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步兵不惜伤亡的牺牲能够缠住唐军的具装铁骑,穆阿维叶便能够指挥轻己方的骑兵抵住唐军的轻骑兵,且战且退,最迟过了碎叶城,临近恒罗斯,唐军便不得不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率领军队从容离开。
过了恒罗斯,河谷密布、湖泊星落,那里是阿拉伯士兵的天下,骑兵再无用武之地……
穆阿维叶抿着嘴唇,手搭在腰间的弯刀刀柄上,极目远望。
在他身边,叶齐德一脸亢奋,跃跃欲试,就连胯下的战马亦因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兴奋得“希律律”长嘶一声,四只蹄子不停的刨着地面的沙土。
河面上不时掠过的长风似乎也被大战之前的紧张给凝滞住,天地之间唯有那轰鸣一般的马蹄声,以及排山倒海、地裂山崩一般甭腾而来的唐军铁骑!
穆阿维叶已经挽住了马缰,直等到唐军具装铁骑冲入方阵的那一刻,他便会下达撤退的命令。
原本跟随在具装铁骑两翼的轻骑兵,再见到阿拉伯步兵就地列阵之后,便陡然加速,凭借更快的速度超越具装铁骑,直扑已然排好阵列的阿拉伯步兵。
步兵对阵骑兵,总是要吃亏的,因为双方的机动力相差太多,穆阿维叶对此早有准备,不外是轻骑兵外围以弓弩射杀,搅乱步兵阵型之后,再以重骑兵冲击。
不过唐军的轻骑兵出动得晚了一些,此刻具装铁骑距离步兵方阵已经不足百丈,如此之短的时间内,尚未等到轻骑兵对方阵造成太大的杀伤,具装铁骑已经势不可挡的冲入阵中。
穆阿维叶摇摇头,唐军的实力的确强悍,但是他们的统帅却似乎愚蠢了一些,不能及时把握战场之上瞬息万变的情况,从而做出有效的应对,这已经不是废物可以形容了。
废物是一个人的事情,然而一个无能的统帅,却能累死三军!
如果唐军的统帅尽皆如此,那么将来征服大唐的战争想必会容易得多……
穆阿维叶心中有些窃喜,然而接下来,却令他双眼蓦然瞪大,心脏都好似被一只无形的锤子狠狠的锤了一下!
唐军轻骑兵如他所料那般在马背上依靠两脚踩着马镫腾空起来,这是为了射击之前保持平衡所做出的动作,然而设想之中的弓弩攒射并未发生,因为唐军轻骑兵并未拿出弓弩,而是自背在后腰的褡裢之中要出一个个黑乎乎的东西……
然后他们一手持着这个黑疙瘩,一手掏出火折子,就在马背之上微微一晃,便有火星自火折子上闪现,将黑疙瘩凑了上去。
轻骑兵犹如一阵风一般擦着阿拉伯方阵的边缘奔了过去,一枚枚黑疙瘩被他们高高抛起,远远的落入方阵之中。
“轰轰轰!”
就好似不知是谁激怒了九天雷神,一道道炸雷宛若晴天霹雳自方阵之中炸响,火光升腾,烟雾弥漫,炸裂的碎片被强大的气流向着四面八方抛射,狂猛的力道将这些碎片狠狠送入阿拉伯士兵身体之内,爆炸的冲击波更是将阿拉伯士兵的尸体破麻袋一般掀飞。
方阵之内的阿拉伯兵卒鬼哭狼嚎,死伤一片。
穆阿维叶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差点悔得抽出腰刀当场自刎!
震天雷啊!
这是震天雷!
大唐的商船在其朝廷水师护卫之下前年就抵达了红海沿岸,而阿拉伯用优质战马换取的“震天雷”早已成为阿拉伯世界贵族们闻之色变的超强武器!
只不过这些震天雷被哈希姆家族死死的捂住,半颗都不允许流落在外,故而以穆阿维叶的权势,也仅仅是在一次与表兄哈里发的宴会之时目睹了震天雷的试爆,却也从未能够拥有。
所以他早已将这个东西忘到九霄云外,此刻才猛然想起,这震天雷就是由大唐贸易到麦地那去的,唐军之中又岂能不装备呢?
失策啊失策!
原本凝立如山、八风不动的穆阿维叶瞬间丧失了所有的矜持与冷静,忍不住捶足顿胸,悔之晚矣。
然而百余丈的距离,对于冲锋的重骑兵来说须臾即至,阿拉伯方阵被震天雷炸得乱七八糟阵形大乱,紧随而来的具装铁骑已经猛然冲入阵中!
