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时无话。
陶静华哭得满眼都是泪:“若不是成浩当时不肯拼尽全力,放了那些凶手走,我和我大哥,又怎会走到如今这步?”
她抬起头,眼里全是愤恨,“现在你们却非要我大哥的命。”
众人:“……”
顾湘幽幽叹息:“世人都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我辈习武之人,得师父授艺前大多都要先受数重考验,资质还在其次,心性品德第一。”
“法不轻传,最要紧的是怕技艺所托非人,传给恶人,造了杀孽,罪责在己。”
“成师兄出师十四年,究竟救了多少人,他大约不记得了,我却记得,在我飞仙岛的史册中有载,共六百一十二人。”
顾湘摇了摇头,“现在照你这般说,成师兄救人只要没救到底,只要没不惜命,只要心有顾忌,有求存之念,那就成了虚伪,是伪君子,反而是首先顾惜自己,见到麻烦立时躲避的人,是真性情,才不会招来怨恨?”
“世人都如你们兄妹这样疯癫,怕是所有人都只能明哲保身,成师兄这些人难道就不是肉体凡胎?哪怕习武,一刀砍下去也会流血,伤到要害也一样要死,他又不是你爹,凭什么去救你时,还不能吝惜自己的性命了?”
“同这些狼心狗肺,恩将仇报的畜生废话什么。”
杨玉清冷笑。
顾湘抬眸看向成浩:“这等人的话,不必听。”
成浩颔首,叫了师弟过来将陶家兄妹带走。他会把他们曾对洛师姐做的都还回去,再扔回当初救他们的村庄,就以他们本来该有的状态。
单是杀人,不足以弥补天海门诸位兄弟姐妹的苦痛。
洛师姐成亲十年,才得了这一个孩儿,被活生生剖去,就不提开膛破腹后血流满地,濒死时的恐惧,单是失去这个孩子,便是锥心刺骨之痛。
瑶池金碧辉煌的船舱大厅内,无数武林同道殷殷劝慰。
有推荐神医的。
有推荐神药的。
今日得神药的好些武林人士,都将要分出,金麒麟更是把他本来送给那两个混蛋的药取回:“洛师姐可是受罪了,让她别怕,人活着总能想出法子,我看这回的药应是种特别的海参,大补,让咱洛师姐先吃着,待我回去再翻翻药经给想想别的法子。”
成师兄扬眉微笑,神色平静,即便是双目已失明,尤不知能不能治好,师门更是恐要自此衰败,不复往日,他也不急不躁。
刘景看着他这身气派,简直羡慕得不行。
刘晃也叹了声,受如此大劫难,却仍是光风霁月,不改初心,果然是世外高人,与俗人不同。
这满船的少年侠客性格脾气或者各异,但在品格上,确实是相当优秀。
“不是凡俗之辈!”
结果第二天晚上,这些不是凡俗之辈的侠客们,就把他气了个仰倒。
杨玉清忽然想吃牛肉。
这时节牛肉可不是说吃就能吃的,上了年纪或是受了伤的伤牛,也得先报给官府核验过,这才能下刀开宰。
可杨玉清说要吃,一支穿云箭飞出去,没片刻便有大货船风驰电掣航行而至,给他们送来了足足八头牛。
刘晃:“……这如何使得?牛怎能乱杀?”
刘景盯着顾湘端上来的一大盆炖牛腩,哼哼道:“不能乱杀,不能乱杀,那你吃还是不吃?”
刘晃的目光落在桌子上。
每一块肉都泛着红亮的光,汤汁浓稠,香气扑鼻,另外有侍从搬来一大桶米饭。
米饭盛在碗里,粒粒晶莹饱满,动手浇上那一大勺子汁水和肉块,浓汁在米饭上滚开,还没有开吃,众人就已感觉到了饥肠辘辘。
他沉默半晌,吞了口口水,按住咕噜咕噜狂叫不止肚子,小声道:“吃。”
不吃难不成眼巴巴看着?
他就是性子再倔,这牛都杀了,肉都上了桌,地处海中,他能怎样?
再说……真香啊!还很嫩,这么嫩的牛肉寻常时候怎可能吃得到?皇帝都是吃不到的。
刘晃只吃了一口,一时就觉得那些偷宰牛肉的人,也有那么些情有可原起来。
船上的伙食其实极好。
饭厅里永远有新鲜的漂亮的酒水美食,可今天这一顿相比较来说,或许并不那么美的炖牛肉,却让食客有说不出的饱足和幸福。
顾湘看着蹭蹭向上窜的美食点,也一样美滋滋。
正餐吃炖牛肉。
剩下的牛血牛脑牛杂牛肚牛蹄子,各种边边角角,直接处理干净卤好切好,清晨深夜佐粥吃,有嚼劲,味道又鲜美,配着它们至少能吃三大碗粥。
时间转瞬而逝,灵药一日比一日多,更有无数海怪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海面上从天亮打到天黑,又从天海打到天亮,时常波涛汹涌,风雨大作。
数日都是如此,刘晃虽然提着心,可胆子比初见时大了许多,至少敢在甲板上站一站。
别说,近距离地看眼前的这一幕幕,刘晃是心潮荡漾,竟觉得自己都要年轻好几岁。
这些武林少年们许是适应了当下的环境,一个个的意气风发。
他们不光比杀海怪的速度,还要比手段,比技巧,甚至比风度仪态,刘晃旁观几日,甚至能不看服饰就分辨谁是谁家弟子。
瑶池的弟子讲究高效,通常联手合作,专门盯着那些疑似有灵药的海怪杀。
飞鹰的弟子就有点鲁,甚至有连药带海怪一起毁的状况出现。
落英的弟子们想法是天马行空,有时候正打怪,忽然看到些漂亮海鱼,就调头去追起海鱼来。
神医门的弟子却是不出手,但谁要是受了伤,都要上交灵药换伤药。别说,还真有两日的本日第一,让根本没下过海的神医门弟子得了去。
毕竟其他门派的弟子那是时常要给彼此捣乱使绊子,可碰见神医门的人,那多是都是客客气气。
“我看这两天那什么海怪越来越少,应该很快就能结束?”
刘晃今日起身,就见海面上风平浪静,船上各门派弟子都懒洋洋地坐着,甚至没心思出些鬼主意给彼此添乱,不禁笑道,“我还有公务在身……”
“嘘。”
杨玉清竖起食指,轻嘘了声。
刘晃顺着她的视线,就见浓浓海雾中,那些除了吃饭时从不轻易露面的高手,竟一个个地抱肩立在船上。
他这才惊觉,海面上多了几十条大船,每一艘,都与自己等人乘坐的大船,相差仿佛。
几日不显眼的张老道,忽从船舱里出来,啧了声:“履挂,履挂啊!”
顾湘沉默片刻,微微叹道:“要拼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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