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真宫
在太真教一众洞虚大能的瞩目中,着一袭洁白如雪云纹宫裳,梳着道髻,气质清绝、出尘的李璐鱼,徐步迈入殿中,打了个稽首,声如冰玉星珠,清澈空灵,“见过掌教和诸位师兄。”
飞仙之姿,容色幽冷,让人不敢直视。
太真掌教浮丘子,颔了颔首,笑道:“李师妹来的正好,正有事情询问师妹,有苏国将承中州之潜龙气运,效仿上古圣王,首开仙朝,届时,人、仙二道气运强弱之势大异,我太真教当有所应对。”
李璐鱼默然了下,一张晶莹如玉的脸蛋儿,不见丝毫异色泛起,清声问道:“掌教师兄之意呢?”
浮丘子皱了皱眉,说道:“李师妹在苏国盘桓之时,对这位苏侯可有了解?”
李璐鱼凝眉思索了下,心底浮现一幕幕和苏照相处的场景,但心湖涟漪,顷刻之间就被抚平,抬眸,声音如冰玉清澈,说道:“先前去中州,有过数面之缘。”
“师妹观此子如何?”浮丘子沉吟道。
太真宫中其他道人,也将征询目光投向李璐鱼。
李璐鱼容色清冷,道:“苏侯之事迹,近年来,传扬于河洛,掌教师兄和几位师兄,应有所知才是,此人却是少年英主,掌教师兄如属意之,可亲往温邑一观。”
言及此处,李璐鱼芳心深处幽幽一叹,她也最多能说到这一步。
正因为她和苏照的关系纠葛不清,在这种决定宗门未来战略的大事上,她要慎言。
否则,将来宗门一旦知道她和那人的关系,定然心有芥蒂。
人、仙二道,来日如何协作,谁主谁次,将来也是矛盾重重。
浮丘子目光闪了闪,现出一抹思索,道:“那明天,师妹和贫道一同前往温邑看一观。”
李璐鱼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下来。
这时,一个面相奇古,手持八卦镜的中年道人,迟疑了下,问道:“师兄,我们是否和上真、少真两家商议一番。”
三真大教同气连枝,大教行动一致。
浮丘子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道:“贫道已会过两位道友,少真一脉,已经打算支持姬周帝女,效凤凰涅槃,再立皇周。”
李璐鱼秀眉颦了颦,诧异道:“少真这样沉不住气?”
按说,天下大争之世,恐怕要相持十几年,按着过往的历史,三教亲自下场,却是罕见。
“这一次与以往不同,容不得我等三教再坐观风起云涌。”浮丘子苍老面容之上也有几分无奈,道:“少真一脉的古道友,许是听进了那头朱雀之言,已先一步助姬周成事,至于上真……”
说着,似乎意识到什么,瞥了一眼李璐鱼的脸色,淡淡道:“李道友态度不明,模棱两可。”
这时,一旁头发花白,着杏黄道袍的老道,苍声道:“李掌教之意,贫道倒能猜测一二,据闻,李掌教好像看不上诸国之公侯。”
殿中众人闻言,则是面色古怪,议论道:“看不上诸国公侯,是什么意思?”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李掌教心怀大志,许是想再造乾坤,也说不定。”浮丘子沉吟了下,手捻胡须说道。
显然,对李观鱼的想法,并不是一无所知。
李璐鱼冷声道:“他向来如此,自以为是。”
闻听此指责之言,道宫众位大能,面上都有一些不自然。
这天元九州,也就眼前李观鱼的妹妹,才敢作如此之言了。
二人虽为兄妹,但不知为何,二人关系闹的很僵。
不过殿中众大能,太真教之高层,虽然好奇,但也不会八卦地四下打听。
“诸位且看。”
浮丘子这时,大袖一挥,身前三丈开外,云气氤氲,纵横交错,逐渐现出一副波澜壮阔的山河图景,正是天元九州的山河舆图。
