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鸢,当初一起学乐器时,我选了古琴,你学的箜篌。如今时隔十几年我却是有些后悔了。

    你说我太过棉柔,不敢孤注一掷,我当时不懂,如今却是生出一股抛弃一切重学的勇气来。若是再有机会去江南,我的阿鸢可要好好教教我。

    ——知微芳鉴

    叶南鸢回去之后的,屋子里已经没有人了。

    书架后的《雪滩双鹰图》还挂在上面,动也没动。

    半夏指着桌面上的玉扳指,急的跳脚:“小姐,我就说那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句话不说人就走了,留下这鬼东西谁知道值几个钱。”

    没成想他居然当真走了?

    是存了两分良心,不愿诓她?

    叶南鸢从桌面上拿起那玉扳指,放在手心微微摩挲:“这玉扳指是好东西,上好的羊脂白玉做成的。”她低着头,面上虽是淡淡地,可心中却是升起一股冷笑。

    拿着玉扳指的手一瞬间攥紧,四阿哥留下这个什么意思自然不言而喻。

    可他不知道,他欠自己的,是她阿姐的一条命!

    胤禛出了梨园没多久,就被前来寻他的侍卫找到了。

    虽才一晚,可侍卫们却是吓了个半死,四阿哥贵体,若是出了什么事,只怕随行的所有人项上人头都将不保。

    这幸好是找到了,却瞧着贝勒爷这模样,心情貌似还不错?侍卫们看着自家爷这模样,摸着脑袋都有些纳闷。

    回了三清观的厢房,大夫早就在里面候着了。

    “四阿哥大腿上的伤不要紧,不过是瞧着有些吓人。”大夫自是老手,随后又去检查扭伤的腿骨:“腿骨阿哥自己扭回的及时的,再将养个几日,也就没了事。”

    胤禛点了点头,冷峻的眉眼也舒展了些。苏培盛在一边立着,听见后狠狠地松了一口气儿,自从四阿哥失踪后他心就纠在一起没再松开,听见后总算是感觉松了一口气儿。

    要是四阿哥出了什么事,他这个贴身伺候的定然第一个吃瓜落儿,先不说万岁爷,就说府中的那些福晋,格格们哪一个都能要了他的小命。

    “爷。”他捧了茶盏战战兢兢的送上前,一边示意大夫赶紧给贝勒爷换药。

    腿上的伤口是用帕子缠起来的,杏黄色的帕子底端绣着两朵梨花,苏培盛瞧见后眼皮一跳,这时,那大夫忽然‘咦’了一声儿。

    “怎么了?”他慌的一脑门的冷汗,赶紧问。

    大夫却将那裹着伤口的帕子放到鼻尖闻了闻,随后道:“奴才只是觉得,这救爷的人应当是从江南来的。”

    “哦?”从回来到现在,只有此刻才看出四阿哥的心情不错,就连眉眼都舒展了开来:“怎么说?”

    “给爷用的外伤药是江南那才有,这药药效极其的好,只需一点便能使伤口迅速愈合,腐肉再生。”

    “这药金贵,只一小瓶便能低百两黄金,有时还是有价无市,奴才这也是托关系才买了一瓶,来给阿哥爷看病便带了过来,如今看来,阿哥爷这伤口已经愈合了,倒是用不着了。”

    那大夫边说,边将药箱里的药双手递过上,胤禛接过后放在鼻尖闻了闻。

    那晚天青色的罗帐中整个弥漫着的都是这个味道,小姑娘娇娇小小的跪在他的身侧,如雪一样白皙的身子往下弯。

    乌黑的齐腰长发下,那截腰杆仿若一手便能掐的住。柔弱无骨的手在他的伤口上细细的涂抹着,到如今似乎还能想起那柔软的触感,还有那双泛着水雾眼尾通红的双眼。

    胤禛深吸一口气,下意识的去摩挲玉扳指,手指逮了个空,这才记起,他走的时候,将玉扳指留了下来。

    想来,依照小姑娘的脾性,如今只怕是在发火吧。

    他本平淡冷峻的面上想到这儿,不知为何忽然笑了起来。一边的苏培盛却吓得一双眼睛瞪得溜圆,活像是见了鬼。

    想他自小就跟着爷身侧伺候,之前还好,近几年来爷越发的难以琢磨,成日里都是冷着一张脸,这般喜形于色的模样,他是许久都没见识过了。

    苏培盛的眼神撇了撇那裹着伤口的帕子,瞧阿哥爷这样,只怕,这是对那姑娘上了心?

    他眼神闪了闪,装作没看见那空了玉扳指空荡荡的手指,琢磨着问:“昨日既然有人救了爷,那要不要奴才送些谢礼再安排一下,也好感谢那姑娘对爷的照顾?”

