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房俊忽然造访,薛万彻显然极为意外,脸上的笑容有些尴尬,一迭声道:“此间非谈话之处,还请二郎入帅帐再说。”

    遂与房俊一同进入帅帐。

    房俊进到帐内,看着靠窗的桌案上两个茶盏,笑问道:“这是刚刚接待访客?”

    右武卫内薛万彻一手遮天,不听话的全被被他踢走,全然不知军权在手应当避嫌的规矩,顺之者昌逆之者亡,便是当年李二陛下都拿他没办法,所以全军之内能够与薛万彻同桌饮茶者,绝对没有。

    很显然是有身份地位与之相等者前来拜访……

    薛万彻脸色不大自然,扭头对身后亲兵怒斥道:“一个两个都要懒死是吧?还不赶紧收拾干净!”

    “喏!”

    亲兵吓得脸色发白,赶紧上前收拾干净,又重新沏茶奉上。

    薛万彻这才请房俊入座,对亲兵摆手斥退:“都赶紧滚蛋,还想着偷听老子与二郎商谈大事不成?”

    几个亲兵狼狈退走,只不过出帐之后,其中一人眼珠转了转,站在帐外,看似护卫门禁,实则侧耳倾听……

    帐内,薛万彻请房俊饮茶,奇道:“殿下登基在即,二郎作为殿下肱骨心腹,怎地还有空闲过渭水前来相见?话说这乱糟糟的场面什么时候是个头儿,老子可好久没去平康坊潇洒快活了,待到局势稳定,吾返回长安,你可得请一个东道。”

    房俊喝了口茶水,笑道:“郡公现在有些膨胀,怎地,不怕丹阳殿下追到平康坊大闹一番,令你颜面扫地?”

    薛万彻便长吁短叹,愤懑不已:“你说你尚的也是公主,还是先帝爱女,却也能恣意妄为随性享受,便是与长乐殿下不清不楚也不闻不问,可我这边怎地却如母老虎一般,非得将吾管得死死的,连纳个妾都不行?简直没天理啊。”

    他虽然浑了一些,却也不是傻子,当年作为太子建成麾下猛将,玄武门之变当夜李建成被杀之后率军欲杀尽秦王府,很是得罪了李二陛下,后来之所以投降,便是因为李二陛下答允将丹阳公主下嫁。

    有了皇亲国戚这样一种身份,才算是在贞观一朝站稳了脚跟,不虞遭到清算。

    所以他面对丹阳公主之时难免气短心虚,唯恐丹阳公主一怒之下与其和离,使得他根基崩塌,大祸临头。

    偏生丹阳公主又是个性格刚硬的,素来看不上他这个莽夫,甚至成亲多时连夫妻敦伦都不允,愈发使得薛万彻的日子难过起来……

    房俊对于其提及长乐公主也不恼,毕竟此事早已风传长安,权贵圈子里人尽皆知,想恼也恼不过来,总不能与整个权贵圈子为敌吧?

    不过这个话题终究偏了,遂直接问道:“那些都是小事,郡公回城之后吾便请你平康坊快活一回,想来丹阳殿下也会给在下一个薄面……此次前来,乃是奉太子殿下之命,有所托付。”

    薛万彻面容一整,肃然道:“但有所命,岂敢不尊?还请二郎明言。”

    房俊道:“先帝下葬在即,随后便是太子登基,其间必然有人兴风作浪,郡公坐拥大军、驻扎渭北,还请严阵以待,勿使贼人自渭水南渡,威胁京师。”

    薛万彻当即拍着胸脯,大声保证道:“请二郎给殿下回话,有我薛万彻在一日,渭水一线便固若金汤,若贼人欲自此渡河攻伐长安,除非踩着右武卫三万将士尸体,否则绝无可能!”

    言辞坚决,神情豪迈。

    房俊欣然道:“好!这番话,我必一字不差转呈太子殿下,他日殿下登基,论功行赏,想必晋位国公必然稳妥。”

    薛万彻牛眼瞪大,激动道:“此言当真?”

