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唱的不错嘛。”
不知何时,金克丝已经坐在了赵安身边。
“你来干嘛。”赵安看向星空问道。
“你问我?你来又是干嘛的?”金克丝反问。
“看星星。”
“星星?”金克丝学着赵安的模样仰视天空,“我只看到了上城洒下来的粪水。”
赵安指了指,“看见那个发光的小不点了吗?那叫北极星。在我们艾欧尼亚的传说中,迷途的人只要顺着北极星,就能找到回家的路。”
金克丝看向赵安的双瞳,在瞳孔的反射里,确实有一颗闪闪发亮的小白点。
“星星有什么好看的。”金克丝迷惑地杵着下巴,“多少颗星星才能抵得上一箱点燃了引线的炸药哇!它会把治安官的铠甲都送到天上去!”
说到激情的地方,金克丝站了起来,张牙舞爪道。
赵安并不怪罪金克丝的疯狂。这是希尔科洗脑式教育的结果。
五年前那个搂着自己大腿的小女孩已经不在了,被抹除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潜藏的罪犯。
纵观金克丝的一生,幼时活在姐姐蔚的庇荫中;少年时又被希尔科规划好了成长路线,如他所愿成为一名罪犯;随后被注射微光,体内的健全人格彻底崩塌……
只有她试图拯救范德尔,拉响海克斯手雷的那一刻,她才是真正的为自己而活。
但这一历程套用在自己身上,又何尝不是呢?
幼年时为了满足家长的攀比虚荣心,赵安从未体验过周末的滋味——他被塞满了课外补习班;中学时,仅仅因为数学没有考满分,就被家长剥夺了过年串亲戚的资格;离开象牙塔后,又要面对巨大的就业压力和房贷压力……
一瞬间,赵安对身边这个在夜空下起舞的少女,产生了同病相怜的情愫。
“金克丝,你坐下。”赵安拍了拍身边的瓦砾。
“老师,你说!”金克丝贴着赵安坐了下来。
“炸弹是很绚丽没错。它的亮度是天上星星的几亿倍……但,炸弹的亮光只有一瞬,稍纵即逝。”
赵安看向金克丝,她的眼神充满好奇。
“不过天上的星星,它的寿命是一千亿年……你懂这个概念吗,一千亿年。”
“它孜孜不倦地散发着光热,从过去照向未来。我们艾欧尼亚人甚至为这颗素不相识的星星,起了名字,一直传承至今。”
“我没明白老师的意思。”金克丝摇着头,一脸迷惑。
“点燃炸弹只有一瞬间的快感,一颗星星却能滋荫古今。当炸弹还是星星,都取决于你自己了。”
金克丝捂着头,好一会没说话。
赵安差点以为她真的想通了。
“我明白了!老师!”金克丝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她右拳砸向左掌,“要想超越一颗星星,我就要准备很多很多的炸药!让炸弹一直爆炸!越多越好!哈哈哈。”
赵安扶额,此刻只有流汗黄豆能贴切表达他的心情。
此番谈话的本意,还是想将金克丝往正途上引。至少,在未来不要做出草菅人命的事。
但目前看来,谈话的效果收效甚微。
不过赵安已经知足了,他从没想过金克丝会来房顶陪他看星星。
“虽然我不是这层意思,”赵安苦笑道,“不过还是谢谢你能来陪我看星星啊,金克丝。”
“哎,哪里的话。你不是一直教我要尊师重道嘛!”
金克丝的臂膀猛然攀上赵安的脖子,横着坐在了赵安的大腿之间。
“哎,你这……”赵安一时语言慌乱,双手也不知道该往哪搁。“这算哪门子尊师重道啊喂!”
他很少跟金克丝有过如此亲密的接触,他能感觉到金克丝温热的鼻息喷在自己脸上。
在赵安眼中“男女授受不亲”的接触,在金克丝眼里却习以为常。
一番思想斗争过后,赵安还是把双手搂在金克丝的腰上了。这样至少能保证金克丝不会滑下去。
“你这样子退步挺大啊。”金克丝狡黠地笑道,“五年前我亲你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慌乱啊。”
“五年前的事你还记得啊。”嘴上这么说,赵安其实也记得。
他跟金克丝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印刻在脑海,恍如昨日。
金克丝在赵安心中的地位,早就超越了普通的师徒。赵安表现的更像金克丝的第二个父亲。
如果把希尔科比作恩希尔大帝,金克丝就是希里,那么赵安就是白狼杰洛特。
“夜还很长,老师。”金克丝说,“我们去找些乐子如何?”
“什么乐子?”
“舞步走廊新开的酒吧!”金克丝跳下赵安的怀抱,牵着手把他拉了起来,“我们走吧!第一杯我请!”
