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娇娇?你做什么?”

    值房内,众锦衣吓了一跳,可英姿飒爽,性子直接的女锦衣毫不理会,身后呼唤,一脚踹开虚掩的房门,柳眉倒竖:

    “齐平!”

    堂内,齐平正埋首卷宗,苦思冥想,听到声音,抬起头,望见那大开的双扇木门间,拱卫着英武的刀妹。

    寡淡的夕阳混着风,吹进来,洪娇娇的马尾千丝万条,桌上卷宗翻卷,如白浪。

    “你吼那么大声做什么。”齐平反问,有些不满。

    洪娇娇见状,愈发怒了,甩开大长腿,走到他身旁,然后不由分说,伸手拉他起来:“跟我去吃饭。”

    “你疯了?”齐平皱眉。

    洪娇娇一字一顿:“你不饿?”

    这三个子,昨天时候,齐平曾说给她听,现在送了回来。

    齐平摇头:“没胃口。”

    齐平承认,自己不是个心理调节能力很强的人,遇到困境的时候,真的吃不下。

    洪娇娇柳眉倒竖:

    “你跟我说的,查案很重要,但身体是自己的,昨天说的大道理,今天你这算什么?跟我吃饭去。”

    齐平一愣,心想,这算是同僚间的……关心吗?

    他眉间的不耐烦散去,无奈道:

    “是真的吃不下。咦,你们怎么都还没散值?”

    洪娇娇理所应当道:

    “大家商量好了,今晚陪你加班。”

    齐平扭头,目光望向门外,就看到斜对面值房里,余庆、裴少卿等校尉专注吃瓜看戏。

    教了他不少阴招的大嗓门校尉竖起大拇指,给他隔空点了个赞,挤眉弄眼的。

    “……”齐平无语,但心中,却暖了下。

    就在这时候,一名锦衣端着个托盘走进院子,视线一扫,落在齐平身上,笑道:

    “齐校尉,衙门发月俸了,见你没来取,就送过来了。”

    来的,是考功堂的人。

    发工资了……齐平恍然回神,才意识到,的确到日子了。

    他竟将这件大事都忘了。

    忙起身道谢,接过托盘,看到除了放在锦囊里的银两,上头足足十瓶元气液,还有一个玄色小瓶。

    “怎么这么多?”齐平吃了一惊。

    他指的是修炼物资。

    考公堂锦衣笑道:“就是这么多,你帮其他堂口破的陈年旧案,都算了功勋,核算加起来,便多了些。”

    齐平低落的心情一下就好了,这么多,感觉够他晋级三重了。

    引气三重后,再破大境界,便是洗髓,然后是神通……四舍五入,距离天下无敌不远了。

    “这瓶是什么?”齐平拿起玄色玉瓶。

    锦衣解释道:

    “此乃回气丹,吞服可以短时间恢复真元,司首单独发给你的,奖励皇陵案的进度,不只你,其余参与校尉,也有奖赏。”

    回蓝药剂……齐平一把攥住,扭头,看向洪娇娇:

    “我忘了领赏,你咋不提醒我。”

    洪娇娇扬起雪白下颌:“哼。”

    ……

    书院。

    太阳西坠,冷风吹来黑夜,整座书院建筑依次亮起灯来,湖畔,一座茅草屋单独伫立。

    心宽体胖,和蔼可亲的二先生裹着袍子,腋下夹着书卷,从学堂匆匆返回,勤勤恳恳,竖起木梯,爬上屋顶。

    将被风吹乱的茅草,用木头压实,这才慢腾腾,扭着敦实的身体,进了自己的草庐。

    在做这些的时候,他完全不像个修行强者,更像是个普通的胖子。

    二先生在整个书院里,都是很特殊的存在。

    恩,这句形容并不准确,毕竟,每位先生,都或多或少,有些与众不同的地方……

    比如威严古板,内心闷骚的大先生。

    比如禁欲系,高颜值,受到所有男学子爱慕,却如猫镇守般性冷淡的三先生。

    从未露面的四先生。

    躲在抱朴楼,一个月不下楼一次,靠学子送饭的科学狂人五先生。

    以及近期时常狂笑,令满院学子闻之色变的“书院传说”六先生席帘……

    都很棒。

    二先生温小红的人设是老好人,在学子中,属于从不发脾气,性格温和,很好说话的老师。

    以至于,很多时候,学子们都会忘记,他可能也是位强者。

    “呼。”温小红跺着脚,关上草庐的门,用火折子,点亮了蜡烛,烛光溢出,照亮了桌案上,那张白纸。

    上面,是一首诗。

    定风波……正是齐平当初写下的原稿,被他拿到。

    “莫听穿林打叶声……”温小红蹲坐在马扎上,揣着手,如老农般,盯着这首词发呆。

    耳畔,却满是今夜大风,穿林打叶的躁动声响:

