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鸿渺渺,碧草离离。

    ……

    天空一碧如洗,如同封印着幽蓝火焰的纯净水晶,蓝得让人心伤。

    仿佛下一刻,这纯净之极的水晶,就会发出几声脆响,撒落朵朵冰蓝幽冷的寒焰,瞬息间又将化作丝丝冰雾,弥漫在天际之下,那无尽苍翠之中。

    几缕流云悠悠滑过天际,似乎留恋着天空的蓝,还有大地的碧绿,以至于在遥远的天际间,久久地游荡着、徘徊着,如同已然迷路的孩童,正在寻找着回家的路途。

    若是有人能够映入碧蓝的天空,或许便能够看到,那虚幻如雾的白云之上,正令人难以置信地坐着两个人,一个年轻的书生,和一个白胡子老和尚。

    此时二人都低着头,看着眼前一块悬浮着的紫色棋盘。

    棋盘不知是何物所制,散发着朦朦胧胧的紫色微光,上边除了用洁白的不知名材料,刻画出纵横十九道线之外,便再没有其他任何装饰。棋盘上摆满了星星点点的黑白色棋子,从当前的局面上来看,白子已经占据绝对优势,正包围着黑子的一条大龙,似乎很快就能够施展屠龙手段,赢得棋局的胜利。

    但是白胡子的老和尚却皱着眉头,脸上没有露出丝毫喜色,右手双指间夹着的棋子,举起又放下,反复数次之后,依旧不能落子。左手不停地数着念珠,似乎这条即将被屠灭的大龙中,隐藏着什么厉害手段,将会在被屠灭的那一瞬间反击,彻底击碎那看似真实,实则虚幻的胜利。

    良久之后,老和尚停下数念珠的动作,把手中的棋子放回棋盒,摇头轻叹着道:“阿弥陀佛,厉施主好手段,这一招‘福兮祸兮’,可谓是深得造化之妙。”

    棋盘上的棋子黑白分明,犬牙交错,黑子占据了两边三角,单从目数上来讲,大约能够抵得上棋盘的三分之一左右。而中间的那条黑色大龙,也占据着棋盘将近三分之一的面积,虽然岌岌可危,却依旧挣扎着朝外逃去,逼得白子不得不前后围追堵截,中间留下无数断点。

    眼看着只要再落一子,便能够一举围杀那条巨大的黑龙时,老和尚才蓦然发现,看似一片大好的形势之下,实际上隐藏着极为严重的危机。

    由于黑龙所占据面积实在太大,被杀之后留下的空间,依旧足以让黑子再次进行布局腾挪,去呼应已经异常巩固的边角阵地。

    “哈哈哈,哪里的话,大师只是心有所思,未能全力以赴,才侥幸被在下所趁罢了。”老和尚对年的年轻书生,摇了摇手中的折扇,微笑着说道。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老和尚也舒展眉头,笑着叹息道,“或许我早就发现这是一个陷阱,可惜那时贪念正炽,哪里肯放弃已经到手边的好处,总想着就算有什么不对,自己也能够应付得了才是。岂知正是因为犯了这般贪念,才落得如今的下场。”

    “大师着相了,你这一番话里有话的,又岂止是犯了贪念?恐怕是你这一头刚压下贪念,那一头便浮起了痴念和嗔念吧?”年轻的书生合起折扇,在手掌中轻轻敲了几下道,“何况你所说的这些问题,不到我们这个境界,又有几人能够明了?这天地间的芸芸众生、亿万修士,还不是个个都盯着远处,那诱人的幻境,前仆后继地做着扑火飞蛾?”

    老和尚面露凄苦之色,双掌合十,轻声道:“施主说的是。”

    “更何况,我们只是因为厌了、倦了。但毕竟我们曾经站在那一处山巅之上,触摸过大道痕迹,领略过造化神妙,比起那些早已在路上化为飞尘的同道,却是幸运了不知凡几。”书生站起来朗声说道,又来回走动了几步,脚下的白云形状变幻,神妙非常。

    老和尚却不再说话,伸手拈起一颗棋子,放在黑子大龙的最后一口气上,宣告着整条大龙已经被屠。黑色棋子顿时如同云雾一般散开,丝丝缕缕地飘到盛放棋子的棋盒上方,重新变成一颗颗棋子落入其中。

    “长生,长生啊!这世人眼中的永恒,修士目中的大道,到头来却究竟是为了那般?”书生没有回头,依旧望着天边悠悠地说道,“我们都是自愿吞下,这枚看似诱人的果实,又何必在此怨天尤人?”

    老和尚看着空空落落的棋盘,脸上露出悲喜莫名的神色,最终化为一丝淡然的笑意,轻声赞叹道:“大道无情,造化神秀。舍得之间,自有乾坤。看来木施主早已领悟,方才有破界之举!”

    “便是如此!”