看着金克丝盛情难却,赵安接受了提议。
赵安心底的真实想法,是金克丝能有更多的时间和自己独处。
倒不是为了艳福,他只希望希尔科的洗脑能生效慢一些……
金克丝比同龄人都要早熟很多,她的足迹已经遍布了祖安城大大小小的酒吧和纹身店。
而且,金克丝每一次的入场都气派十足。
比她高出几头的壮汉都得让着她,不是因为她跟希尔科有关系,而是因为生怕一个眼神不对付,就在自己被窝里发现一颗拉了弦的手雷。
“砰”
金克丝一脚踢开酒吧的门扉,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如入无人之境。
赵安跟在她身后,几个帮派分子认出了他。
“你也来啊头儿。”
“晚上好啊头儿。”
“我请你吧头儿。”
“啊不用不用。”赵安一一点头问好。
酒吧舞台中央,一名下半身完全替换成义肢的艾欧尼亚人正扶着麦,声情并茂地诵唱:
“人前夸我帅欧透,”
“人后唾我丧家狗。”
“我,被踢出yg,”
“只是没人要而已没有退役!……”
侧耳聆听,这曲子就是《ene》的调子,演唱者把词改了改。
不过此人唱功了得,而且注入了感情,赢得台下一片叫好。
补充一句,梦龙乐队在《双城之战》中的投影是真实存在的,身份为同名著名祖安乐队。
不过他们从不开演唱会,偶尔闪回。有务在身的赵安一次也没撞上。
走到柜台前,金克丝抽出两把椅子坐了下来。
“你想喝点啥?”金克丝问。
“随便。度数别太高就行。”永远不醉酒,这是赵安对自己要求的底线。
少顷,两杯绿紫混杂的饮品呈了上来。
赵安拿起一杯轻抿一口,一股芥末的辛辣立刻窜满了呼吸道。
赵安敢保证,他的脸看上去一定比金克丝坐在自己身上的时候还红。
看着赵安狼狈的模样,金克丝轻笑道:“这点程度就受不了了吗老顽固?”
赵安干咳几声,这股辛辣很快化作甜丝丝的暖流,顺着食道缓缓淌下。
“很奇妙的体验。”赵安点头道。
“谁琴魔,被祭奠”
“打野在刷,比三狼”
“指键翻飞,如急电”
“哨兵白字,穷抬杠”
舞台上的艾欧尼亚歌手仍在卖力地唱着。
借着酒劲,赵安问了金克丝一个他一直努力弄清的问题:“假如世界上存在另一个你,你会怎么对她。”
“还有这种好事?”金克丝摸着嘴唇想了下答,“我们会一起做很多很多的炸药。还要做一发比飞艇更大的火箭!”
“意思就是,你会跟她和平相处是吗。”
“应该是吧,只要她不抢我的实验室。”
谈话的须臾,金克丝已经灌了三杯酒下肚。
“老板,再来两杯。”
“你已经醉了,不能再喝了。”赵安扒拉下金克丝的胳膊,试图制止她。
但金克丝权当耳旁风了。
叛逆期的小女孩总有自己的想法。
“唉。”赵安看着金克丝喝水般地把一杯杯烈酒灌进肚,有几分心疼。
最后,还是金克丝把胳膊搭在赵安肩膀上,搀着她出来的。
一路上金克丝一直含混不清地胡言乱语,看来醉得够呛。
金克丝眯缝着眼,此刻的她是如此虚弱,又惹人怜爱。
也许,金克丝买醉的原因就是为了逃避自己脑中的转变呢?
或许金克丝心底澄澈得像明镜一般,她也在极力抗拒着希尔科的洗脑式教育,她也试图抵抗内心的转变。
但这些话,她不能说出来。
希尔科和赵安,是她这世上唯二的亲人了。
失去至亲的痛苦,金克丝比赵安更懂得。
她宁可在洗脑中接受痛苦的自我矛盾,但也要让希尔科开心,让希尔科觉得她有用,让希尔科不能离开她。
失去至亲的感觉,金克丝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但现在的金克丝不知道的是,即便她为非作歹颐指气使,希尔科也会无条件地包容她原谅她。
赢取祖安的独立倾尽了希尔科毕生的心血,当事业终于得见光明之时,仅因为上城提出了“交出金克丝”的条件,他就果断地拒绝了对方——这无异于否定了自己的一生。
他对金克丝的依赖,比金克丝对他的依赖更甚。
引用希尔科的一句话:“还有什么是比拥有一个女儿更让人崩溃的。”
不管是金克丝还是当时的自己,都只看得见父亲的苛求,却无法体会父爱如山。等自己明白过事理再回头看,父亲已经老得让人不认识了。
肩膀上的金克丝仍在胡言乱语。
赵安攥紧了她的手。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