    “好大的风啊。”

    ……

    “好大的风啊。”

    六角巷,暮色四合,齐姝从厨房跑出来,腰间还系着碎花围裙,两只袖子撸起,露出小臂,双手是湿淋淋的,刚洗过,脸蛋上刮着一抹白面。

    今晚做的手擀宽心面。

    眼瞅着风突然大了起来,小院里,晾衣绳上的衣服几乎要飞起来,她忙着一件件扯下来,抱在怀里,为了怕掉,用下巴将衣服夹在胸口,弯着腰,显得姿态就很滑稽。

    “关门了关门了。”

    范贰回到店里,挥手放了伙计的假,又忙着关窗。

    风里,带着些许的潮湿,这种天气不大会有客人上门。

    “咣当。”

    突然,小院侧门开了,附近商铺一名往内城送货的伙计探进头来,说:

    “齐校尉要我给家里捎个信,说今晚在衙门忙,可能要很晚才回来,不用留门。”

    “知道了。”

    齐姝愣了下,喊道,然后抿着嘴唇,回了屋里,将衣服放下,返回厨房,看着揉好的面团,有些失落。

    ……

    道院内。

    “下雨了,收衣服啦,哈哈哈哈……”天空中,一道璀璨的绿光倏然划过,朝镜湖方向坠去。

    “汪汪汪!”地上,一条柴犬迈着小短腿,死命狂追。

    谷</span>  “大师兄,鱼长老又耍酒疯了。”某处建筑中,青衣道童望天,说道。

    见没回音,疑惑地看向那道气质独树一帜,胸口绣太极八卦图的巍峨身影:

    “大师兄?”

    “啊?”东方流云回神,问道:“师弟,你方才说什么?”

    “没啥……大师兄,你在想什么。”

    东方流云负手而立,迎风远眺,衣带飘飞,眸光深邃,仿佛望见世界尽头:

    “你可听说,昨日,玄机部发生的那件大事?”

    小师弟:“一个锦衣,被地兵认可,挽救了炼器事故那个?”

    东方流云点头,声音低沉,说道:

    “那人名为齐平,乃是京都文坛名声大噪的人物,桃川诗会上,人未至,盖亚京都文人……据说,修行天赋极佳,在镇抚司和书院,都吃的很开……”

    小师弟:“大师兄,你想说什么?”

    东方流云沉声:

    “天选之人。以我观之,此人有可能竞逐这一代天地主角,恩,有必要投资一波,打好关系。”

    小师弟:??

    ……

    “砰!”

    镜湖中央,危楼之上,穿阴阳鱼道袍,头发黑白间杂的老人盘膝打坐,听到身后炸开声响。

    轻轻一叹:“回来了?”

    衣衫褴褛,打着酒嗝的鱼璇机咸鱼般,躺在地板上,巨大的葫芦缩小,化为流光,落在手心。

    闻言,撑着身体坐起来,翻了个白眼:“干嘛急着叫我回来?”

    首座道:“……今晚风大,别出去了。”

    鱼璇机愣了下,眸中醉意瞬间荡然无存:“又要出啥事?”

    首座平静道:“小事一桩,无须在意。”

    “哦。”鱼璇机安心了,恢复了混不吝的女流氓姿态,盘着堪称“冰肌玉骨”的双腿,抓了下凌乱的长发,说道:

    “对了,姓鲁的那把地兵造好了,好像,中间还发生了一些有趣的事,喂,那地兵有些意思,给我得了。”

    “……”首座自动忽视了她的厚颜无耻,说道:“我已为它找到了主人。”