“如今之天元九州,豫州有苏、卫、郑、宋四国,卫国先不论,已然四分五裂,郑宋二国,昊阳、少阳各守一国,唯苏国并无仙宗于后支持,如青兖二州,齐鲁二国分庭抗礼,其间,镇天、通明二宗,加之东海龙宫、文昌府,同样各助一方……雍州秦晋二国,近千百年来,为三阴魔宗渗透,天心宗一家勉力相持。南方荆楚吴越之地,神霄、元符、清微几家,也是早有安排,北方燕国,南华庄道友据闻也收了燕国公主为徒。”
听着邱羡的一番介绍,太真教高层神情凝重,目光相接,无声交流,这般一分析,太真教还真的有些行动迟缓了。
不过,这也是三教的传统行事风格。
以前都是在维护姬周正统,高高在上,只是现在对天命的理解出现了分歧。
少真继续维持姬周正统,以图凤凰涅槃,上真则是另有想法,以草莽龙蛇改易乾坤。
唯有太真,身为三真之首,执道门牛耳,既不认可少真的守旧,又不赞同上真的激进,以至于到了现在,竟有些原地不动的尴尬,不知如何是好。
浮丘子说道:“如今仙宗、道门争相落子,先前贫道让冰绡师侄行走天下,观看诸国、道门年轻俊彦,只是止步于苏,李师妹……”
李璐鱼面色淡淡道:“冰绡修为出了一些问题,所以我让她先行回来了。”
浮丘子面色顿了顿,不再多言。
……
……
在道门之首的太真教,为即将到来的仙朝大起之势绸缪之时——
燕国南方·邢安郡
此郡与聂国接壤的一座名为柏乡县,临着柏水的村庄。
一队腰跨腰刀,外披甲胄的军卒,打破了村庄的宁静。
随着土狗“汪汪”的叫声,大批军士进入这座名为桑阳村的山村,在一棵非三人不能合抱的大槐树之下,靠着一方池塘边,是一间篱笆小院。
“景家小子这是犯什么事了吧?”隔壁的邻居牛二和自家婆娘低声道。
“景衍仗着武艺,在县中殴杀郡守大人公子,县尊特命我等拿下此獠,来人,将宅子围了。”
随着高头大马之上,身材魁梧的中年官吏,一声令下,身后大批军卒或是张开弩弓,或是“齐刷刷”抽出腰刀,向院内冲去。
然而,片刻之后,一个军卒自宅院中走出,抱拳道:“县尉大人,人不在。”
县尉心下暗暗松了一口气,但面色怒气笼罩,厉声道:“绝不可让这贼子逃了,追!”
景衍是先天高手,又岂是他们这些寻常官军能够对付的?
但身为县尉,邢安郡郡守公子在县中被治下强人杀害,他身为一地职掌治安缉盗的官长,若是再不积极一些,恐怕官位不保。
此刻,在柏乡县以南七十里外的山林之中,却有一男二女,背着包袱,穿林而行。
男子身量有着燕地男儿的颀长,着蓝色长袍,浓眉大眼,面容刚毅,颌下蓄着短须,手持一柄鎏金铜虎宝刀,刀光落处,荆棘斩断。
“哥,我们这是往哪里去?”一旁被丫鬟搀扶随行的素裙少女,柔声问道。
这少女荆钗布裙,面容姣好,肌肤白皙,琼鼻檀口,只是黛眉之下,系着一个两指宽的黑色布条,似患有目疾。
景衍看向自家小妹景玥,掌中宝刀先天真元流溢,刀芒所过,一些横生的枝桠被斩断一团,道:“燕国是呆不下去了,先去南方诸国看看,我听说苏国开设讲武堂,招揽习武之人,我打算到那里谋个差事。”
景玥玉容微变,急声道:“兄长,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景衍道:“没什么,你不用担心,天下虽大,哥哥却有办法护你周全。”
景玥凝了凝眉,道:“小环,你说怎么回事儿?”
一旁的丫鬟小环,害怕地看了一眼景衍,低声道:“大爷,他在县城喝酒,见郡守家的公子强抢民女,心头不愤,就拔刀杀了郡守家的公子……”
“小环。”景衍断喝一声,虎目瞪了一眼小环,把小环吓得一缩脖子。
虽然一同和景家姐妹生活了有五六年,可面对威仪深重的景衍,小环仍不免有些畏惧。
景玥一张俏丽脸蛋儿如霜煞白,喃喃道:“兄长……怎可行凶杀人?”
景衍淡淡道:“那人贪花好色,为兄平生最恨男子强迫女子,一时没忍住,就宰了他!”
