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奖励。
明明说过那是自己持有的特殊体质, 不肯轻易让步配合研究。
但是之后,却又以这种全然信赖的姿态送上门来——
指尖的气被精妙地操控着,小心翼翼地探查着眼睛内部的构造。青年似乎是维持原本上身前倾的姿态累了, 干脆直接伏在了栉名琥珀腿上。
等到后者放下手来,才终于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裹在制服中的肩膀耸动,眼角泛出些许泪花。
“已经ok了?”
情知再怎么发问也不会得到回答, 栉名琥珀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基本的结构了解了。但如果想原样复刻, 还需要更细致的研究。”
五条悟无所谓地摆了摆手, 摆明了不介意世界上出现第二个六眼。
“反正之后会有很多相处的时间……慢慢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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轿车尚未抵达吠舞罗, 九点的钟声乍一敲响,栉名琥珀就无可阻挡地睡了过去。
他没有召唤saber出来护卫。
究其原因,除了马上就要返回赤组的驻地,更大的一部分在于……确信在五条悟旁边是安全的。
没有具体的原因, 或许只是一种直觉。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颈部依旧有些隐隐作痛。而罪魁祸首伊尔迷正侧身躺在床的另一侧,黑沉沉的猫眼一瞬不瞬地注视着这边。
对揍敌客家的长子来说, 在这个时间还未起床的唯一原因, 显然就是在等候自己这个弟弟醒过来。
果不其然, 和栉名琥珀对上眼神的第一时间,伊尔迷就伸出手来, 安抚地摸了摸前者的发顶。
“琥珀醒了呀。有哪里不舒服吗?”
他的视线长久地停留在少年的面庞上,不放过一丝一毫最为细微的神色变幻。
赤色眼瞳里迷茫的睡意缓缓散去,像是被逝去雾气的镜子, 里面映出自己清晰的倒影。
散落的额发因为初醒而略显凌乱, 在思考回答的同时, 羽扇般浓密的睫毛微微垂下, 在脸颊上投下一小片将要飞去般的深色阴影。
“……喉咙。”
琥珀闷闷地哑声回答,“还有……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点点头痛。”
伊尔迷的手指轻柔地从他太阳穴边拂过,在触及之时带来涟漪般阵阵扩散开来的凉意,把大脑内部传来的刺痛感驱散了不少。
“这里吗?”
五指分开弟弟雪白柔顺的发丝,在头顶以恒定的力道摩挲着。
像是被顺毛的猫咪一样,白发的少年向他的身侧更靠近一点,眼睛稍稍眯起,就差从喉咙里发出放松的咕噜咕噜声。
上午的阳光从窗框中洒落进来,在地板上映出逐渐移动的明亮斑块,光柱之中飘浮着肉眼可见的细小尘埃。
在栉名琥珀昏昏欲睡地阖上眼帘、几乎快要再度进入梦乡的时候,那只手终于从脑后抽走了。
他微微睁开眼睛。
伊尔迷那双形状精巧、似乎能够吸纳一切光线的漆黑眼瞳,在近在咫尺的地方静静凝视着他。
带有几乎令灵魂深陷其中的魔力,发出了轻柔悦耳的低音。
“再休息一会儿吧。”
“只需要铭记一点,琥珀——无论哥哥做了什么,都是为了你好哦。”
栉名琥珀依旧眼帘低垂,呼吸平缓。
片刻之后,才像是刚刚反应过来那样,带着困意从鼻腔深处挤出了模糊不清的一声“嗯”。
在兄长满意地离开之后,他独自一人又蜷缩在床上静静躺了一会儿,等到力气似乎积蓄得足够了,才单手撑着身子坐起,赤脚踩在了地板上。
之前的实验进行到一半被迫中止,散落的材料依旧照原样摆在操作台上。
他俯下身来,凑近观察了试管架上不时冒出几个细小气泡的成品一会儿,最终选择匆匆收拾了桌面,返回床铺旁边,将藏在床下的小箱子拖了出来。
里面装着侠客上次寄来的苹果。
不管吃得再怎么珍惜,这么久过去,也只剩下最后一个了。
他把鲜艳色泽不复当初的红色果实珍惜地捧出来,细细洗去灰尘之后,抱着膝盖坐在床边小口小口咬着。
手机放在枕边,自从来到栉名琥珀手中,绝大部分时间都不发挥作为通讯工具的作用。
但是今天,缠绕着苹果香气的纤细手指伸过来将之拿起,点亮屏幕之后,略显生疏地拨出了一串号码。
电话在嘟嘟几声后被人接起,满含少年气的开朗男声随之响了起来。
“呦~上午好啊琥珀酱!之前寄过去的材料收到了吗,用起来还满意吗?”
栉名慢慢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侠客。”
“嗨嗨!”旅团的一员情绪很高地应声,似乎是真心实意因为琥珀的来电感到惊喜,“找我有什么事吗?安心啦,只要是我能帮上忙的,就尽管提吧!”
