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dk是在夜深人静之时溜进教室,从事一些会让班导(此时还不是校长)夜蛾正道血压升高的娱乐活动的。
东京的夜景对旁人来说再熟悉不过,但这样在明月高悬、接近午夜的时间仍旧保持清醒的体验,对栉名琥珀来说还是第一次。
跟在五条悟身后走出了教学楼,驻足仰望头顶遍洒漫漫银光的圆月,新奇之余,不由自主又觉得有些怅惘。
除了对安娜的歉意、对尊如今状态的挂心,被从未见过的夜景牵动,占据了思绪较大一部分的是另一个念头。
【哥哥和库洛洛所在那个世界……大概再也回不去了吧。】
据栉名琥珀所知,所谓的【从者】——是那些名垂青史的英雄们,凭借其丰功伟绩而被人铭记,从而在死后与星球的抑制力签订契约,即为【英灵】——在此界投下的影子。
二者是截然不同的,栖息在座上的英灵们,他们藉由召唤仪式现世的只是本体的一个侧面。正如栉名琥珀很久之前所说,“不过是比较特殊的使魔罢了”。
也正因如此,成为从者的要求比成为英灵要宽松得多,相比之下几乎可以说是没有门槛了。
只要灵基得到了保存、在之后响应召唤来到现世,毫无疑问就是所谓的从者。
……不过,既然能够以这种形式被召唤出来,就说明原本的“栉名琥珀”的存在,确实已经烟消云散了。
那么念能力的世界,结局必定也同样如此。
只不过在魔力体系存在的这一方世界,他的存在以另一种方式延续下来,还能够再见故人一面罢了。
太过贪心了。明明怀抱着与一切作别的平静态度拥抱了死亡,事到如今,还能够行走、说话和思考已经称得上峰回路转,
至于事先分明没有做任何准备、为什么会毫无预兆地变成了从者,又是怎么机缘巧合被五条悟召唤出来的,这种玄之又玄,无论怎么猜测都得不到真相的深奥问题,现阶段的栉名琥珀拿出一贯态度,干脆利落地放弃了思考。
事情反正已经发生了,不如把注意力放在当下更划算一些。
如今的存在方式和之前的齐格飞与库·丘林类似,状态必然也有所变化,栉名琥珀试着调动力量,细细检视着自身每一处微小的改变。
在漫长的时光之中所习得的驳杂力量,魔力、咒力、念力,此时此刻都在身躯之中相互混淆、融为一体。
就像原本泾渭分明奔涌着的几条河流,此时此刻由于存在形式的重构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至于究竟有何区别,还需要在今后慢慢尝试。
至于职介不做他想,理所当然地是先前千方百计搜寻下落,但自始至终没有传出任何消息的caster。
……莫名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呢。
走回宿舍的路上,栉名琥珀忙着接受现实、整理思绪而无暇开口,夏油杰同样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只有五条悟因为今晚从者召唤仪式意料之外的大获成功而志得意满,一路上都在兴致颇高地哼着小调。
等到了宿舍楼下,扎着丸子头的少年在分别之前踌躇许久,终于下定决心开了口。
“无意冒犯,”他注视着栉名琥珀,显然在以较为委婉的方式组织措辞,“您看起来并不像历史上的人物,而且似乎又和悟相识。”
“如果从者召唤并不局限于那些青史留名的英雄们,您只是因为有所牵扯才会响应召唤——那么,究竟和悟是什么关系呢?”
相比自恃实力、自信到近乎骄傲的五条悟,夏油杰的性格显然更为沉稳一些。
不过,也有可能是和五条悟待久了,每个人都会在长期收拾烂摊子的过程中被迫变得成熟稳重起来吧。
莫名想起了年龄和面前少年相差仿佛,因为对不靠谱的老师过于了解、每次出现时都紧绷着一张脸的伏黑惠,栉名琥珀眨眨眼睛,驱散了这股莫名的既视感。
他看了一眼旁边双手插兜倚靠在立柱上、颇感兴趣地等待着答案的五条悟,缓慢地摇了摇头。
正如同未来的五条悟丝毫不曾提及二人是如何相识的一样,在那个确切的时点到来之前,所有被提前透露的信息都有可能是蝴蝶的翅膀,只需要轻轻一颤,便能够掀起足以扭曲世界线的飓风。
“说是朋友……似乎也不太确切。”
迎着二人探询的目光,栉名琥珀最终只是勉强给出了相当模糊的定义。
“大概是类似的关系吧。不过,可能要更亲密一些。”
五条悟从一开始出现在他的故事中的时候,面对将他视作陌生人看待的栉名琥珀,依旧凭借一颗强大的心脏和超乎常人的厚脸皮,强行将自我定位锚定在了友人之上——较之于此更为紧密的关系。
提供帮助、给予引导、始终陪伴。
如果说某个人是可以放心依靠、而不必担心会给对方带来困扰的,栉名琥珀脑海之中第一时间浮现的,就是五条悟的身影。
……究竟是什么时候,默认了这个人以这样的姿态,自然而然地成为了自己生命的一部分呢?
