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大会儿,一个披着蓑衣,戴着斗笠的老者,小跑着近前,行礼道:“卑职见过君上。”
苏照道:“李户曹,孤之前不是再三言明,要确保堤上军民之餐食吗?为何仅仅才一天多,餐饭就不见油花?”
先前苏照让人吩咐,餐饭多以荤腥为主,另外还煮着红糖大枣姜汤,以防风寒。
冒雨而修河堤,一旦感染风寒,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虽已让医曹在不远处搭好了篷芦,随时诊治,但能够预防,还是尽量预防,否则延误工程进度,就尤为不妙了。
李户曹偷瞧了一眼苏照的脸色,斟酌着言辞:“卑职正要向君上禀告,卑职已经着人在郡城市集中采买鱼羊鸡鸭,但丰乐郡中的物资紧缺,价格也在上涨。”
显然李户曹推诿之技巧,不在方才的潘尉曹之下。
苏照皱了皱眉,沉声道:“据孤所知,丰乐郡物产素来丰饶,向有我苏国七郡商贸之都之美誉,渚林县更是广畜牧业,青浦县也有鱼米之乡之称,如何还会物资紧缺?”
李户曹道:“君上有所不知,渚林县的牧场,七成是蒋家的产业,郡城中的蒋家,听说郡府采办鱼羊,就是哄抬物价,相比先前,价格已浮涨了一倍有余,说来不仅是蒋家,其他如雨具、骡马、酒水、生姜、红糖、甚至米粮等价格也多有浮涨,好在郡守府库之中先前备下不少储藏,暂可无虞。”
此刻,周光济已然将郡府整修洪河堤堰人手不足的隐情,和其他几家透过了气,丰乐郡郡望世家几乎都断定,青浦、渚林二县,或有水淹之虞。
蒋家牧场就在渚林县,自然首当其冲,纵然可以在灾后兼并田宅,但洪水造成的损失,也想即刻找补回来。
于是见郡府海量采购,就提高物价。
“蒋家……”苏照眸光寒意幽然,默然不语。
他发现对于这些郡望世家还是过于宽容了,记录在案,事后清算?
恐怕等不到事后,这帮成事不足,坏事有余之辈,就已然影响着他修河堤的大计!
“此事,孤会处置。”苏照挥了挥手,让那李户曹退去,而后继续带着彭纪继续检视着河堤,还在思索着丰乐郡郡望世家。
说来,他并不觉得棘手,在这个时代,君权大于天,他只要不担心名声被人冠以暴戾之名,甚至可罗织罪名,发甲兵,抄家灭门,拷掠财货。
至于名声,若大业肇成,自有文人粉饰,辩解。
“团结大多数,打击一小撮,这些郡望世家,暂时也不能一勺烩,否则,物价飞涨,后方生乱,情况会更加复杂。”苏照眸光幽幽,思忖着处置之策。
这时,远处邹仪已经回到河堤,求见苏照。
“邹卿,情况如何?”苏照望着下方的江堤,神色无喜无怒,问道。
“回君上,八家郡望,臣先后拜访了周、李、宋、蒋四家,皆被或委婉,或直拒,后来去拜访了几家中小世家,拢共汇聚了三千石粟米,七百僮仆,其他几家,臣下面还会拜访。”邹仪面上有些惭愧,忙碌了一天,才这么一点成果。
苏照默然片刻,问道:“邹卿,没受委屈吧?
邹仪道:“臣岂敢言苦,只是周、蒋二家十分跋扈,却是将臣当成了上门的花子!”
提起这两家,邹仪仍是愤愤难平,就是上起了眼药。
苏照面色淡淡道:“明天孤回郡城,召见这些郡望,邹卿你可派人知会郡望世家,不仅是这几家,还有一些中小士族,都要通知到,至于周蒋二家……就不必知会了。”
邹仪闻言,琢磨着不必知会四个字的深意,心头无端一凛。
“邹卿,时候也不早了,你也下去歇着吧。”苏照摆了摆手,让心思复杂的邹仪下去。
苏照深深吸了一口气,心头冷哂:“敬酒不吃吃罚酒!”
如果是其他人主,还会顾及一番,但他伟力归于自身,又得军队效忠,只要在王侯之位上一天,对于这些看不清形势的狂悖之徒,不吝之刑兵!
“明天,再给彼辈一次机会,若再为富不仁,不识大体,刀斧加身之时,就不要喊冤!”苏照心头打着主意。
而此刻,全副武装,护送着苏照车驾的殿前司五百禁军,正在撕开雨幕,星夜倍道而来,这支内宿宫禁、外掌刑兵的近卫之军,随着作为苏照这位少年君侯的意志延伸,已渐渐有了几分血腥的味道。
夜已深,窗外还下着大雨,噼里啪啦打着芭蕉,夜色朦胧、迷离。
周宅,东窗之下,几簇烛火跳动不止,拉长的人影,有男有女,济济一堂。
周光济坐在主位上,苍老的面容上惊异之色尚留,皱眉道:“范公子,您怎么来了?”
“最近温邑出了一些事,我刚听到消息,顺路在你这里看看,有些事情和周老先生商议一番。”范泰轻摇折扇,笑着说道。
一旁其妹范潇在一旁和郑韵儿叙着话,四旁还有几个扈从,其中徐淳就在人群之中,脸色阴沉不定。
先前,徐淳被苏照放归,并在苏国广发海捕文书,徐淳则在蛊雕的帮助下,迅速离了苏国,逃到郑国边郡颖阴,并通过早先和范泰约定的联络方式,联络上范泰。
范泰听到自己在温邑扶持的帮派势力被牵涉到苏茂贪腐一案扫荡一空之时,就打算前往温邑查看一番,途径丰乐郡,忽然想起周光济,就过来拜访。
毕竟,郑国发兵灭苏已是迫在眉睫,他也有必要过来一趟,为将来郑军大举接收丰乐郡减少一些阻力。
然后,郑韵儿听说之后,也起了兴致,和范潇一同前来。
周光济皱了皱眉,苍老声音多有不满,道:“苏侯已至丰乐郡督建河堤,范公子您此来,太危险了。”
不是他范公子危险,而是他周家危险,如果被人发现他和郑国有着勾连,就是阖家灭门之祸!
范泰对于周光济的想法,却毫不在意,反而被周光济口中的苏侯至于丰乐勾起了兴趣,道:“苏侯至于丰乐郡?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还请老先生细言。”
心头不禁生出一个疯狂的念头,若是派人行刺,岂不是可不战而定苏国。
若功成,他范泰弥天大勇之名,将名震天元!
一旁负剑侍立的夏侯竹,却是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尤其看到范泰目光幽冷闪烁,心思电转间,心头就蒙上一层阴霾,分明已猜到了范泰的打算。
“法不加贵人,一国之君,安危牵连百万生口,公子万万不可莽撞!”
夏侯竹忍不住神念传音,提醒道。
“夏侯姑娘,本公子自有分寸。”范泰的神识传音,几乎是很快响起,声音中分明带着不满。
夏侯竹修丽英秀的眉微微蹙起,暗道,这范公子上次就不听叮嘱,将决堤毒计献于郑国大司马,好在那庞灌自有主张,没有选择听从,否则人道气运反噬,劫数加身,根本就不是范泰和她能够抵挡的。
郑韵儿这时看着范泰和周光济侃侃而谈,目光微动,若有所思。
周光济道:“君侯现今就在河堤之上,听说带了几个随从而来,翊卫之禁军,还在路上。”
范泰眼前一亮,心思愈发活泛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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