    胤禛下垂的眼尾闪了闪,神色有了一瞬间的犹豫,想到什么,眸光一闪却依旧还是压了下去;“不用了。”

    他捧起茶盏来,润了润沙哑的喉咙:“太子爷那边就说我还没找到,皇阿玛出行塞外回来只怕还要几个月,这段时间派人仔细盯着索额图的动静。”

    “是。”

    “还有。”犹豫了一会儿,胤禛道:“朱耸的《雪滩双鹰图》让人不用找了,派人去寻些朱耸别的画吧。”

    “是。”苏培盛一愣,万岁爷喜欢朱耸的画,更是爱鹰,这副《雪滩双鹰图》阿哥爷一直暗地再寻,却不知为何忽然放弃了。

    只他半个字都不敢问,见四阿哥这样,默默地退了下去。

    等人走后,屋子里空荡荡的,胤禛才抬手揉了揉眉心,屏退脑海中乱糟糟的思绪。

    夜半的梨园格外的静谧,透过绿沙的窗外看见屋内隐约有暖黄色的光,拳头大小的灯火微微的晃荡,隐约显出几分朦胧来。

    烛火摇曳的书桌旁,叶南鸢正在看着信。

    四阿哥走了也有三日了,若是不提,半夏都快忘了他这个人,叶南鸢这几日虽没动静,但却时刻让人注意着三清观的厢房。

    最里边靠近竹林的那位贵人还在,那便成了。

    只本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可今日派去打探消息的人忽然带了一封信。之前砸了大把的银子下去,可四阿哥毕竟是皇子府,半点消息都打探不到。

    江府叶南鸢更是不想去,她得到消息立刻出发来京城,却只得知江知微没了的第二日就下葬了。

    整个江府,甚至没有一个出来为江知微说话的,匆匆就下了葬。

    可今日,派出去的人却无端的打听出个人名来。

    四阿哥府中刘答应的弟弟,刘杰,也是宫中的侍卫。出事那日,正是乌拉那拉氏福晋过生辰,内务府派了一批侍卫前去帮忙,这位刘答应的弟弟便在里面。

    当时人多人往,江格格喝多了酒,面带潮红衣衫不整的被发现,发现她的宫女事后只说看见与江格格在一起的是个侍卫。

    查来查去,最后只说有个姓李的侍卫出来顶了罪,暗地处死后。第二日三月初八,江格格一条白绫吊死在屋檐下。

    可如今,又无端的出现这封信。

    叶南鸢冷笑一身,将信凑到烛火边点燃,那姓李的侍卫她派人查过,家境贫寒,性格醇厚,家中只有一弟妹,是军营出身前线立下过大功的,这才入宫当了侍卫。

    至于这姓刘的。

    叶南鸢不用查,信上就写了这刘杰的人品,也算是官宦世家,家中稍有积蓄,仗着姐姐是四阿哥府的格格还颇为受宠,便在外欺男霸女。

    上面还特意写出,刘杰是个爱美色的,经常出入青楼场所,虽没娶妻,府中却已有了三四房妾室。

    这位姓刘的,从外看倒是的确比那个死了的更让人怀疑。

    叶南鸢盯着信上那熟悉的字体,嫩白如葱段的手指揪紧,闭上了眼睛。

    次日,叶南鸢拿了箜篌在梨园弹曲。

    梨园的右下处有一条小道儿,那儿有一座凉亭,凉亭的前面便是三清观的竹林。只这儿小道太过狭小,平日里极少有人知道。

    叶南鸢也是因为买了这处的房子,看了地形图才知晓的。

    她箜篌是上辈子学的,一星期两次少年宫。只她自小就聪慧,学什么都快,考了证书后便拉下了。

    之后穿越到这大清朝,当时府中的小姐必须都要学一样乐器,江知微选古琴是因为喜欢,她选箜篌是因为有底子,能糊弄先生。

    哪知之后先生倒是拿她当天才,生了爱才之心,居然将毕生多学都交给了她,硬逼着她将箜篌学了个精通。

    叶南鸢倒也认真了几年,之后就算是被撵到江南,这箜篌也没放弃,都是时不时的拿出来练的。

    她一边闭上眼睛,空灵的乐声便在指尖飞逝了出去。

    穿过那竹林,如愿的穿到对面。

    琴声传过来的时候,四阿哥拿着棋子的手顿了一下,眼睛也顺着琴音往外看了一眼。

    对面的了空大师瞧见他情绪变化,忽而笑道:“这小姑娘又开始弹琴了。”他面色淡然,倒是惹的四阿哥的眼神一瞬间看了过去。

    “大师是说,之前这也有琴音?”

    了空和尚将棋子落在了棋盘,头也不抬的道:“后方的梨园住了个小姑娘,自住进来开始时常都会练琴,琴音弹得甚是美妙,空灵。”

    他边说,边逗趣儿道:“要不然贝勒爷以为,贫僧为何次次都约阿哥爷在这下棋?”

    胤禛放在棋面上的眼神暗了暗,眸中情绪变得有些许的晦涩,他重收拾了心情,笑道:“的确是很好听。”琴音动听,难怪那日小姑娘骄傲的尾巴都要翘起来。

    想到这,他笑着摇摇头。

    若是当真与她赌了,只怕这场赌局他非输不可。

    对面的了空大师却又忽然道:“前几日听说贝勒爷追那狐狸失踪了一日,可是被那小姑娘救了。”

    “是。”四阿哥犹豫了片刻,却还是道。

    只是,他抬起眼……“大师为何这般问?”依照他的了解,了空大师并不是个会问这些话之人。

    “没什么,只是贫僧这几日见四阿哥颇有几分心神不宁。”了空大师头也不抬的将棋子放在四阿哥面前,淡淡道:“命中无缘之人,当断则断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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