因为自己脱口而出的话而稍稍有些怔然,在沉默的间隙之中,一旁夏油杰和五条悟无言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前者还在揣摩这个答案的可信度,后者被墨镜遮挡的苍蓝眼眸已经显而易见地亮了起来,充满了跃跃欲试的期待感。
总而言之,既然这么说,就是会在未来与自己牵扯颇深的重要人物吧。
虽然还有许多问题想问,但毕竟夜色已深,和从者的交谈了解也不必急于一时。
脑海之中各式念头翻滚,尽情构思着要如何在校友和老师面前闪亮登场、以及给烂橘子们添堵,五条悟勉强按捺住搓手手的冲动,冲对面的友人飞快道了晚安。
“那么你呢,琥珀酱?”他转而看向一旁沉默的从者,“虽然有空余的房间,但现在收拾可能会花些时间。要不要叫辅助监督过来——”
话音未落,银发的少年已经轻轻摇头,身形随即模糊,化为金色的灵子逐渐消散在空气之中。
但是、藉由契约的联系,又确实能够感觉到对方就在近旁,安静地注视着自己。
“不必了……我可以就这样陪伴着你。”
五条悟低低地吹了一声口哨,唇角不易察觉地翘了起来。
“那么,晚安了,琥珀酱。”
……
全然放空的时候,时间会过得很慢。
灵子化的时候似乎连自身亦不存在,也正因如此,过往的画面一点一滴,在脑海之中清晰地浮现。
毫无理由地突然接近、将家传的术式【六眼】慷慨地共享、毫不藏私地教授咒力体系、提供恒定的陪伴和支持。
那些炽热的善意似乎是毫无理由的,但因为毫不作伪,最终还是达到了预期的目标。
而被问及为什么要这么做的时候,青年往往会笑嘻嘻地用“搭档”充作万能借口敷衍过去。
若是锲而不舍地继续追问,那双苍蓝色的眼瞳便会开始游移,等到稍顷之后,重新定格在栉名琥珀身上。
“比较能接受的理由,大概是因为觉得对琥珀负有义务。”
“虽然顶着‘英雄’之名,在规则允许的范围之内行事,但是内心深处根本就不明白正义邪恶有什么区别、夺走他人的生命又有何处值得愧疚……”
“——之所以选择行走在阳光之下,只是因为在意的人希望你这样做罢了。”
因为幼年的经历而吸取了十足的教训,懂得以他人的价值标杆锚定自身的行为尺度。
不能说是伪饰,因为在少年的心中,这一部分自始至终都是大片大片的空白。
一直都为了填补他人的期待、满足他人的愿望而活着。无垠的海洋上飘荡着没有舵手的帆船,跟随着变幻无常的风的方向而前进。
织田作之助、栉名安娜、周防尊、杰诺斯……这些栉名琥珀在意的亲人与友人,无形之中以喜恶树立了尺度,而少年也就按着镜中的投影,将自己塑造成更为符合期待的样子。
乍看之下,并没有什么不对。
——但是,若是被那双眼睛始终注视着的【在意之人】,给出了完全相反的回答呢?