景衍年龄二十又二,武道天赋极佳,在尚武之风浓郁的燕地,以一套大路货的武道功法和刀法,将武道修为进至先天之境。
景玥轻轻叹了一口气,纤声道:“我并无责怪兄长之意,兄长侠骨丹心,锄强扶弱,我欢喜还来不及……只是二老都在桑梓之地安息,你我这样一走,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去?逢年过节,连个上香的都没有。”
说到最后,景玥声音就有几分凄然。
景衍默然了下,坚毅的虎目之中,也有几分黯然,道:“我临行之前,已托付了张四叔上香,将爹娘的牌位带在身上,待安顿下来,修我景家祠堂。”
景玥轻声道:“那就好。”
景衍道:“我听县中的一些武师说,苏国之君器重、爱惜英雄豪杰人士,将一些仙门灵药给予武师,如能寻来一些仙药,许能给你治好眼睛……”
说到最后,景衍多少有些小心翼翼。
自家妹妹这眼疾,并非先天而生。
就在一年前的某个晚上,妹妹从睡梦中痛醒,而后双眸流血不止,然后往日一双灵动如星月的眸子,变得无神,却成了盲人。
景玥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这一年来,哥哥为我寻了不少良医,花了不少银钱,已是治不好了罢,我……都快习惯了。”
“许这就是我的命。”
少女幽幽说着,看着这一幕,景衍心头就是一痛。
兄妹二人说着话,一路向着南方而去。
天色渐晚,已经走出这边山林,就着皎洁月光,景衍看着不远处的界碑,道:“前方就是聂国了,我们到聂国再休息。”
因为在燕国,难保不会引得燕国官府的军卒追杀,虽然景衍不惧,但他此刻带着妹妹景玥以及丫鬟小环,厮杀多有不便。
带着景玥主仆,越过界碑,在月光的映照下,向着灯火之地的聂国一座小镇而去。
小镇之中,灯火通明,喧闹繁华之相,隔着二三里地都能感受到。
这座边镇,为聂国和燕国通衢之地,商贸往来,络绎不绝。
聂国虽为辖地六郡的小国,但在燕国和晋国兵锋之下,却始终守得国祚社稷不失,自有其依仗。
聂国先祖,曾是姬周天子近臣,专门职掌情报、暗杀工作,后以军功敕封为聂侯,辖地数郡。
在如今小国几乎艰难生存的天元九州,聂国能在燕、晋、齐、鲁等国的兵锋下,始终保得平安,聂国自然绝非表面那般弱小。
有传言,聂国国主聂青梧,实力强大,背后站着的是和魔门六道势力不遑多让的邪道势力——飞仙冢。
这一家势力不属于魔门六道之一,但却势力庞大,从事着自古以来最古老的职业——杀手。
这时,景衍带着其妹景玥,丫鬟小环,进入这座小镇,来到一家客栈投宿。
此刻,正是后世夜里八九点的样子,客栈大堂,食客推杯换盏,谈笑嬉闹。
景衍身形魁梧,昂首进入客栈,顿时就引来了一些酒客的注意,声音都不由低了几分。
景衍目光沉毅,逡巡四顾,然后行至柜台之前,开口要了两间上房,正要付账。
忽地,靠门一桌,醉眼迷离的醉汉,一双淫邪目光在景玥身上停留了下,对着一旁的同伴嬉笑道:“可惜了,这样的丽色,却是个瞎子。”
“咔嚓!”
刀光一闪,一道匹练般的刀芒袭向醉汉,顷刻之间,醉汉桌子碎作两半,碟子盘子连同酒菜,哗啦啦撒了一地。
那醉汉登时酒都被吓醒了,面现惧色,看着气势汹汹,目露凶光的景衍,哆嗦道:“好汉,饶命。”
“再敢胡沁,要你的狗命!”景衍此刻,身形一闪,带起狂风,已然将刀搭在那醉汉脖子上,冷喝一声,震得醉汉耳畔轰鸣。
“不敢,不敢。”那醉汉体若筛糠,面色惨白,连连说道。
“滚!”景衍断喝一声,收刀而立。
醉汉如蒙大赦,连忙吓得连滚带爬地出了客栈,甚至连钱都忘了付。
这时,在角落里吃酒的老者,饶有兴致看着这一幕,苍老眼眸??,闪过一丝诡秘笑意。
“这位客官……”这时,一个伙计在掌柜的眼色示意之下,仗着胆子上前,陪着笑道:“客官,您看,这打坏的桌椅还有这酒菜……”
景衍面色淡漠,沉声道:“这些东西需多少钱,我赔你就是。”
“一共三两二钱银子。”
景衍伸手去摸荷包,取出银两,道:“够了吧。”
“多谢客官,二楼天字号两间上房已经备好,还请客官楼上请。”伙计说着,递过去一个桐木黄漆红穗的木牌。
景衍拿过木牌,带着一旁的景玥,就是向着二楼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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