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暂时搬到艮岳的新东宫后,  赵士程不由得揉了揉额头,他已经把当年用的安全责任表抄在墙上,让宗泽严抓落实了,  没想到居然还有不遵守规矩的,这对来他来说简直是逆鳞!

    玩过化工的都知道不按规范来的后果有多严重,每年遇到的一两个奇葩,  那永远是主管最抓狂的事情,  远的不说,当年他任值的煤化单位里就有人因为严禁抽烟的规定跑到工厂楼顶的排气口附近去抽烟,  当场炸飞的钢架就从他头顶飞过去,  他人没事,就是当场吓扑街了。

    更不要说是在炸/药车间不按规定来,这种事情必须从源头杜绝,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相信这次也会宗泽知道他的态度,  从而严抓落实,这种事情,  密州那边的工坊就会好很多,  因为那边的人都是他亲自管理出来的,但这边,他的时间确实没那么多。

    他寻思着回头要给他们这些车间都会给一个“安全责任赏罚表”,抽查没有问题的车间加钱,有问题的车间罚款,  没问题一起的上红榜,有问题的一起上黑榜。

    他就不信抓不过来!

    想好这件事,他在小本本上记下,  然后又看着小本本上被画了记号的第一条——减负。

    他需要减免税赋。

    大宋农民的田赋表面看起来并不高,  每亩一斗,  大约是十分之一的收成,很是仁义,想减也无从减起,但不能全这么看,后世大加吹嘘大宋的农业税只占百分之三十,商业税占百分之七十,从而来赞大宋的工商业有多发达,可等到赵士程认真研究了户部税收时,才是真让他三观碎裂。

    大宋的商税的这70里,有一半都是盐税收入,这盐让蔡京等官吏玩出了花来,不但发直接发“盐钞”来当军饷,还直接废盐钞来收刮民财,随后因为辽人南下,方腊起事,为了缓解财政压力,朝廷又加征卖酒钱、头子钱、印契钱等七种杂税,后来又加了总制钱、版帐钱、月桩钱,蚊子腿上刮精肉。

    这些事情,让南方贫民早早就给自己计划生育,只养育两个孩子,多了的淹死。

    在没有正经工业的情况下,大宋主要靠的就是国营酒、铁、茶、盐、巩这些民众所需之物敛财。

    他有商业吗?有!

    有工业吗?这个真不多。

    在赵士程看来,这经济很大一部分其实就是围绕着膨胀的文官利益集团形成的巨大服务业,用来压榨普通人而已。

    所以,在他推行土地改革之前,最需要做的就是把这些杂税尽可能地清除一部分。

    但这事执行起来很困难,朝廷百官在花钱时大大方方,在扣钱时,就是如杀父母了。

    所以赵士程现在就必须开辟新的财源,其中碱就被他看中了,碱是工业生产的重要原材料,无论是玻璃、食品、化工、药物、选矿都有它的身影。

    工业建设之初,就离不开三酸两碱,只要能在这里下手,那么便能吸纳到更多的财源。

    更重要的是在工业革命的初期,平民大多数是用不上工业产品的,这固然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事情,但也算是避免了,在平民身上收这种间接税。

    这也是他最近考虑许久才做出的决定,毕竟钱和枪才是政权稳定的根基。

    大宋公务员考试,也是他迈出道路的第一步,必须有一个站在他身边,且有左右局面的利益团体,他才有资格提改革,否则下场并不会比王安石好到哪去,把改革的希望放在执行人“品德”上,那简直是最荒唐的事情。

    什么初衷都是好的,只是下边的人搞错了这些话,在他上位之后,才发现都是笑话,远的不说,他查阅当年吏部卷宗发现,青苗法的执行人数是要列入官员考评成绩的,不能说后来强贷强还的事情和上边没有一点关系。

    正好,如今军队裁减,河北的边军既然没有了,那损失的就不补充了,全部裁掉,新加的几样杂税可以全减。

    但是,这些事情要派人去向天下宣扬,尤其是偏远之地,否则让官吏们自己传达,怕要成为他们欺上瞒下的小金库。

    赵士程还思考着,如今很多部门裁撤,有大量官员没有出路,要不然给他们一个宣召官的责任,让他们巡游各地,传答朝廷舆情,或许是个办法?