战马、士兵、甲具加在一起是一个庞大的重量,而当这股重量携带着战马全力冲锋的速度而来,所产生的力量无可匹敌。
浑身甲具的铁骑狠狠撞入阵中,前排的兵卒惨嚎着被撞飞出去,身躯在半空中手舞足蹈不受控制,待到落地,已然口喷鲜血毙命当场。
铁骑冲锋之时的威势,岂是人力可以抗拒?
只是撞这一下,即便有盾牌阻挡,照样骨断筋折、内脏破碎,死的不能再死。
具装铁骑势不可挡的冲入残破混乱的方阵之中,一柄柄锋锐狭长的陌刀就好似来自于地狱死神的镰刀,纵横挥舞之间寒光闪烁,鲜血喷涌残肢横飞,肆无忌惮的收割着生命。
当步兵的阵列混乱,便对这样的具装铁骑就是天底下最最悲哀之事,昔日勇猛的阿拉伯兵卒犹如羔羊一般被疯狂砍杀,鲜血喷涌半空,溅落地面,一片片淡黄色的沙土顷刻间被渲染得一片血红。
所有阿拉伯人都战战兢兢的看着,心里头冒着一股股凉气。
曾几何时,都是他们屠杀别的部族,何曾有过被别人这般屠杀的经历?人的凶残都是相对的,可以手段残忍的漠视别人的生死,绝对不代表当自己濒临绝境的时候依旧将生死置之度外。
穆阿维叶目眦欲裂,握着刀柄的手微微颤抖,青筋暴突。
因为自己的疏忽,致使这万余步兵沦为被唐军铁骑屠杀的对象,更将自己从容撤退的计划全部打乱,他脑子里一片空白。
不过到底是一方枭雄,短暂的震撼之后,快速恢复过来,大声吼叫着:“所有人,撤退!”
他宁死也不想在唐人面前灰头土脸,可不得不退!
一旦这些步兵被屠杀殆尽,唐军的骑兵便可以从容的缀上自己已经撤退出去的步兵主力,被这样一支凶残强悍的唐军缀在后头……想想都不寒而栗。
唯有组织起所有骑兵,给步兵断后,不断的骚扰、阻挡唐军骑兵大规模的冲锋,才有可能将更多的兵卒活着带回大马士革。
然而西域辽阔,黄沙戈壁,最是利于骑兵远距离突袭,当剩余的骑兵被唐军一点一点的消耗殆尽,自己怎嘛不能?
由此地至碎叶城,再抵达恒罗斯,足足有近千里之遥,这样一段遥远而平坦的路程,不知将有多少阿拉伯的战士伏尸其上,用自己的鲜血肥沃这西域的土地……
*****
薛仁贵铁矛白马,一马当先。
紧随着具装铁骑狠狠杀入阿拉伯人的方阵,手里的铁矛如同索命的毒龙一般吞吐着信子,不断收割敌人的性命。
主帅身先士卒,加上原本以为一场恶战却变成这般容易的屠杀,身旁的骑兵士气大振,拼命挥舞着陌刀劈砍冲杀,只是几盏茶的功夫,便觉得面前陡然一空,居然已经杀透敌阵!
回首望去,滚滚黄沙已经彻底被鲜血浸润,红得发亮,无数阿拉伯步卒在血泊之中挣扎哀嚎,或是跪地求饶,或是挥戈反击,然而下场无一例外的都是被身着重甲的骑兵冷酷无情的斩杀。
在骑兵的第一次冲锋当中,绝对不会有俘虏的出现,所有挡在面前的敌人都会被撕成碎片,绝不容情。
薛仁贵一振长矛,再次回过头去,凝视着正缓缓向南撤退的阿拉伯军队,大吼一声:“随吾杀敌!”
当先跃马挺矛,战马四蹄腾空,身后血红的披风随风飘扬,威风凛凛杀气腾腾,朝着阿拉伯军队便追杀而去。
在他身后,轻骑兵一阵风一般绕过阿拉伯步兵方阵的两翼,然后重新汇聚在一起,追随着薛仁贵的战马奔腾而去,直追向撤退的阿拉伯军队。
而魔神降世一般具装铁骑并不具备衔尾追杀的能力,此刻纷纷跃下马背,身上依旧披着重甲,从容不迫的斩杀敌寇,收拢俘虏。
碎叶水在战场的一侧奔腾流过,河水呜咽,长风鼓荡,天上的烈日似乎都被地上的鲜血映照的一片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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