    书生微微点头,声音如同丝丝轻柔的风,朝着远处蜿蜒而去,消散无痕。

    天空依旧碧蓝如洗,白云依旧悠悠飘荡,不曾有过任何改变。

    ……

    ……

    雾笼三界,云锁灵峰。

    ……

    凛冽的罡风吹袭而过,云海波涛翻滚,若隐若现巨大山峰,如同上古神话传说中的巨人,托举着云层之上五座颜色各异的巨大楼阁。

    回廊曲折之间,雕栏玉砌的巨大的楼阁,大半隐没在飘渺的云海中,宛如扶摇直上的鲲鹏巨兽,伸展着如垂天之云般的双翼,飞翔于九天之上。遥远的天际之间,云层偶尔散开,在阳光的照耀下,一座座更为庞大的城池,如同蛮荒巨兽一般,雄踞于苍茫的平原之上。

    五座楼阁呈五个方向排列,共同围绕着一座稍微低矮一些的山峰。低矮的山峰正好处于云层之中,云雾缭绕之间,很难看清其中的具体模样。唯有偶尔云雾被罡风吹开时,才能够隐约看到山峰上有着松柏、翠竹以及一些不知名的花草,偶尔也会有一些美丽的禽鸟飞翔于松柏之上,或者怪异的小兽奔跑于鲜花之间。

    接近山顶的一处悬崖平台上,有着一间异方方正正的茅屋。茅屋非常普通,若不是整个呈现出苍翠的青绿色,或许就和一些乡间的陋室,也没有什么差别。

    此时茅屋中正传出一阵时高时低的琴声,低时清澈悠扬,如同山间的清泉潺潺流淌,又如思念中的女子般倚窗浅叹,令人不由沉迷其中;高时却萧索凌厉,像是云层间的凛冽罡风吹拂,又像是一个绝世剑客,拂袖而起拔剑直指前方,让人心生畏惧。

    琴声持续良久,蓦然间“铮”的一声响起,仿佛琴弦已断。

    片刻之后,一柄极其简陋的长剑,从茅屋中飞出,无声地划破虚空,瞬息间出现在千万里之外,停留在一座矗立在群山之巅,如同黄金铸造的金黄色宫殿之上。

    金黄色的宫殿中响起了凌乱而宏大的钟声,各种色彩的光芒从四处飞来,最后聚集在金黄色的大殿之前。大殿上方突然升起一股黑红色的雾气,瞬息间便弥漫开来,形成一个半透明的黑红色护罩,隐隐笼罩在黄金宫殿的上空。

    未几,黄金大殿中飞出一个玲珑有致的黑衣身影,慢慢升到了空中,面对散发着凌厉气息的长剑,目中露出伤心欲绝的神色,久久地沉默着。

    “嗡”的一声轻响,长剑微微震动了一下,一层层无形的波纹荡漾开来,撞击在黑红色的护罩上,发出轻微的轰鸣声。护罩便如同被大风吹袭的美丽泡沫,左右变幻着形状,似乎下一刻就要破碎一般。

    “为什么?为什么你就是不肯到三生石上看一眼?”黑衣身影眼看着护派大阵就要破灭,心中焦急之下不由高喊出声,声音如同杜鹃啼血般,令人不忍耳闻。

    长剑不为所动,又一次发出一声轻响,无形的波纹更加剧烈荡漾开来,再次撞击在半透明的黑红色护罩之上。护罩剧烈的扭曲了几下,最终发出一声巨大的轰鸣声,化为丝丝缕缕的黑红色雾气,朝着群山之中逃逸而去。

    “好,好,既然你认定是我害了她,那我用命赔给她,总可以了吧?”黑衣身影喃喃自语着,缓缓朝着长剑飘去。

    长剑似乎不愿意杀这个女子,不停地震颤着朝后退去,眼看着就要再次没入虚空时,金黄色的大殿中,突然飞出一道碧绿色的光芒,快如闪电般撞击在长剑之上。

    瞬息间,在悠扬而动听的金玉撞击声中,虚空破碎,无数的空间裂痕若隐若现地闪烁着,如同一只只巨大的眼睛,窥视着整个世界;又如同一张张巨大的恶魔巨口,吞噬者周围能够吞噬的一切。

    “师姐,你……”黑衣身影来不及说话,便被席卷而来的空间裂痕所吞没,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连同一起消失的,还有那柄简陋的长剑,以及那道翠绿的光芒。

    ……

    ……

    三生石上,苍苔横生。

    ……

    日升月落,斗转星移,荒原似乎恒古不变。

    汹涌澎湃的江水,不知从何处奔涌而来,咆哮着冲出莽莽大山,蜿蜒游走过一片苍茫的平原之后,最终却依旧消失在那片大山之中。

    一望无际的原野上,稀稀落落地长着几颗又高又瘦的不知名树木,附近往往会生长着一些低矮的灌木丛,如同众星拱月般围绕着高瘦树木。

    但是原野中更多的,却是那些髙及人腰的黄绿色茅草。

    夕阳西下,如同迟暮的美人,忧伤地看着苍茫大地,洒落了最后的余晖。

    暮色似乎已经有些迫不及待,开始在遥远的天边探头探脑,像是在嘲笑美人的忧伤和无奈,幻想着自己即将拥有的一切。

    “前世?来生?前世,来生……”

    一个穿着青衫的少年,满脸落寞之色,正站立在广阔无边的荒野中,默然看着远处天际间,那一道血红色裂痕,不停地重复着几个字。

    良久之后,少年开始迈动双腿,缓缓朝前走去,边走边喃喃自语道:“若雪,你是不是还活着?我在三生石中,并没有看到你的来生。可是阿罗已经逝去,我为什么也看不到她的来生呢?到底是为什么?”

    微风吹过,荒原中髙及人腰的茅草,如同黄绿色的海浪一般起伏着。

    少年渐行渐远,身影在海浪间若隐若现,最终消失不见。

    天边,裂痕缓缓张开,血红色的光芒越来越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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