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仲湜能听到这种消息, 当然也是有心人传到他耳中。
他就算是一个临时图章,却依然是名义上的大宋之主,到他这种地位, 哪怕是手指缝隙里漏一点东西,也足够一个普通人瞬间飞黄腾达, 因此, 愿意簇拥在他身边的人很多。
这些人一开始也不是没有怂恿过老赵夺回自己的权力,但老赵别的优点没有,就是自知之明特别多, 从来没因为这些闲言碎语动摇过, 一言以蔽之,他怂。
如今听闻众臣有此意,不但没因皇位被觊觎而动怒,反而十分心动,他先是去老妻那里商讨。
夫妻俩都认为孩子大了,当初让老赵上位是因为老赵是血统和法理最合适的人, 如今老赵也在位快三年了,原本动荡的朝廷已经稳定下来,儿子要安排的人也安排得差不多了,现在把位子传给儿子,那是理所当然, 没有一点问题。
种皇后也觉得应当如此, 她当皇后每天诸事繁多, 三个嫡子, 有两个都因为这个被送走了, 实在太难了, 还是让虎头早点上位, 把哥哥们放回来才是正理。
她都已经准备好了,以后宗室的钱都不找儿子要了,她这些年算看明白了,凡是要凭空花国库钱的人,儿子是一个都没准备放过。
既然夫妻俩沟通好了,剩下的事情当然是找儿子商量。
老赵原本还打算私下里去找儿子的手下,让他们一起给儿子来个老赵家传统的黄袍加身,但这个乱来的想法被种皇后严厉制止了。
“你这是发的什么癔症,我儿继位本就名正言顺,哪用得着你来搞个来路不正的事!”种氏怒道,“再说了,你如今是皇帝,去私下勾结儿子的臣子,你是当皇帝当傻了,想谋反么?”
赵仲湜本意只是想看儿子乐子,但被老妻这么一骂,不由得生气道:“我是皇帝,我为何谋反??你怎么不问问你生的好儿子?”
种氏更怒了:“我生的,没你的份么?他还是你一手教大的呢!”
“一派胡言,我这点微末本事,能教得了他,他是生而知之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时候倒来怨我了,那这个皇帝你来当好了!”赵仲湜也生气了。
他们私下里不称臣妾也不称朕,就这么如平常夫妻一样吵了半天,直到累了,才一起去吃了个饭。
讨论完后,他们决定直接找儿子摊牌,他老爹就不管这摊子了,儿子他又能拿自己五十岁的老父亲怎么办?
于是他们又让人去请太子殿下,准备直接摊牌。
……
赵士程突然被父母叫去吃家宴,便感觉到不对。
而等到坐上桌,便从父母凝重的神情里知道这是一出鸿门宴。
“虎头啊!”种氏毕竟是最懂儿子的母亲,拉着儿子的手就打出了亲情牌,“你倒是给娘说说,这么些年了,你要种树,娘亲依你,你要经商,娘亲也依你,你要你父亲去太原,娘亲也给你出力……”
赵仲湜在一边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如今咱们家也算是到了巅峰,你想要的皇位都摆在眼前了,如今又在顾忌什么呢?”
娘亲都这么说了,赵士程再敷衍就说不过去了,只能实话实说。
要继位其实也没什么问题,大宋的皇帝其实并不是一直在深宫里的,他们有无穷多的办法可以出来,只是不能离都城太远而已。
他还有自己一手建立起来势力,又是在宫外长大,外人想要蒙蔽他并不容易。
问题是,他一旦登基,立刻就要结婚,一个皇帝,后宫连个皇后都没有,无论如何都是说不下去的。
他倒不是不想成亲,只是他生性有极为强烈的领地意识,不愿意一个陌生人闯进自己的生活范围——怎么样,也要培养一下感情才行啊。
只可惜现在他如今政务繁忙,每天累得不行,实在抽不出精力去谈恋爱……
“一派胡言!”没想到儿子不想成亲居然是这个理由,种氏瞬间暴怒,“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我当年嫁你父亲时,连他是圆是扁都不知道,怎么就不能过了。再说了,男女情爱于帝王家,本就是剧毒之物,你要立后宫,本就不应独宠。不用说了,就是我平日太宠你了,才让你无法无天,无论如何,你都得给我个交代!”
