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建强躺在床上, 张阿姨和唐阿姨这帮子邻居都在劝他。
“建强,你这一个大老爷们的, 怎么也寻死觅活?我们家老盛说了,你现在干活很好。那就好好工作。小十三点么,大家都知道的呀!那个是改不好了。你出事,给她打电话,她说她不会回来,马上要去加拿大了。”张巧云气不打一处来,“你那样子对玲玲, 以为自己一下子想通了,回来找玲玲说两句, 就想要玲玲原谅你?小丫头不肯原谅你,你就寻死觅活, 你给谁看?”
“建强,玲玲要是性子不刚强, 也活不到今天。你说是吧?”
唐阿姨本意是劝陈建强,不晓得戳到了陈建强哪一根神经,眼见他又流眼泪了,她就急了:“建强, 真的呀!自家的孩子自己不疼, 别人没办法替你疼的呀!再说了, 谢美玉那个时候,在外头说得天花乱坠。我们不晓得么!你总归晓得的喽?就像你张姐说的, 要给玲玲时间的呀!”
“没有机会了。”陈建强摇头。
从川中回来,他整个人昏昏沉沉, 他悔恨却连忏悔的人都已经全部消失。
回到家里, 脑子里都是梦中玲玲空洞无望地坐在河边的样子, 玲玲才十五岁啊!想起上辈子,十五岁的玲玲,依偎在他的身边,那时候小丫头不懂得要漂亮,吃得有些胖,脸上肉鼓鼓的,一脸娇憨。而这辈子的玲玲骨瘦嶙峋,神情绝望。
今天早上,他走到河边,看着河水,这条河沉没了庄燕,也吞噬了他的女儿。他的至爱至亲全都进了这条河,他还活着有什么意思?
他跳进了河里,冬日的水寒冷刺骨,水从口鼻灌入,那种窒息的恐惧,让他扑腾起了双手,有人路过将他拉起。他只体会了一把庄燕和玲玲的恐惧与难受,却没有死成。
“哦呦!什么叫没有机会啦?你等他个十年八年看看有没有机会?就是,你要跟谢美玉和陈雅茹划清界限的呀!不能再跟她们俩牵扯不清了,晓得哇?”
“你想要跟她们在一起,她们也不会要你了。就谢美玉那个脾气,估计晓得了女儿去了外国立马就跟了过去。她出来还有几年?”
“七年吧?”朱家伯伯,坐在板凳上,叼起了香烟,“就是玲玲不原谅你么,那也是你活该。不过死还是不要死吗?不管玲玲改成了庄姓还是跟你姓,她生的孩子总归是你外孙。你想想阿远长得多好,玲玲长得多好,生个外孙多好看呀?肯定就跟洋娃娃一样的。想想这个,你就不想死了。”
陈建强听见这话更加想死了,不去死都对不起上辈子的小外孙。
外头一阵脚步声,老两口和容远一起过来,本来就拥挤的小房间,只能是几位邻居让出来。
许清璇站着看着跟煨灶猫一样的陈建强:“你要干什么?去川中看了一眼玲玲,就回来寻死觅活,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是玲玲逼死你的吗?玲玲到底欠了你什么?”
看着许清璇,陈建强更加畏缩,他不敢也不能把真相说出来,这个玲玲照顾着老夫妻俩,这是庄燕和女儿一直想要做却没做成的事。
“玲玲没欠我什么。”陈建强侧头,不想说话。
“那你闹这一出,是想怎么样?”
“我对不起庄燕,也对不起玲玲。我不想活了。”
这话出口,门口庄玲玲站着:“想死?找个暗戳戳的时间,找个僻静的地方,左右看好没有人。这个你不懂?用得着我教你?”