    房俊笑道:“自无虚言,你还信不过我?不过话说回来,听闻晋王那边将王位不要钱一般四处许诺,甚至答允事成之后封建一方,难道就没有人前来游说郡公?晋位王爵且封建一方,可比区区一个国公的分量多多了。”

    这话不好接,薛万彻大脑袋晃了晃,唏嘘道:“吃到嘴里的才是好处,否则岂不就是画大饼?他们都说我傻,其实是我不愿事事计较罢了。天底下聪明人那么多,我只需认准了一条路走到底便是,何必绞尽脑汁算计来算计去?二郎放心,我这三万儿郎必然忠于太子殿下,绝不会背叛。”

    “好!郡公果然深明大义,不枉太子殿下在朝堂里力挺郡公!如今局势动荡,人心险恶,必然有人前来游说郡公,还望郡公坚定立场,切勿动摇,免得一失足成千古恨!”

    房俊大声盛赞之余,也不忘警告一句。

    薛万彻大笑:“吾谁不会妄自菲薄,但也知相比起那些文官来,到底在谋算上还是差了一筹,不敢思忖那些左右逢源之事,只知忠孝仁义,岂敢为了些许好处便依附乱臣贼子?那断没有好下场!话说咱们多时未见,此前拙荆多赖二郎庇护,正好今日敬你几杯,聊表谢意,酒宴已经张罗了,万勿推辞。”

    “那就厚颜叨扰郡公了,不醉不归!”

    “哈哈,二郎酒量如海、深不可测,吾却是不服,今日不醉不归!”

    ……

    一顿酒喝到半夜,房俊固然好酒量,薛万彻也不孬,喝干两坛子美酒,方才醉醺醺的散去。因时间已晚,薛万彻便给房俊安置了一间营帐供其休息,自己回到帅帐倒头就睡。

    到了后半夜,薛万彻被尿憋醒,出去放水松快之后,回到帅帐灌了几大口凉茶,让亲兵将一个寻常兵卒装束的人叫了进来。

    “回去跟天水郡公说,太子那边已经派了房俊过来,不过请他转告晋王殿下,让殿下放心,我答允之事,绝无更改。”

    那兵卒目光闪动,低声道:“房俊乃是太子肱骨臂助,东宫的核心人物,郡公何不趁其酒醉,取其项上人头,以为进身之阶?若是晋王殿下见到房俊的人头,必然大喜,这可又是一桩天大的功劳!”

    “嘿!你是傻子不成?”

    薛万彻倒是并未发怒,盯着那兵卒冷笑道:“我答允助晋王殿下成事,事成之后封爵武安王,以武安一地作为封地。就算再立大功,晋王又能如何封赏?还有比王爵更高的爵位不成?休要在此聒噪,速去给丘行恭报讯,另外老子警告你们,房俊乃吾之好友,吾绝不会行下那等出卖好友之事。还要教老子做事?滚!”

    那兵卒不敢再说,躬身退出帅帐,回到营房与几个同伴略作商议,便由其中两人收拾停当出营,策马向着潼关方向疾驰而去。

    帅帐之内,薛万彻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喝着茶水,面色阴晴变幻,忽然露出一抹得意的神色,喃喃道:“哼哼,都以为老子是傻子,那么好哄骗?想瞎了心的混账东西!”

    翌日天明,房俊行来,洗漱之后向薛万彻告辞,被兵卒告知其宿醉未醒,也不疑心,匆匆用过早膳之后率领亲兵告辞离去,横渡渭水,返回长安。

    ……

    丘行恭自右武卫营地出来之时差点被房俊撞破,情急之下策骑狂奔,被房俊的亲兵追在后头撵了几十里,好不容易才摆脱,吓出一身冷汗。

    不过其后并未急着返回潼关,而是在渭水北岸寻一处隐秘之地停歇下来,扎下简易的营帐住了一宿。

    直至翌日晌午,才等来自己预先留在薛万彻那边的亲兵。

    两个亲兵一路沿着暗记寻到丘行恭停驻之地,见到丘行恭,赶紧下马施礼,而后将薛万彻交待的话语复述一遍。

    丘行恭面色阴沉的听完,沉思良久,这才说道:“继续留下监视薛万彻,最好能够暗中收买其身边亲兵,毕竟你们都在眼皮子底下,有什么事情背着你们去做,你们也无法得知。”

    “喏!”

    “行了,赶紧回去吧,不仅要监视薛万彻,更要监视其军中一切可疑之动向,稍有不妥,即刻回禀。”

    “喏!”

    将两个亲兵打发回去,丘行恭下令收拾营帐,拔营返回潼关,心中思忖如何向晋王回禀。

    随行数十亲兵,其中难免良莠混杂,未必没有人背着他被晋王那边收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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