赵士程无奈,只能反复安抚,表示请母上再给三年时间,他一定解决人生大事。
但母上完全不接受这个时长,双方反复拉锯,最后赵士程只守住了一年这个底线,若超过一年,他不但要听母上的安排,而且还要继承皇位,让父亲去当太上皇。
……
离开皇宫的赵士程十分头疼,以至于再看惹出这件事情的讲义司众人时,目光都带上了属于捕食者的凶狠。
讲义司众人倒是泰然自若,这个时代的读书人一点都不缺少胆量,吃定了太子殿下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迁怒于人。
赵士程一边处理政务,一边在闲暇时开小差,想着要怎么找自己那不知道是谁的媳妇。
好在,除了这件烦心事,他的其它计划推进得十分顺利。
大辽那边,因为大宋的钱财和经济渗透,缓解了部分矛盾,终于没有先前那种此起彼伏的起义事件,能勉强合力守住仅剩的江山。在无法联络被围困的天祚皇帝的情况下,于1121年的正月,魏王耶律淳正式登基,号天锡皇帝,年号建福。
不过赵士从在传来的消息里悄悄告诉弟弟,辽国支持不了多久——他到这不过两月,就发现辽国丞相李处温好大喜功,仗着拥立之功贪污军需,还多次暗示他一起驱逐其它人的利益。
赵士从觉得这人不行,会损害他们抗金的大计,就假意同意,然后与和陈行舟一起,设了个局,找到他勾结金国的证据,把他们全家抄了。李处温和他的弟弟、儿子,都已经被赐死,算是魏王上位的第一个祭品。
他还在信里抱怨,他的儿子如今在陈行舟身边狗腿得不行,对他这个爹爹颇为不敬,你管管你的徒弟,有事冲着我来,这样带坏我儿子算什么事……
赵士程一边感慨兄长的宫斗水平不错,一边回信安抚了兄长,说等着,我这就去信骂他,您放心,这个公道我一定帮你找回来。
然后他看了陈行舟的消息。
陈行舟的消息里当然也提了李处温的事情,其实就是一个汉臣看辽国不行了,两边下注的故事,很多辽国权贵都在干,真的查估计辽国朝廷都剩不下几个人。
辽国有不少投奔金朝的部族,但他们并不被金人信任,大多被派去打最硬的仗,得最少的功,所以辽国顶层都不愿意投奔,但中层和低层官僚却是不受影响,金国本部的人太少了,也需要这些人。
另外,师尊您的大哥这些日子在燕京混得风生水起,从我这里调走了许多粮食,真是一位人才,可惜我这半年来无所建树,让你失望了,徒弟我很惶恐……
赵士程看着这两位手下暗搓搓地给对方上眼药,更头痛了,只能写信安抚舟儿,说你的损失我记得,回头一定给你补上,我兄长是被我逼着去的,心里不痛快,你肚量大,少和他计较。
处理完这两位大神,赵士程又拿起了王洋的书信。
这位在江南清理的土地已经到了尾声,许多占地的大户都已经被处理,江南的一些流匪也基本被梳理完毕,但王洋却在信中提出一件事,表示出他的困惑。
江南很多大户在占田之后,也会办理工坊、行会,种植桑麻,很多农人在无地可种后,入了工坊,反而能赚更多的钱。自己处理了许多大户后,很多商户因为经营不善而关闭,地方反而萧条了起来,这样的行为,真的是对的吗?
赵士程回信给他,萧条是必然的,以前不是教过你么,资本集中会产生更大的经济效益。但如今江南有地的百姓多了,必然会有更有余钱消费,只要有了市场,经济就会很快恢复,不必担心,另外,你事情办好了就回来,京城已经留好了你的位置。
优先处理完他们的消息,赵士程便关注起自己当初提拔的那些县城小吏来。
如今已经过了一年多,他们的政绩也基本明朗,一些做得好的,便要进入备选名单,准备提拔了。
……
忙碌了一整天,等处理完政务时,赵士程感觉腰酸背痛,整个人都想躺下。
他遣散了身边的侍卫,一个人独自在东宫的花园里赏雪。
正月的雪已经残存无几,花园中一派萧瑟,其实并没有多好看,他那目光,更多地落在宫墙之上。
那上边,仿佛有着斑驳的光影,形成一幅幅光怪陆离的画卷,在他的眼中,变幻着千百年后的未来。
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他已经得到了那么多,在那个位置上,必然会失去一些东西。
是了,他不需要理解,他不需要改变。
他这一世,注定没有太多心力分享给另一半,既然如此,又何必要求一份完美的爱情……
想到这,他突然笑了起来。
而且声音越来越大,好久才收敛起来。
怎么突然无病呻吟起来?
凭什么不可以有,他就是这样什么都想要什么都不会放过的人。
没有同路人的时候,他就自己培养一群,没有他中意的妹子,那就自己培养一群再从中找个合适的。
得想办法设立几个女官的职位,让他有认识了解对方的条件,至少别想着他盲婚哑嫁。
寻找几个能参与之后这场天地变革的妹子,想想,也挺带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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