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赦这个问题让黄忠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

    王政是大汉忠臣么?黄忠知道自然不是。

    那王政令他这次潜入寿春营救刘赦是真的出于善意么?黄忠也十分清楚更多是想要利用对方阜陵王的身份。

    而刘赦此时表现出与年纪不符的成熟和镇定,也让黄忠突然有些不忍心妄言相欺。

    一时间两人相顾无言,室内陷入了短暂的静默。

    这时黄忠突然扭头回顾,却是他隐约听到此时室外喧哗四起,远处更传来许多急促的脚步声,似是王宫的侍卫们发现了异常,正在迅速赶来。

    随后严然也在门口探头望来,神情有些焦急地催促道:“黄将军,且快出宫吧。“

    黄忠点了点头,对刘赦拱手道:“殿下,形势所迫,多有得罪了。”不待刘赦回答,已是一摆手,身后几个蒙面的天诛营兵立刻上前七手八脚抓住了刘赦,为了便于行动,并拿绳子将之牢牢地绑住,有人专门负责抬着他,黄忠再发一声喊,几十人提着明晃晃的刀剑枪戈,冲出了净殿外。

    此时夜深月黯,天地无光。

    黄忠往四周略作顾盼,但见远远近近,鳞次栉比的层层楼阁房舍间,忽然间亮起无数火光,星星点点,再凝神倾听,远处更有人高声叫喊:“后殿死了不少人,王宫进了贼子,立刻守住殿外四门,禁止出入...”

    严然也发现了情势有些不妙,凑近问道:“黄将军,驻守王宫的乃是南军,战力远非一般扬州军可比,如今他们发现了,接下来怎么办?”

    “南军又如何?”

    黄忠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沉声说到:“谅他们也拦不住咱们,不过对方既然警觉,的确不可再多做耽搁,不能再立一功,委实有些可惜。”

    让自家的第一大将亲跑一趟寿春,最主要的目的自然是确保能将刘赦带出城去,当然,王政事先也曾对黄忠说过可以权宜行事,若有机会,顺手杀几个寿春的重要人物自然是最好,尤其是袁术的谋主杨弘。

    王政所谓的“权宜行事”到了黄忠这里,原本是必然要做的事情,不过如今时不我待,黄忠不再贪功,当机立断道:“按预定计划,放火走人!”

    不久之后,火光大亮,浓烟冒起。

    火苗四窜之下,不仅乘着风势迅速点燃了王宫,更让无数人的惊慌失措一发不可收拾。

    趁着这个机会,黄忠等在白天已摸清道路的严然引路下,数十人蛇行鼠伏只抄小路,走竹林,翻假山,过院墙,选了西殿侧门做为突破口,黄忠冲在最前仿如一柄尖刀,端是势不可挡,路上虽碰见了三四支拱卫宫殿的南军小队,几乎不用手下动手,基本叫他刀起弓举,一个人悉数拾掇了。

    天军此番入城总计三百人,跟着黄忠潜入王宫的有三四十个,余下人等又分作两部,一部散入城中,以为后备;一部则就守在西殿墙外,做为接应,两方里应外合,势如破竹,直向着西殿侧门迅速突破。

    随着火光冲天,杀喊大作,此时王宫里大部分都清楚有一批贼子进了宫内,不少仆婢学的乖觉,没有一个敢在出门,全瑟瑟发抖的躲在室内。

    但同样的,风灯映照下,接连各殿的小路廊道上,此时披甲侉刀,手持枪戈的军卒身影也越来越多了!

    其中一只咬着黄忠最紧的队伍,却是一个头戴羽冠,披着火色大氅的少年将军一马当先。

    正是甘宁。

    甘宁也不知从何处寻来了匹坐骑,马鞍、辔头都没来得及放上,就那么骑在其上,一手举着个炎炎腾腾的油脂火把,一手提着一把弯如月牙的长型甲刀,呼啸风里,奔腾而至,雄姿换发,踏破夜色。

    “贼子在哪儿?”

    “一盏茶前冲出了内殿,一路往西,似准备从西殿侧门突破...”

    “堂堂王宫,焉能容些许蟊贼来去自如?”