陈建强知道,庄玲玲这是提醒他,女儿当初是怎么下的水。
张巧云过来拉住庄玲玲:“你这孩子,这么忙,千里迢迢跑回来看他,却说这种话?那个口口声声说把他当亲爹的,电话过去说有孩子,还要准备去加拿大了,没空。干嘛呢?刀子嘴豆腐心。”
“我不是,我是讨厌他哪条河不能跳,他要跳妈妈死的那条河?他也配?”庄玲玲气坏了,眼泪怎么都止不住,她不能说玲玲也沉没在那冰冷的河水里。
看见庄玲玲掉眼泪,许清璇过来抱住她:“你这孩子,这么气急干嘛?”
陈建强低头:“我就是想庄燕说两句话。”
“拉倒吧!妈妈看见你都恶心。你做了什么事,没点儿数?”庄玲玲看着他,“你离她们越远越好,永生永世不要再在她们面前出现了。你老病死,我来管。让她们安安心心地去。我就谢谢你了!”
“是啊!要是老庄在,都会被你气死,你要去找庄燕,以他的脾气,弄死你也活该。”朱家伯伯叹着气跟陈建强说,“玲玲是刀子嘴豆腐心,你的雅茹是嘴上蜜糖,实际上全是”
别人以为庄玲玲说的是庄勇和庄燕父女,唯独庄玲玲和陈建强知道对方说的是什么。
“伤害已经造成了,无论是上天入海,在妈妈面前怎么忏悔,能改变什么?再说了,我问问你,你还有勇气再爬一次河吗?”
庄玲玲直视陈建强,她尝过那个味道,哪怕自己会游泳,当时这具身体已经呛到窒息,她上来跟死狗一样在河滩缓了很久才回过神来。她可以肯定,陈建强绝对没有勇气死第二次。
陈建强避开庄玲玲的目光,庄玲玲冷笑一声看他:“那我给你个去路,你想不想听?”
陈建强点头:“你说。”
“你考虑一下葛叔叔的建议。你还有那么一点点技术,去西北带几个徒弟,也算是你这一辈子,唯一的一点点用处。”
“对,对!你妈妈希望咱们……”
庄玲玲打断了他的话:“不要再跟妈妈搭边了,记住一件事情,她遇到你是倒了几辈子的大霉。以我的心度她的心,如果有后悔药,她宁愿孤独终老。你做的事情,是发挥你自身的价值。”
“好!”
庄玲玲看了一下这一间屋子:“局里新进来的小年轻,房子也紧张,你把这里的房子退还给局里,一来也解决一下小年轻的住房。二来,免得到时候谢美玉和陈雅茹无处可去了,还来这里。你呢?去西北,西北条件艰苦,谢美玉和陈雅茹也不是肯吃苦的,就不会找过去了,你就能摆脱她们母女。当然,你还想养着她,我也没意见。”
一直在点头的陈建强,听见“谢美玉”三个字,连忙摇头:“我不会跟她们再有牵扯了。”
庄玲玲不想再看他,对着许清璇他们说:“我们走吧!”
陈建强看着容远过去提起庄玲玲的行李包,他们一家四口往外走,听着邻居们七嘴八舌。
“现在可以看清楚,谁对你好,谁对你不好了吧?玲玲到底回来,帮你都想好了后路,你到外头去,说是条件艰苦,但是机场怎么可能太艰苦,更何况你还是老师傅。好好工作,等过两年玲玲气消了,也就好了。”
这些话外人只是说站在他们角度说的话,就如同葛家康跟他说什么庄燕应该喜欢过他的。
有了上辈子的思想,他知道,自己的三观和思维跟庄燕不在一个层次上的,如同这个庄玲玲说的,哪怕她们没有血缘,她依然是庄燕的女儿。
庄玲玲出了楼道口,去门卫间打了电话给费家杰,问问他去港城见古先生的时间定了没有。
费家杰听说她在江城,非要跟她见面,这都八点多了。一家子都没吃晚饭呢!
