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再不情愿,身为大宋首辅的夏诫、枢密院使的陈规,都不得不开始考虑战争了。
如果说当年的李续还是一只饿狼的话,那现在的萧定,就妥妥的是一只猛虎了。
李续麾下核心的职业军队,也不过一两万人,剩下的,都是临时征召,战斗力有限。但萧定就完全不同了。
说他控弦十万,当真便是有近十万兵马。
因为这两年来,萧定一直就在打仗。
先是平了李续,实力上了一个台阶。然后驱赶着李续往青塘跑,然后灭了青塘,收了禹藏花麻,实力又窜一截。接下来再赶着李续往西域跑,在一年多的时间里,灭了西域十几个城邦,回鹘人,奚人也成了他的麾下部众。
李续在被追赶的过程之中心力交瘁,油尽灯枯而死去,其子李昊不知所踪。他的最后一丝利用价值也被萧定榨干净了。
回过头来,萧定又开始跟辽人的西京道冲突不断,打得耶律环叫苦不迭。
刚刚传来的消息,辽国治下的一个大部落北阻卜人,又被萧定灭族。萧定的兵马已经越过了黑已,先后建立起了西受降城,现在又正在建中受降城。
如果萧禹不死,这该是一个多么美妙的局面啊!
夏诫现在只是后悔,没有力阻崔昂所出的馊主意。
就是崔昂向官家建议借着荆王叛乱这个借口关押萧禹,然后胁迫萧定归汴梁,以萧定的回归来换回萧氏的清白无罪与荆王无恙,这才给了心怀叵测之人以可乘之机。
萧禹死了,不明不白。
凶手到现在毫无影踪,不管是皇城司还是各地官府衙门,都找不到诏狱的那个牢头,这个人,就好像人间蒸发了。
其实夏诫清楚,这个人只怕已经死了。
就算是自己派了这人做下了如此大事,也绝不会容忍他还活下来。
人死了,就说不清了。
不得不说,敌人干得干净利落。
同样的问题,又萧夫人韩大娘子身上又再度上演了一次。
这一次情况更糟糕。
因为韩大娘子死在内宫大总管、皇城司指挥使权功的面前。一场混乱之极的厮杀之后,到底是谁射出了那一支箭,也已经无法考证了,所有的人都被抓了起来,连权功都不例外,但是与萧禹之死一样,还是什么证据也没有。
只能准备打仗了。
萧定有多少忠心不好说,但爹娘死了却是不争的事实,他要不起兵报仇,连夏诫都觉得说不过去。
更重要的是,萧定的麾下宋人当真不多,反而是党项人,吐蕃人,回鹘人,奚人以及其它一些杂七杂入的夷族人居多,军队也是以这些人为主。
这些人对大宋有什么忠心吗?
想也别想。
像这些夷族中的精英人士,只怕做梦都想与大宋分庭抗礼,如此好的机会来了,他们岂会放过?
就算萧定还犹豫,他们也一定会在萧定身后猛力推上一把。
准备打仗吧!
好在萧禹死后,便把张超派了出去,虽然那个时候还抱有一线希望。
现在看来,这是一个明智之举。
第二个好消息,则是从西南方向传来了。
李防的奏折上说萧家老二萧诚畏罪潜逃,居然失踪了,目前正在大力搜捕之中。
对于李防所说的话,夏诫也好,陈规也罢,一个字儿也不相信。
不过对于李防所传递过来内里的东西,他们二人却是都收到了。
西南不会有事。
这让夏诫和陈规都是松了一口气。
最初始,大太监权力派人送回来的消息以及皇城司打探到的情况,让所有人都忧心忡忡。
萧家二郎去西南不过一年出头,势力居然发展到了如此地步,在黔州以及其辖下羁縻州竟然能一手遮天。
如果西北打起来了,到时候所需要的海量的钱粮,必然要从南方运调,如果西南也乱了起来,钱粮不能及时运到北方前线,那岂不是灭顶之灾?