    甘宁嗔目厉喝,振臂喝道:“儿郎们,且随俺来。”

    他被袁术任命为寿春的城守最高长官,如今却连王宫都入了贼子,此时已是气急败坏到了极点。

    若是再放跑了贼人,还有何面目去见袁术?

    羞怒交集之下,本就有三分醉意的脸上愈发胀红,酒力上来,更不多说,用火把柄往坐骑上猛地一敲,窜出了侧门。后边的侍卫多数步行,只有四五个有马的跄跄跟上。

    ......

    此时寿春城中也已一片火海。

    黄忠与糜芳有约定,如果凡事顺利,他能悄悄拿下刘赦,就不用在城中放火掩护。反之,如若惊动了王宫侍卫,见到王宫中有火起,则散布城中的徐州兵卒与奔命司的人也跟着各处放火,制造更大的混乱。

    遍布乌云的天空阴沉沉,仰头去看,伸手似乎便可触及。风往身上吹,沉重而蕴含湿气。街边的人家,有恍然不知城中大乱的,深深院落,灯火明亮,丝竹管弦的声音,飘扬可闻。

    甘宁看不清楚前边的道路,手中的火把晃得他两眼发闪,光溜溜的马背上,他用两腿紧紧夹住马腹。远近燃烧的火势照亮了道路,他随手把火炬丢掉,眯着眼,往前边望去。蒙着面的汉子们就像是林中惊飞的鸟群,三四十人分作七八股,循着蜘蛛网似的巷子街道竞走奔跑。

    他勒住坐骑,仔细观看,看见其中的一股,人数较少,有几个前后簇拥,抬着个黑乎乎的物事,好似一个少年人的身形。领头的是个提着长刀的蒙面汉子,一群人折东往西,径往东边城门奔去。

    “好贼子!哪里走?”

    甘宁虽不知刘赦被人抓走,却也看的分明,这一股必为蒙面人中的首脑队伍,当即大喜过望,立刻催马紧追。

    城中路上行人寥寥,街面尽管不太宽阔,足够纵马疾驰,他一边追赶一边举起甲刀连连高呼:“若是有卵子的,且来与本将会上两招。”

    甘宁追的不错,这一路人马正是黄忠带领。

    黄忠拐入一条小巷子,扭头去看,却见后面那个少年将军犹自不肯放弃,始终穷追不舍。

    这厮真是找死!

    黄忠双目厉芒一闪,掠过杀机,当即停下脚步,兜转身子,旋即忽然喝道:“箭!”

    身旁的郭陆立刻捧上一张赤背的角弓。

    那张角弓长达四尺,即便夜色之中也隐隐泛起一种火焰般的光泽,也不知弓身和弓弦是用什么材料制成的。

    凝视着前方一人一骑有如电闪,片刻间的功夫距离自己已不足百步,更是仿若洪流气势汹汹,面罩下的黄忠脸上却十分平静,只是张弓搭箭,瞄准那一袭火色的大氅,却不立即发射,反而微微合上了双眼。

    跟他一起前来的郭陆当即凑近轻声说道:“此人应是那个锦帆贼甘宁了。”

    果然是他!

    黄忠骤然间睁开虎目,目中神光灿然迫人,旋即便是一声放声断喝:

    “甘兴霸,汝且接俺一箭!”

    这一声断喝仿若焦雷滚过,逆风直送出去,一时竟然压倒了城内远近无数喧哗人声,首当其冲的甘宁更是立刻心神一震。

    下一刻,一道火焰的光痕划破夜色,直向甘宁激射而去。

    因黄忠先有出言提醒,甘宁的目光准确清晰地捕捉到这一箭的所有痕迹。

    他亦擅长弓术,却不敢相信这世界上竟有这样的箭术...

    这一箭快的可怕,可怕到转眼间已近在眉睫!

    这一箭凶的猛烈,猛烈到箭矢未到,所带起的疾风竟已然刺痛了他的双眼!

    “好箭!”

    同一时间,郭陆也是拍掌大吼,哪怕看过无数次黄忠的箭术,可每一次看到依旧让他心神激荡,更相信这样的箭绝不可能会有虚发的可能!

    在郭陆内心里,从黄忠睁开双眼的那一刻起,对面的甘宁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来不及眨眼的瞬间,变化徒生!

    生与死在短短瞬间内于身边交会,此时的甘宁脑里一片空白,唯一剩下来的念头,就是奋力挣扎那一线生机,全力保住自己的性命!