“没有什么事。”
栉名琥珀一反常态地否认,随即提及了对方意料之外的某桩往事。
“我十二岁的时候,被家里安排去流星街历练,在那里遇见了你们。”
以蜘蛛为象征物的盗贼团体,由库洛洛·鲁西鲁所领导的幻影旅团。
那时揍敌客家的长辈已经对这个次子彻底失望,原本一拖再拖的历练不得不拿到台前来给出定论。
在经过激烈的商讨之后,琥珀·揍敌客的历练地点不是最为安全的家族后山、抑或风险相对可控的天空竞技场,而是选定了流星街。
不存在于官方记录之中,默默接纳一切废弃物的“被神遗弃之地”。
没有任何规则或秩序,尽管生活着近千万人口,却全部都是不被政府承认的黑户。在纸面上的记载之中,流星街及其附近区域被认定为“无人区”,自一千五百年以前,这片土地就是各国肆意倾倒旧物的垃圾场。
而流星街的居民,就依靠这些垃圾活着。
生活环境的极度苛刻,带来的是最为酷烈的生存法则。
即使当时对“流星街”这个概念没有丝毫了解,栉名琥珀也记得当长辈们公布决定时,兄长伊尔迷身上因为狂怒而散发出来的恐怖恶念。
他笃定弱小如同自己,必然会死在那里。
十二岁的栉名琥珀刚刚在berserker的教导下接触魔术,日后引为助力的炼金术还遥遥无期。
虽然掌握了念的应用技,但连系别都没有觉醒,根本称不上是合格的念能力者。
加上体术的过度拉胯,伊尔迷做出这样的判断,似乎也不能说是过度担忧。
但即使身为长子,他也没有质疑长辈们共同做出的决定的资格。
这个由自己看顾着长大的弟弟、理所当然被划归于自己范畴内的所有物,突然而然地超出了掌控之中,几乎注定将会在视线范围之外悄无声息地死去。
——面对暴走的兄长,栉名琥珀有种隐约的直觉。
为了扭转结局,无法接受这种事实的伊尔迷甚至不惜在他动身之前出手,先一步将他杀死。
相较于死亡,“超出控制”这个结果,才是哥哥最无法接受的吧。
但最终,伊尔迷并没有下杀手。
栉名琥珀顺利登上了去往流星街的飞艇,然后在抵达目的地的前一夜,和另一世界中的自己同步觉醒了特质系念能力“三分半的天国”,又在之后偶遇了旅团一众,在后者的保护下成功存活了下来。
虽然对库洛洛加入旅团的邀请完全不感兴趣,但侠客确实是相当好用的工具人。
所以即使历练结束、离开了流星街,在返回枯枯戮山之后,他还是和旅团保持着最低限度的联络。
明白揍敌客家的次子并没有感情丰富到突然打电话来怀念往昔的地步,突然听见对方提起四年前的事,侠客轻轻吹了声口哨。
“真是令人怀念的往事,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一样。”
没有丝毫叙旧的意思,栉名琥珀无视对方的套话,干脆地直奔主题。
“离开流星街之前,我们做过一个交易。”
“哦,你是说那个啊,”顶着一张娃娃脸的金发青年恍然大悟,“那枚‘天线’?”
——和伊尔迷一样,侠客的念能力同样是操作系。
通过将念能力具现化出的手机配对的附属天线插入对方身体之中,从而将对方变成自己的傀儡,直到被支配对象死亡或者天线掉落之前,都会听从侠客的命令。
而栉名琥珀所提及的交易,就是在离开之前,要求侠客为自己插入了一枚空白的“天线”。
和针一般粗细,约有小指长短,尾端装饰有展翅的红色卡通蝙蝠,几乎称得上可爱了。
天线的数量是固定的,始终维持存在也会消耗念力,这桩交易虽然称不上多么重要,但毫无疑问,会对侠客的实力产生微弱但持久的影响。
更何况,当时栉名琥珀并没有什么能够拿来交易的筹码。
尽管提出了可以替对方实现一个愿望作为交换,但当时侠客并没有迫切渴望得到的事物。
——身为蜘蛛,看中的东西只需要下手去抢就好了。
于是这个愿望也就作为未能付讫的货款,一直储存在栉名琥珀这里。
至于为什么要特地和侠客做这样的交易——
“操作系的原则是‘先到先得’。”
如果目标已经先一步被打上标记,受到某个操作系念能力者的控制,那么在这种控制取消之前,第二名同系别念能力者的能力就无法对同一目标生效。
青年的清朗声音里带着再明显不过的笑意,“特意提起这个,是那枚‘天线’从某个操作系能力者手中保护了你吗?”
栉名琥珀抿着嘴唇,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他轻声问:“保留到现在的那个愿望……你想好了吗?”
对面的侠客拖着苦恼的长腔“啊”了一声,听筒里回荡着尽显纠结的尾音。
“虽然说公事和私事应当分得开——但是,团长一直很希望你能加入。关于这点,琥珀其实很清楚吧?我个人也相当期待哦。”
手里的苹果早已吃完,只剩下泛着黄褐色的果核。
之前流淌到指尖的果汁在体温的烘烤下很快干涸,指缝之间黏黏糊糊,让人莫名其妙地心烦意乱起来。
栉名琥珀垂着眼睫,干净的那只手下意识捏紧了手机。
“我……”
“是琥珀吗?”
“哇!团长,干嘛突然突然从背后冒出来,很吓人啊!”
对面有人突兀地插入了谈话,是似曾相识的温和男声。
伴随着侠客嘀嘀咕咕的抱怨,在一阵轻微的衣料摩擦声后,交谈的对象随之改变了。
“好久不见,琥珀。”
像是萧萧晚风吹过竹林,那个声音轻柔而又疏朗,响起的时候在耳畔带起些许凉意,让听者不自觉地屏息,等候着即将降下的新雪或细雨。
“这里是库洛洛。”
“不要忙着拒绝啊,每次都脱口而出,更接近于习惯、而非考虑后得出的结论了吧。”
他含着笑意轻声诉说,悦耳的低声紧贴着耳廓回荡,宛若羽毛尖端迅疾扫过一般,激起一阵酥麻的痒。
“明明你也知道……旅团才有你想要的东西,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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