最怕的就是辽人趁机与萧定勾结起来在河北路上同时动手,那大宋就危矣。
萧诚自然不会失踪,他的人也仍然在黔州,只不过他与李防达成了协议而已。
瞧瞧李防递上来的黔州知州的人选,天南军的人选,以及萧诚弄的那个什么天武军、天威军都要正儿八经的编制以及这两支军队的统制人选,就知道这里头的猫腻了。
不过只要西南不乱,这些都是可以容忍的。
“萧二郎终究是一个读书人。”夏诫很是感叹:“他应当是看清了如果天下当真大乱的话,得利的只能是辽人。”
“现在只能是先打掉了萧大郎,再来说萧二郎的问题了。”陈规无奈地道:“只是治言,张超对上萧定,你觉得有胜算吗?”
夏诫面无表情:“想要有胜算,就得拉上辽人。”
“以辽人的贪婪,只怕这个代价,是我们难以承受的。”
“大西北我们不要了,只要他们能拿下萧定,那就是他们的。我们,只要横山一线!”夏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另外,多增加岁币这些也是可以接受的。”
“如果对方在河北路上提出了更多的领土要求呢?”陈规问道。“比方说雄州,霸州!”
“这是不可能的!”夏诫摇头:“慢慢谈吧,耶律俊在国内也不是没有敌人,他要拿到足够的利益好方便他能没有什么阻碍地登上帝位,所以他一定是希望谈判能成,而不是谈崩。辽国的皇位传承一向便是血雨腥风,只要我们度过了眼前的难关,接下来的几年,我们双方,便又可以消停几年了,以我们的恢复能力,自然很快就能复原。”
夏诫说得好似很轻松,但陈规却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哪有这么容易了?
先是河北路惨败,数万精锐边军一朝尽丧,更为关键的是,那些有经验的边军将领,也因为某些人的一己之私被尽数屠尽。
兵没了,将还在,那练一支精兵出来也许只需要几年的时间,但现在,有经验的将领也没有了,这可就难了。
正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偏生这个时候,萧定那头,又出了天大的漏子。
这样大的把柄落在了耶律俊的手里,他岂有不大加利用的道理?
谷</span> 对方一定会利益最大化的。
他看向夏诫,发现对方的眼神之中,其实也没有半分轻松的神色。
如果张超能在陕西路上顶住萧定,那朝廷在与辽人谈判的时候,就要轻松多了。
可是,陕西路上的兵马,当真顶得住如狼似虎身经百战的西军吗?
似乎是看透了陈规的想法,夏诫道:“景升,别忘了,陕西路上还有李度,他的麾下还有数万能征善战的定难军,还拥有嗣武关。”
“崔昂怕是回不来了!”陈规道:“说不准,他会被萧定杀了祭旗。”
“你希望他回来吗?”夏诫笑道:“很多事情,因这个人而起,本来一盘好棋啊,结果变成了现在的满目疮痍,崔昂这个罪人,死在萧定手里,朝廷将来还要给他抚恤,给他身后名,真正是便宜他了。”
陈规没有作声,向外走了几步,回过头来看向夏诫:“治言,当初你利用这件事达成你能重返汴梁的目的的时候,也没有想到会有今天吧?”
夏诫闭上了嘴巴,目光炯炯地看着对方。
“不只是我一个人看了出来,治言,你如果还像十几年前那样目无余子,认为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那你离再次败走麦城也就不远了。”陈规冷然道。
“如果知道会有今天的事情,我情愿一辈子呆在河北永远也不回来!”夏诫叹道:“我没有想到荆王会谋反,没有想到萧禹夫妇会死。景升,我没有你想的那样坏。”
沉默片刻,陈规点了点头,大步向外走去。
“我想也是!”他的声音遥遥传来。
“什么也是?”外头传来了罗颂的声音。
“逢辰来了?”夏诫有些头痛,他现在最不想看到的就是罗颂,可是作为参知政事,是东府二把手的罗颂,他又怎么能避得开呢?