    下一刻,一道雪亮刀光骤然乍现,划破深沉的黑暗,化作一颗力重千钧的流星,直向那道火焰轰击过去!

    只听“噗”的一声清响,化作火焰的长羽箭竟在空中被一刀两段!

    “怎么可能?”郭陆目瞪口呆:“这厮竟然挡住了?”

    甘宁虽然劈落了这一箭,但箭上带着的沛然大力却依旧把他冲击的半个身子酸软无力,更是手一松开辔头。

    只听马嘶惊鸣,少年整个人已跌落马下,掀起满地烟尘。

    直到灰头土脸的再次爬上马背,甘宁犹自惊魂未定,他此时的脑海里纷呈着无数个问号...

    能射出这样一箭的绝非什么蟊贼,那此人究竟是谁?

    对方又为何要在射箭之前出言提醒呢?

    如果对方不出言提醒,自家未有准备之下,恐怕眼里看到那支羽箭时,这箭已迫近面门了吧?

    那他哪里来机会挥刀,遑论劈落?

    待甘宁回过神来望向前方,一群人已早已被漆黑的夜色彻底淹没,转眼不见。

    ......

    一箭击落甘宁之后,黄忠等转小路,一刻不停,径自往东边城门而去。

    快近城门时,黄忠向前后看了看,城中的戍军大约已经被惊动起来,若把起火的城池比作一座火焰山,那么一队队举着火把的队伍就好似游走其间的火蛇,夹杂在抬着水龙救火的军卒间,四处都有。

    远的不说,便在他们走的巷子前不远之出口处,就有一队明盔亮甲的士卒把守防卫。

    黄忠心念急转。这街口的敌人不多,只有七八个人,似乎个十人队,要说是很好打发。但是再好打发,少不了耽搁些时间,如果因此引来了别的队伍,抑或叫甘宁再追上来,免不了便会小麻烦变成大麻烦。

    他做出了抉择,对一旁的严然道:“严都尉,城里的驻军看来都已经出动了,人太多目标就大,这样吧,本将分给你五人,带着刘赦殿下速速出城,城外自有人相候。”

    严然一怔,旋即问道,“那将军你呢?”

    “本将和其他兄弟留下为你断后,”黄忠面上涌起豪气,沉声说道:“速速离去!”

    “此事万万不可!”

    严然立刻摇头:“黄将军乃主公帐下第一猛将,怎可留下断后,再说天诛营再是精锐,毕竟人数太少,眼下形势要想带着刘赦出城非黄将军不可,有黄将军在,即便遇上敌人也可以杀的出去,换了末将却是未必...”

    “所以开道、断后之责,绝不可由将军担任!”

    严然斩钉截铁地道:“将军,断后之职还是由末将来做吧。”

    黄忠抬头看了眼严然,脸色沉了下来:“严都尉虽非本将属官,可论职位本将在你之上,天军四禁第一条说的是什么,可还记得?”

    “一禁下逆上,临阵不听上官指挥者,斩!”

    严然道:“天公将军曾言,见机行事,若是其他时黄将军的军令末将自然不敢违背,今日却是不同。”

    “你...”

    黄忠还待再说,却见严然已直接高呼道:“来二十个愿意断后的兄弟们跟俺上前。”

    不消片刻已点齐人手,众人迈着大步冲出巷陌,一边故意发出声响。

    看着严然一行人愈行愈远,渐渐消失街头,黄忠不由握紧了刀柄,他非不是轻重之人,提议自家断后主要还是因为对身手的自信,相信即便落入重围也能杀将出去,可要是换成严然的话...

    不过此时也无法扭转,黄忠心中暗叹一声,突然想起来半晌没听见刘赦出声,连忙转过脸去,探手欲待去摸刘赦的鼻息,却见少年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注视于他,面色沉稳安静,竟是毫无异样。

    “殿下颇有大将之风,若能好生历练一番,假日时日必成大器。”

    两人对视片刻,黄忠由衷地赞叹了句,心里却默默地补充道:

    “不过作为一个大汉的诸侯王,落入主公的手里,恐怕是没有机会历练了吧?”

    其实即便不落入王政手里,在这样一个群雄割据的乱世里,刘姓的诸侯王也永远不会有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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