庄玲玲让他来这里,局里出地,许家出钱建设的宾馆已经落成,一月一日正式开张,这几天已经试营业了。阿大师傅接了里面中餐馆的总厨职位。
庄玲玲让他要是有空就这个时候过来,明天一早她得回川中。
已经这个点儿了,中餐厅快结束营业了,阿大看见一家人过来:“七姑娘,季哥,随便吃点啊!”
“阿大爷爷,你别瞎忙活。随便炒两个菜出来就好了。蛋炒饭有吗?先炒一大盘上来,我饿死了!”庄玲玲跟阿大说。
“有!我马上炒出来。”
庄玲玲接到电话,为了赶下午过来的航班,跳上车就走了,飞机上虽然吃的东西多,可再好吃的东西,成天吃了,而且就那几样也就没了胃口,这会儿肚子正饿着呢!
阿大的蛋炒饭,米粒油润金黄裹着蛋液,庄玲玲连吃了两碗。
容远给她舀了一碗鸡毛菜蛋汤,喝下一碗汤,肚子里垫了一垫。
看到玻璃外,费家杰把自行车停下,匆匆忙忙走进来,这?庄玲玲看着费家杰:“费叔,这半年没见,你胖了有二十斤吧?”
“可能还不止,我都不敢上称。”费家杰坐下,这半年陪吃陪喝,哪里有闲工夫。
许清璇招呼他:“小费,一起吃一口。”
“许老师,我不吃了,小柳已经骂我是猪了。”他跟许清璇说完,转头看庄玲玲,“你们今天怎么一家子都在江城?”
“那还不是我爸跳河吗?”
“跳河?他跳什么河?好好的日子不过,寻死做什么?”
“陈雅茹在港城给蔺嘉旭生了儿子,没名没分,据说还作天作地,叫了我爸去港城,最后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爸回来找我了,说他错了。”
费家杰听见这话,挠了挠头,庄玲玲喊:“爷叔,帮帮忙,不要把你的头皮挠在菜里。”
费家杰停下了手:“能够把你爸爸这种气得跑回来跟你懊悔,再要去跳河,她到底是做了什么事啊?”
“你什么时候能管住她了?”庄玲玲问他,“今天我爸跳河,给她打电话,她说她不能回来。”
“册那,心狠得不行吗?你爸爸对她真的是掏心掏肺了,都能被她逼得跳河。”费家杰摇头,“我这个在她心里没有一点点分量的亲爹,就不要去说讨人嫌的话了。”
“这个事情,你先不要管了。古家的事情,你跑一趟港城呀!”
“你陪我去。我跟内地的那些兄弟打交道是没问题。上次去港城,到处被人叫表叔。根本不知道人家是不是给我挖了坑?你还是陪我走一趟。”
“我最近时间都排满了。”庄玲玲细想了一下,“那行,我从港城飞日本,再回美国。”
跟庄玲玲碰过头之后,费家杰骑着自行车回家,回家的路上,一口气如哽在喉,想想生了这么个东西,心里真是不是滋味。想想是不是趁着这次去港城好好骂一骂陈雅茹?问问她是不是良心被狗吃了?
回到家,看见老婆在客厅打毛衣,进去看了一眼儿子已经睡着了。
“玲玲怎么在江城啦?”
“陈建强生病了,玲玲回来看看他。”他不敢说陈建强是跳河,要不然老婆又是冷嘲热讽一大堆的话。
“你看看,玲玲就算改了姓,陈建强真有事还是会回来看他一眼,你女儿呢?”柳雪梅冷笑一声,翻了个白眼,“你就是死了,都不会回来看你一眼。”
“你就这么希望我死了啊?你好改嫁是不是?”
“我什么时候希望你死了?要改嫁的人,就是你不死都能改嫁……”
媳妇儿又开始搭到别的地方去了,费家杰心里明白,要是再去管陈雅茹,柳雪梅真的要跟他闹翻了,人总要有选择,不是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实在是他也没办法管这个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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