他知道罗颂这个时候来找自己是因为什么事情。
果然,罗颂屁股还没有坐稳当,已经开口了:“治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连这一点点面子也没有了吗?萧禹夫妇已经死了,我不想再说什么,因为说什么也没有用了。但萧三娘子可是我罗家下了定的儿媳妇儿,把她放出来交给我还管束,你还不放心吗?”
“逢辰!”夏诫有些恼火:“萧定如果举旗造反,那就是谋逆,是要族诛的,你这个时候还要护着这萧三娘子,这份义气,我夏某人是敬佩的,但你身为参知政事,在这件事情上,你可不能犯糊涂。”
“嫁出去的女子,泼出去的水。便是萧定造反了,也追不到嫁出去的女儿身上。”罗颂道:“治言,官家到底打得是什么主意?将萧三娘扣在宫中算是怎么一回事?”
“你放心,萧三娘子在庞贵妃那里,没受一点委屈。”
“爹娘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都死了,她娘还是死在她的怀里,你受她没受委屈?”罗颂没好气地道。
“好了,这件事情,官家自有考量。你既然来了,我们就好好商量一下钱粮调配的事情,现在的三司使一团混乱,李光不是这块料,还是你去掌握这摊子的事情吧。”夏诫挥手道。
陕西路,京兆府,安抚使衙门。
李度与李澹坐在一起,笑咪咪地扯着些有的没的。李澹不喜欢这个人,甚至是有些恨他,因为几年前李度率兵出嗣武关,整个绥德可是遭了大殃。而李澹,那个时候,正是李度的对手。猝不及防之下,可是吃了大亏的,虽然最后的胜利者是李澹。
不过看起来李度并不在乎这一些。
李度这些时日,一直都很开心,人逢喜事精神爽,他甚至觉得自己都年轻了好多岁。
因为萧家终于要倒霉了!
荆王造反!
一想起这件事情,李度就忍不住想要大笑。
居然还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更妙的是,这件事情,将萧家给牵连进去了。
崔昂在程圭的陪同之下,去了兴庆府,说是劝说萧定回汴梁,其实就是拿着萧家一大家子来威胁萧定。
萧定回去,以他这两年来的所作所为,朝廷必然会秋后算帐,萧家讨不了好。
萧定不回去,便等同于谋反,那就更妙了。
世事就是这样的玄妙啊!
在李度看来,萧定肯定是不会回去的,因为不回去,萧家一大家子还有活着的希望,萧定真要回去了,那就会全家死绝。
几年以前,李家是叛逆,萧定率军前来平叛,两年时间,便将李家经营了十几年的一切给摧毁殆尽,大哥死了,侄儿逃亡西域,到现在完全失去了音讯。而自己,最终不得不投降。
现在,轮到自己了。
等到萧定举旗造反了,那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为大哥一家报仇了。
后堂传来了脚步声,李度与李澹两个人都站了起来。
率先出来的人正是陕西路安抚使兰四新,但紧跟着兰四新出来的那一个人,却让李度与李澹都傻了眼。
张超。
太尉张超。
他怎么会在这里?
李度与李澹对视了一眼,心中不约而同地出现了几个大字:“出大事了!”
不过两个人的心情却截然不同。
李谵是惊慌。
李度却是快活。
张超为什么会到陕西路上来?有什么值得一个刚刚在河北路立下了大功的当朝唯一一个掌兵的太尉悄无声息的便到了陕西路?
当然是因为横山那边的萧定。
“萧禹死了!”兰四新看着两人,脸色很是不好看:“二位将军,只怕是要打仗了。”
萧禹死了!
如同一柄重锤敲在了两个人的脑袋之上,李澹还没有反应过来,李度却是向前跨出一大步,道:“李度愿听安抚使、太尉差遣,为朝廷效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兰四新欣慰地点了点头,道:“官家诏旨,陕西路上军事,自张超张太尉抵达之日起,由张太尉全权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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