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紧临燕京府的大宋河北路, 也收到了汴京的急件,要求他们整军备战,前去支援燕京城。
河北路的刘宣抚使本就是赵士程一手提拔的人, 自然立刻动手——在半年前,陛下就已经让他整军备战了。
做为一名优秀的官吏,他这半年也有清点兵丁人口, 检修武器甲胄,同时又训练过河北路这七万禁军,如今, 终于是他们出战的时候了!
按皇帝陛下的命令, 他们是去救援燕京,收复燕云十六州。
河北路的大小将军们却是十分紧张,有些胆小的,直接吓病了, 无法出行, 行动也拖拖拉拉。不过军令如山, 再拖拉, 也必须在两天之内开拔, 更惨的是因为有着运河输送粮草, 他们去燕京的速度, 将会十二分地快。
……
这支人数足有七万的大军吓到了不少的人,动静根本无法掩饰,立刻就有金国潜伏在燕地的探子, 飞快报告了宗望这个消息。
宗望对此却不惊反喜,这一年多来, 他们金国也已经发现了, 大宋的军卒分为两种, 一种是有甲胄火/枪的精兵,一者是衣衫破旧的普通士卒。
遇到前者,大多会是一场恶战,遇到后者,那就是纯纯的功劳薄,只需要很少的将士,就能打出天大的功劳。
宗望决定在保持围攻燕京的同时,打掉援军。
至于说攻入城池——上次粘罕之事后,金国上下都已经统一了意见,遇到大城大府,不能强攻,最好是收拢周围的平民,驱赶到对面城中。人一多,粮食便用得更快,只要无粮,那无论是多厉害的大军,到最后,都只有投降一途。
或者他们愿意出城一战,金军也不会惧怕。
入城还是算了,大宋能在城中使的诈太多了。
想到这,宗望又抬起头,凝视着远方的高大城墙,做为辽东最富庶的州府,燕京府经营了百余年,城高河深,护城河与运河相连接。
那岳飞弄出大同府时那一套,时常引领数百将士冲杀而出,宗望数次围剿,却也不得不承认对方武勇惊人,又有墙头炮火掩护,只次剿杀都让他逃了去。
正好,大宋援军若是过来,正好被他练练手。
……
河北路带兵前来援助的是河东河北置制副使何灌,这位年过六十的将领曾经是大宋西军的名将,在攻打西夏时立下不少战功,河北备战时,朝廷调拨了一批西军骨干过来,他便提拔到河北路做军中都统。
这位大将带兵沿河北上,只用了十日便越过了连境,这时离金国突破古北口,已经是二十日之后了,到达了辽国之土,按地图看来,离辽国燕京只一百里路。
但他们立足未稳,便有斥候传回金国铁骑已经靠近的消息。
何灌大惊,立刻组织军阵,开始应对金军。
花费了快一日,到次日,金军攻来时,虽然已经准备好了拒马、武器,摆了军阵,金国铁浮屠那巨大的声威,还是把这些百年未见兵祸的普通河北士卒吓得心胆俱裂,都没有坚持到一个冲击,在离敌军还有数十丈时,前锋部队就已经受不住这种恐惧,弃械而逃。
这种逃亡立刻就引起了连锁反应,像传染一下,人一旦突破了底线,有人带头,便有越来越多的士兵跟着逃亡,逃亡士兵冲散了原本严整的阵形。
一时间,踩踏死者不计其数,金军几乎是摧枯拉朽地打败了这只号称数万人的大军。
金军沿着大河,将这些宋军杀得天昏地暗,一连数个时辰,这才罢休。
那名何灌的将领,也被溃军裹挟着、逃亡了数十里才堪堪止住,粮草甲胄,损失不计其数。
他大声痛哭,几乎要投河自尽,被亲随拦住了。
……
而另外一边,宗望许久没能打出如此大捷,整个人都感觉酣畅淋漓,带领大军收拾战场,尤其是河边的那些粮食船,可都是好东西啊。
士卒们也十分欣喜,人马皆着重甲的铁浮屠们纷纷取下了五十斤重的铠甲——这种东西,除了打仗,闲时是没法穿的,人和马都受不了。
就在这时,旁边河道里,突然出现数只形状奇异的风帆船。
宗望微微皱眉,眺望远方,旁边立刻有亲随解释道:“这大宋御河通入黄河入海,偶有小些的海船会直接顺河而入,运送物资,想来这些船只,都是给南边送货的。”
“原来如此,”宗望大笑一声,“等它过来,你等便准备小船,拦住他们,发一笔小财。”
对于他们这些动不动破城的金军来说,只是几条船,实在算不上大货。
就在这时,那缓缓靠近的船只,纷纷调整角度,露出了侧弦黑洞洞的炮口。
宗望瞬间神色大变,暴喝道:“上马!退,远离河岸!”