    唉,太远了,先记下来,还是顾着眼前吧。

    ……

    十余日后,赵士程的公务员考试在他的期盼下如期进行了。

    他本意是想借贡院一天,用来考试,反正离秋试还有许多时日,但不承想,又引起了百官和太学生们的反对,反对原因除了吏员身份低贱外,自然还是因为有两个女子加入其中。

    但这难不倒赵士程,反正这天气也算晴朗,不那么冷了,既然如此,就拿一些简易的学堂桌椅,直接在皇城东华门外摆个考场,露天考试好了,也算是让大家长长见识。

    有官员于是再反对,因为东华门是历年科举放榜唱名的地方,“东华门外唱名方是好男儿”之说,在这里让吏员考试,有辱斯文了。

    当时在朝堂上的皇帝端庄坐着仿佛一尊泥塑,没有反应,但一直温和有礼的太子却是缓缓撤下嘴角笑意,轻声问道:“想是我最近太好说话,倒让你们觉得可欺了?”

    他明明声音并不大,却让整个堂上瞬间安静如鸡。

    连悄悄把腰靠在衣服里软垫上的皇帝,都不由自主地坐正了。

    张叔夜头皮瞬间一麻,立刻出面,不但强力支持太子,将发言谏官有理有据地骂了一遍,还将降职罚俸禄,后悔自己没有早点支持他。

    太子却并没这么轻轻放过,而是平静道:“你们平日里总拿捏着斯文礼数,那辽军南匪军北上时,尔等的斯文礼数可有一点救得了朝廷,救得了天下?”

    他眸光清冷地凝视着朝廷上那些人,见众人皆低头噤声,轻笑一声,才道:“也对,若是救得了,也不至于让我父子来当这个皇帝了,说来说去,老赵家,还是得军头说了算啊。”

    有几位官员面皮绷不住,但本想反驳,但立刻被同僚按住——这皇权祖宗之事你敢说话,哪怕不杀士大夫也救不了你啊。

    话都到这份上了,在东华门外开考的事情自然就没有人提起了,大家都低眉顺目,乖巧得仿佛从没反对过。

    考试便顺利举行。

    至于说会有不有人觉得腼腆社恐不自在影响发挥,赵士程觉得不是问题,心理素质不好那你当什么官啊,当官最基础的不就是和人交流么。

    于是这场考试引来东京城无数人的围观,可以说是里三层外三层,要不是被禁卫拦着,怕不是一个个都要被动物观赏。

    这自然让考生们感觉到许多的不自在,但还是努力控制住自己。

    只是在拿到卷子时,里边的内容让不少人破防了。

    因为考的并不是五经、三史、三礼、三传、明法、明经这些常用内容,而是一些似是而非的东西,而且考题目不是一道,而是很多道,由挺括的硬笔写出,用油印印刷的。

    不过,仔细看题,好像也不难,很多理解,还有一些弯弯绕绕的哲学题目,一些不难的法律问题,还有一些算术题。

    某些地方组团来考的人已经面露喜色,开始下笔如飞。

    这些都是他们经常遇到要用的东西啊!太子真是对他们太好了,这和直接泄题给他们有什么区别。

    有的人越写越兴奋,他们在密州那小地方蛰伏十来年,如今居然有一飞冲天的机会,这种机会有多宝贵,他们再清楚不过了,根本没有第二次机会!

    有几人那努力到狰狞的表情甚至引得围观群众指指点点,说肯定是遇到难题了,不然不会写得这么脸红脖子粗的。

    至于一些普通的学子想来想混个前程的,写了几题,便觉得不对劲——这题和题之间空隙怎么这么小?他们引经据典的文章根本写不下啊!这不是为难他们吗?

    朱淑真和李易安是围观群众的重点观注对象,不过她们早就习惯了世人评说,对周围的指指点点倒也坦然,虽然一开始有些困惑,但两人心思细腻,并没有急于做答,而是看了一遍题后,心中有数,开始慢慢书写。

    赵士程则在宫墙上伸头看了几眼,然后便继续书写他新编写的安全规定,这是他难得挤出来的时间呢。

    一个时辰后,考试结束,考官收卷子,这卷子也不糊名,直接就收上去,让围观群众大叹果然不是科举,看这事做得多不稳当啊。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些考卷直接送到了赵士程手里。

    他的阅卷速度奇快无比。

    第一,选择题错上四个的直接淘汰,最基本的逻辑思维和理解都做不好,一边去吧你!

    第二,数学题错上三个的也走开,加减乘除求土地面积这些东西都算不出来,很容易被人糊弄,不合适。

    第三,法律题目,这些都极简单,他甚至还做成了选择题,这个错到一定程度的也等下次吧。

    最后再从通过卷子里一一打分,除了几个表述题和计算题目,他基本都用的选择题,就是为了阅卷快起来。

    果然,一百多份卷子,一个时辰不到,他就批阅完了,让人把卷子发下去,写了朱字标注的可以留下。

    朱淑真和李易安在皇城前等得有些忐忑,这些题目都是她们没想到的,甚至没有多少可以让她们发挥才学的地方。

    不过,当城墙上唱名时,在后几个人名里,终于听到了她们二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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