    “谁啊。”鱼璇机好奇。

    首座不答。

    ……

    镇抚司。

    天黑后,一座座院落暗下去,只留下部分人值夜,唯独“庆”字堂口,灯火通明。

    吃过晚饭,一群锦衣汇聚议事堂,重新梳理线索,翻看卷宗、账目,以及一切资料。

    今夜风大,星光寥落,大片黑云自西方,吹卷而来,月轮只偶尔自云絮缝隙中洒下,也模糊不清。

    “呜呜呜。”

    夜风钻入门缝,发出呜呜的声响,屋内长桌上,一盏盏油灯火焰猛地跳动起来,将众人在身后白墙上的巨大投影,映照的如鬼魅。

    时间,仿佛回到了穿越那天,当时,也是这般。

    安静的忙碌气氛中,齐平却没有工作,而是半躺在椅子里,双手垫在脑后,望着棚顶出神。

    “你在想什么?”

    洪娇娇坐在他旁边,看一页卷宗,便瞥他一眼,看一页,瞥一眼,终于忍不住问。

    齐平姿态不变地说道:“我在想,东苑的案子。”

    洪娇娇疑惑:“你想到了什么?”

    齐平说道:“疑点。”

    长桌两侧,忙碌的锦衣们同时抬头,“刷”地望过来。

    齐平仍旧保持着望向棚顶的姿态,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当初东苑的案子发生后,我去调查时,就产生过一个疑惑,即,那名藏匿在林中的妖族强者,究竟为何要杀死那两名神机营军卒。”

    “毕竟,从任何角度分析,这都太古怪了,无法解释。

    所以,那时候我并没有想明白这点,只是之后,不再负责这件案子,所以便未深究,直到皇陵案,开始察觉到两起事件可能存在内在联系,所以开始派人调查……”

    “但是,这个疑惑始终都未曾解开,反而越来越大……我刚才重新思考了下,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在皇陵案之初,我们为什么会怀疑妖族?”

    众人愣了下,裴少卿说:

    “因为巧合,东苑与皇陵太近了,两起案子也太近了。”

    余庆补充道:

    “也因为妖族,的确拥有‘复生’的能力,有可能避开雷。”

    齐平叹道:

    “是啊,因为这两样,我们很自然地,将妖族当成了嫌疑犯,所以,我基于这个猜测,尝试对京都外的村落调查,比对死者,因为考虑到妖族的狩猎半径可能更大……

    所以,我去书院查妖族资料,去道院见那位妖族公主……

    还有……总之,我其实,心中预定了凶手的身份,一直在努力收集线索,想要证实这个猜测。”

    “这不能说是错误的,因为探案推理,本就是个‘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的过程,所以,我一直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直到玄机部鲁长老告诉我,现场残留的碎片来自雷击木,才惊觉,背后可能有蛮族的影子……而找到雷击木碎片,并不是个大概率事件。

    鲁长老说过,雷击木无法长久保存,很快会退为凡物……而那场大雨。

    呵,如果我第一次去现场,没有发现碎片,那也许很快,所有的雷击木都会被雨水,冲入京都的地下暗河,了无踪迹。

    直到化为普通的木头,再不为人所知。”

    “也就是说,发现雷击木,从而查出背后的草原人,蛮族巫师,是个小概率事件。”

    齐平的声音很平静,但叙述的条理,却愈发清晰。

    而听到他的话,所有人也都陷入思索。

    齐平没有停歇,继续说道:

    “可与之对应的,我们联想到东苑的妖族,却几乎是个必然。

    就算当时,镇抚司去的人不是我,娇娇、周百户他们,也会想到,甚至于,最先知晓此案的京都府衙也会慢慢醒悟过来,邢明作为京都名捕,有这个能力,所以……”

    裴少卿失声:

    “所以,你是说,无论谁来调查,最后都必然会联想到妖族,怀疑妖族?”

    齐平将目光从棚顶移开,看向众人,点头:

    “没错。这正是我想说的,还记得我方才说的疑点吗?东苑里的妖族,为何偏要杀死神机营军卒?如果我们换个思路,假如,凶手是故意的呢?”

    洪娇娇愣住:“故意的?”

    齐平叹息:

    “是啊,假定凶手故意猎杀军卒,目的就是引导朝廷捕快前往东苑,意识到妖族强者的存在,之后,皇陵案发,朝廷顺理成章,就会将怀疑目标,指向妖族。

    至于背后的蛮族,则会完美隐藏掉。

    这样一来……一切……就都解释的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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