲信连忙拜谢,心中反而愈发笃定,黄盖越是这般作态,便越证明自家大概率是猜对了。

    那亲信知道,黄盖心存退却之意其实并非怯战,更多是恐怕还是保存实力,只是他毕竟是三军主帅,无论理由如何,动机如何,这等话绝对不能出自其口,尤其此时...

    还没真正开打呢!

    先谈撤退,的确是事实上造成了“不战而退”的影响,尤其还是在孙策军连战皆捷的情况下,此事传扬开了,不仅打击士气,孙策那边也不好交代。

    所以,只能他这志新一代代其开口,先做好铺垫了。

    重新坐会主位,环视众人,黄盖语气再次缓和起来:“诸位,六安既为重镇,本将不用都说,你们也都是清楚它的重要性的。”

    “咱们好不容易才夺下了六安,怎能轻易放弃?”他掷地有声地道:“六安是甚么?只是一座城池么?它此时已是我军西面军翼,门户之地也。”

    “六安只要还在咱们的手里,城下这一万多贼军便迈不过去,不敢轻举妄动,更无法去解舒县之围,少将军当日便跟俺说了,当务之急首要是击败黄巾贼寇,擒杀竖子王政,袁术却可缓图,合肥丢了便丢了,六安却断然不容有失!”

    “少将军为何派了俺镇守此地?少将军又为何派了诸位协助帮俺?由此,亦足以可见少将军对六安的重视。诸位,咱们既得少将军信用,岂能不为主分忧?”

    这话说的众人皆是动容,齐声喝道:“是!”

    黄盖单手提剑,传下将令:“从现在起,三军同欲,坚守城池!若敢再有言走者,无论将校、抑或军卒,斩!”

    他此时的内心的确已做好了放弃的六安的准备,但在此之前,却务必要让吴胜和黄忠付出最大的代价!

    日头高升,城外喧闹。只听得忽然角鼓齐鸣,万众喊杀。却是城下的徐州军正式开始了攻势。

    ......

    孙策军的首度失利,登时吸引了天下所有人的注意,不仅是对阵双方的将令、士卒,世家、百姓,乃至寿春寝食难安的袁术,全都屏息凝神,他们每一个人都知道,六安成了此次双雄会猎的关键节点了。

    一旦六安陷落,吴胜军长驱直入,到时便是双方的决战时刻了!

    这座城池直接影响了接下来的战局走向,一时间,不少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此处。

    ……

    许都城中,大将军府。

    曹操压指按图,笑而问道:“文若以为,江东战事,究竟谁胜谁负?”

    面容俊雅的荀彧沉吟半晌,淡淡地道:“臣更看好王政和徐州一方。”

    “为何?”

    曹操问道:“孙伯符起事不过一年,便能啸聚数万人马,纵横扬州,平吴定豫,今年更有胆略携军渡江,北击袁术,可见此子竟有侵吞江东之地,可谓少年英雄也,年虽幼小,胆略之足,世所罕见,若论起事之迅速,战绩之彪炳,甚至还胜过王政一筹啊。”

    “主公明知故问也,二者岂可同日而语?”

    荀彧抚须笑道:“孙策的确亦非常人可及,但此子能有今日之功业,其中大半有赖乃父遗泽,孙坚者,江东猛虎也,孙策可谓出生时便已尊贵,不仅同类归之,犹如夜蛾赴火,更有程普、黄盖、韩当这些沙城宿将辅佐左右,稍加努力,便足立功。”

    “而王政呢,此子却是从寒微丛中挺拔而出,没有一尺土地作为资本,没有一卒可供调用,为一什长时便敢悍然起事与主公这等英雄反目,其后占得徐州不说,更是上克泰山之巍峨,下击彭城之雄关,北灭孔融,袁谭,南催刘备,袁术,以位卑之身竟成封侯之志,遂执州政!”

    “若以成就功业而比,孙策固然兴也勃焉,王政却更为难得。”说到这里,荀彧望向曹操,顿了顿正色道:“不过臣虽然更看好王政一些,心底却实希望孙策能在此战获胜。”

    曹操明白荀彧的意思,颔首说道:“不错,司马相如曾言:盖世必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后有非常之功。非常者,固常人之所异也,武帝因而言之:盖有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

    “王政、孙策,此两人既为非常之人,则今番江东之战,亦堪为非常之战,本将也很想知道,到底谁能立下如此非常之功!”

    荀彧道:“以臣之见,主公不该问其会谁胜谁负,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当此非常之时,逢此非常之战,吾等能否在其中占得其利,又或者该怎样化解可能会因此带来的危局,才是主公应该所关心的。”

    曹操沉吟不语。

    .....

    冀州,魏郡,邺城。

    “舒城还未攻破不说,又被徐州军夺回了合肥?”

    刚刚得胜而归的袁绍,正用笔杆划拉着几案上的扬州地图,听完信使的回报后,他嘲讽似地笑了笑,“孙策此子太也无能,竟还以霸王自居,属实可笑!”

    这一次袁绍亲领大军攻打幽州,所向披靡,算是将曾经的对头公孙瓒形成了完全压制,虽然最终没有攻破易京,但基本上也算是彻底结束了曾经的双雄对峙,作为最终的胜利者,袁术自然万分得意,此时的面庞上更是充满了意气风发。

    “元皓,以你看来,江东之战谁会最终获胜?”

    听到主公闻讯,田丰寻思片刻,缓缓回道:“王政用兵虽锐,孙策亦颇为老辣,而徐州军如今毕竟孤军深入,眼见夏去秋至,天气转冷,可谓地利不占之后,又失天时也”

    袁绍闻言点了点头,:“言下之意,便是你认为孙策会获胜了?”

    他方才虽然出言嘲讽孙策,内心里其实也更看好孙策一些。

    毕竟怎么说这后生也是孙坚的儿子么,龙生龙凤生凤,按血脉尊贵而论,也理应是孙策胜过王政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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