就拿那只咒灵来打个比方吧。
如果在某个故事之中,尚还年幼的栉名琥珀错失了之前提及的亲友,取而代之、产生了紧密联系的是真人——这样一个用无害的伪装、甜蜜的谎言和长久的陪伴织就陷阱,潜移默化地改变着他的角色。
那么,即便自身的人格始终未曾改变,也绝对会在咒灵的期望之下,采取与现今截然相反的行事风格。
若是能够满足那个人的愿望、符合那个人的期待,即使站在人类的对立面上,为了建立咒灵主导的世界而掀起杀戮,对栉名琥珀来说,如此极端的转变,大概也是十分自然的事情吧。
这种可能性绝非空穴来风。
虽然真人只是用来举个例子的现成教材,在现实中绝对没有占据如此重要位置的可能、但偏偏不凑巧的是,即使不是真人,琥珀确实会碰见这样的人。
若是那孩子一直在自己的注视下、在家人和友人们的陪伴下还好……
然而,存在着他只能独自去往的另外一方世界。
想要避免那种堕入黑暗之中的可能性,只有唯二的两种方法。
帮助少年建立独属于自身、不会被他人左右的恒定的价值体系,或者——
【或者,由我来成为那个占据了最为重要的位置,永远不会被他人取代的人。】
前者便是他说的“对你负有义务”。
至于后者,在栉名琥珀抬起眼睫注视着他,询问“这是比较能接受的理由,那另外的理由呢?”的时候,五条悟眨了眨眼睛,做了个保守秘密的手势。
“现在还不能说哦。”他笑着说道,暗示着某段在未来将要发生的旅程,“不过,等时候到了,琥珀自然就会知道了!”
……
所以说,现在快要到了获知答案的时候了吗?
旧日的迷梦被闹钟叮铃铃的清脆声响驱散。栉名琥珀的意识缓慢地回笼,注视着那个“答案”从被窝里伸出手来,精准地掐断了铃声。
半晌之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顶着鸡窝头的白发少年从被窝里慢吞吞地起身,稍微挠了挠脸颊,像是逐渐回想起什么一样,眼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亮了起来。
“呦,早上好?”
或许是因为这幅不加掩饰的模样和印象之中的五条悟不尽相同、然而又如此肖似,栉名琥珀不自觉地挑起唇角,先前旧日回忆的余韵散去,声音也放得柔和了一些。
“早。”
依旧维持着灵子化的状态,在五条悟洗漱完毕、打着哈欠和夏油杰汇合之后,他默默跟随在少年的身后,再次去往了教学楼。
校园内的建筑布局和后世一般无二,在这十几年间没有任何改动。
毕竟是身为高专教师五条悟的搭档,栉名琥珀来到这里的次数不少,在离开宿舍区域之后,路线和周围风景也逐渐变得熟悉起来。
而这种熟悉感,在见到夜蛾正道那张和未来毫无区别、几乎看不出任何时间流逝的脸庞时达到了。
班导那张顶着络腮胡的方正面庞上黑气沉沉,大概已经目睹了昨晚作为召唤现场的另一间教室的惨状。
但或许是对两名学生的性格过于了解、以至于不觉得这种事突破了容忍度的下限,或许是因为接下来要说的事更为紧急,所以凭借高超的意志力忍住了没有发作。
至于五条悟,此时显然将栉名琥珀完完全全视为自己的所有物。
——若是让从者进入咒术界的视野,免不了又要和烂橘子们就此事反复拉锯。
懒得和这些人多打一句话的交道,所以干脆从一开始就隐瞒了栉名琥珀的存在,从根本上消除了麻烦出现的可能性。
所以即使一时兴起的从者召唤获得了意料之外的大成功,五条悟也一反常态,并没有跟老师稍作炫耀的意思。
少年翘着二郎腿,老神在在地等待着夜蛾正道进行一些再熟悉不过的严厉批评,然后让这些攻击力为零的话语从左耳朵流进来,右耳朵流出去。
类似的批评以及苦口婆心的劝诫,自从入学高专来他听过不下上千遍,检讨更是和夏油杰轮流负责,写起来不能更熟练。
但是批评教育归批评教育,能改算我输jpg
对学生这幅油盐不进的态度再熟悉不过,讲台上颇为沧桑的人民教师夜蛾正道深深吸气,开口的时候,态度意外地平静。
“硝子不在吗?……算了,这次的任务,就由你们两个去吧。”
大概又是祓除咒灵之类的日常任务吧。
毕竟是负面情绪的集合体,不可能被完全消灭。在担任教师时五条悟就几乎把所有业余时间花费在这些东西身上,不过既然学生时代已经实力不俗,也自然会先一步承担起责任来。
但是夜蛾正道接下来所说的话,却和台下所有人的猜想都截然不同。
“是天元大人的委托。”
他的眼神犀利、声音低沉,而这幅态度以及所提及的那个名字,也让两名原本心不在焉的少年摆正态度,下意识挺直了脊背。
“护卫作为【星浆体】适应者的少女。”
夜蛾正道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之补充道,“……并将之抹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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