而这时,轰隆巨响,十数发炮弹,落在了打扫战场的大小士卒身上。
一时间,金军大乱,狼狈退去。
一连跑了数里,就在宗望缓了一口气时,旁边的小山丘上突然间又冒出一排炮口,对着还没喘匀气的金军又是一阵猛轰……
就在炮火过热,终于停歇时,山上传来一阵轰隆巨响,却是数千骑兵,借着地势冲下。
宗望本以为会是两兵两接,却见对方在半山腰便停下,借着坡度,拿着重枪,对着他们又是一阵猛轰。
宗望一口气险些没上来,指挥着士卒反方向拉开距离,却发现自己慌乱中带兵误入大片泽地……
这时,不远处的河泽中,又冒出早已埋伏好的士卒,打出了“刘”的旗帜。
一番大战,宗望被部将拼死护住逃出来时,身边已经只剩下数百骑,这损失何等惨重!
至此,他终于明白,中计了!
“这大宋皇帝,简直太毒辣了!竟然将数万将士当成诱饵!”宗望咬牙切齿,心中却又有止不住的恐慌,这样凶狠狡诈的国君,他们真的要与之为敌么?
自古做诱敌,向来都是几百,再多也不过数千众,他又哪里能想到,这个皇帝,居然能有如此大的手笔,又会是如此冷酷无情。
都说他们金国是蛮夷,但和这皇帝比起来,他们算什么蛮夷,又哪里残忍?!
连宗亲、大军、百官都可以随时弃之的国君,他难道没有心么?
……
同一时间,打扫战场的人,换了一波。
郭药师抚摸着自家爱船上的冰冷武器,回想着先前的战事,微微眯眼,刚刚露出一丝享受之意,就被无情地拍开手。
张荣神色冷漠:“郭将军如今是常胜军首领,还请不要动末将军中财物。”
郭药师轻哼一声:“你迟早要回大宋,这些船,到时都得留下!”
“药师您说笑了,常胜军这次调拨太慢,差点就误了这次大计,陈先生怕是回头还要追究呢!”张荣冷冷道。
“辽东距此有千里之远,吾还去平州接了李彦仙部,怎能不耽误些日子,”郭药师冷笑道,“再说了,这河北禁军不就是这么慢么,老夫来得正是时候!”
两人争吵一番后,不欢而散。
另一边,李彦仙正带着他的部将,沿途追杀溃散的金国战士。
回想起这次计划,他依然有一种热血沸腾之感。
这次计划是由皇帝陛下提出,再由燕京府的岳飞修改,传到李彦仙手中后,再由他和常胜军商量修改。
因为有信鸽传递消息,燕京附近的消息速度缩减到两天一次,也由此,他们可以估算出每支部队每天的大致位置。
河北路军只是引金军过来的幌子,他们的原计划是在河北路军露出颓势后做为奇兵杀出。
但河北路军的溃败速度,是李彦仙无论如何都想到不到的,当时拿着望远镜看时,真的是把他魂都震掉了。
好在,后来金军前去追击,给他们足够重新布置火力和埋伏的时间,正好如今是夏季,骤雨过后,到处都是沼泽,效果极好。
如今他们得此大胜,燕京之围,算是解了。
宗望只要还有一点脑子,必然会收拾溃兵,带着还在围攻燕京的一万多金军退回关外,在燕京府多待一刻,便多一分凶险。
而古北口附近的刘琦部,也不知能不能有所表现。
李彦仙遥想了一下,感觉心中都是豪情。
……
宗望一路飞奔回燕京的路上,又收拢了千余溃兵,越是回想,越是为自己的轻敌感到羞愧不安,明明只要他当时再谨慎些,便能稳住阵脚,就算不胜,也不会如此轻易落入敌人的埋伏,被连环着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回到燕京府外,与驻守此地的银术可会合。银术可大惊,听闻前因后果后,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安慰道:“这怎会你是罪过呢,谁能想到,大败数万敌军居然是会是诱敌之计,是我等低估了宋人无情,换成我,也会犯同样的错。”
宗望并未因此而好一些,他抬头看着远处燕京城墙,苦笑一声,低声道:“如此无功而返,我部族之中,怕是要有一场腥风血雨了。”
这次入关,他们求的就是一个大胜来凝聚人心。
如今大败,后方那些投降的辽国旧地,怕是都要不稳,而他们失败后,无土地财物安抚,能做的,便只有杀。
“灭辽太顺了,”银术可苦笑道,“我等只听说大宋前几年被辽国轻易攻破国都,便觉得大宋软弱可欺,实在是自大。”
“先退回去吧,”宗望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远方,“真想去大宋看看,看看你说的南国,到底是什么模样。”
也不知,哪年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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