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我……只当没有我……”
刘氏扑通一声,坐在地上,喃喃自语,眼神麻木呆滞,不多时嘴角和眼角都抽搐,到似是傻了。
替刘氏带话的那人戛然而止,显然也有些意外。
周围乡亲们不由嗤笑了两声,却又止住,面上不禁露出些唏嘘——这刘氏怕是已经疯魔。
公主揭穿刘氏是凶手之事,她仅仅表笑得有些害怕,还各种狡辩。
李铁匠打了她,她也是愤怒更多些,到后头破罐子破摔,到反而是对李铁匠横加指责,似乎一切都是别人的错,她做错了也是旁人逼迫。
可现在,刘氏却因着旁人传的,他弟弟说的寥寥几句话,便成了这副模样,简直像是已经死了一大半,精气神全无。
老族长幽幽叹道:“可怜了志聪,竟遇见这么个娘。”
农村里大部分家庭都被迫重男轻女,好多人家的女儿都是为家里的男丁活着,在家洗衣做饭伺候男丁,出嫁赚的聘礼给男丁盖房子娶媳妇,就是嫁了人有了男人孩子,竟还一门心思想着娘家弟弟的也不在少数,毕竟在家多年已然养成了根深蒂固的习惯,或许不大好改。
可纵然如此,总归还是儿子更亲,这为了供弟弟读书,愣是直接杀子的奇葩,千百年来还真是没出过几例。
顾湘叹道:“这事或许会史册留名了。”
‘顾庄’若青史留名,居然是因为刘氏,那可实在是荒唐得很!
天色昏昏,似起乌云,蕴起细雨。
刘氏到底算是已认了罪,顾湘便先回去继续吃自己的饭,顺带着请王知县和县衙来的人都享用一顿晚餐。
此时还未至深夜,好好的晚饭到还没沦落成宵夜。
浓稠的米粥不冷不热,腌黄瓜脆生生的,小黄花酥鱼连骨头都酥得入口即化,味道却是丝毫不见咸涩,鲜美的很。
王知县一连吃了十五条鱼,吃的小帮厨看他的眼神都怯怯的,才心满意足起来。
“哎,刘氏这等人,也判不了死刑。”
顾湘也叹了声。
本朝律法,母杀子刑五年,故意杀子罪加一等,但也关不了十年。
“不过,她这样的人死了才算便宜了她。”
坐上十年牢,哪怕遇赦,坐不到十年,待出来她又能过什么样的日子,顾庄她怕是待不下去的,满村的百姓皆知她是杀人凶手,杀的还是她亲子。又如何能容得下她?
到时一个将近五十的老妪,既无钱财也无亲眷,真到了那份上,死都是解脱。
“公主,刘氏的手,还有那铜锁……”
“是,刘氏手指上的划伤,应是行凶时不小心所致。”顾湘把炊饼掰开,往里面夹了一小块豆腐乳,笑道,“我说的话已经够多的,很不必把每一个线索都说出来。”
总要给衙门的仵作们多留下些工作才好。
“毕竟,我又不需要业绩来升职加薪。”
人家仵作,推官却很需要。
吃了一顿饱足的夜宵,顾湘一整日的烦闷便一扫而空了,刚回家坐下,让秋丽给上了一盏温茶,就见樱桃气哼哼地进门,鼓着脸也不吭气,就是一脸的愤恨。
顾湘:“嗯?”
秋丽手脚麻利地给顾湘备好点心,冲樱桃翻了个白眼:“你今日又不是没瞧见,卢秀娥脑子根本就坏了,平时瞧着正常,却是间歇发病的,她那种病人,你说什么有用?”
樱桃叹了口气,面上还是有些惋惜。
随着农场规模扩大,顾记的生意也是越做越大,她家小娘子又得了公主的身份,这地位水涨船高,需要的人自然也是越来越多。
樱桃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她们这些顾庄出身的人,身家性命都在自家小娘子身上,自然也是最忠心的人。
偏偏她们这些人都是穷苦出身,大部分天资平平,普通人一个,小娘子鼓励大家读书学习,好些人总算从大字不识一个的窘境中挣脱出来,可真正聪明能做事的,仍是十分稀罕。
那卢秀娥到农场已经有大半年光景,天资聪颖,平日表现得也有上进心,有良心却并不愚孝,此事发生之前,樱桃才看过各种档案,把卢秀娥放在了值得培养的第一梯队,甚至打算此次小娘子再回京,要从顾庄选些人带走,这卢秀娥一家若同意,一起走也无妨。
当时樱桃觉得,卢秀娥身上唯一的短板便只有她那个婆母,可像刘氏那样的人,樱桃见得多了,并不觉得有多难应付,她甚至以为卢秀娥自己就能把刘氏料理得妥妥当当。
“吃饭,吃了饭赶紧睡觉。”
秋丽把妹妹打发下去,顾湘喝完茶,吃好了点心,正好外头陈旭又送了一封安国公的信来。
信是普通的信封装了,显然没多要紧,顾湘就拿出来当消遣看一看。
果然是消遣,信里没有一字言语,只画了一幅画,只是一个侧影,角度在右侧后方。
顾湘看了半晌,连忙拿了笔,在画下写到——‘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写完神清气爽,也便把今天发生的种种乱事抛在脑后,回去睡了。
晚上这一睡,许是最近麻烦事颇多,竟做起梦来。
顾湘穿了一身婚服,红色的。
在梦里她也有几分清醒。
这时节婚服多是红男绿女,不过若女子低嫁,到是该穿红的,那么说,她是低嫁了?
也是,如今背着公主的身份,无论嫁谁,大体都是低嫁。
外面隐隐能听见喜乐声,说话声,热闹得紧,顾湘只觉头上的花冠坠得脑袋疼,人也昏昏的,半眯着眼静坐,周围静悄悄,一丝声音都无,陡然间,外面却是忽然起刀兵,大门砰一声被撞开,顾湘抬头,就见那位安国公逆着光站在门口,脸上沾着一点血,却是剑眉星目,英俊得仿佛在发光。
“走。”
他的声音也好听。
顾湘被他拉住手,身体不由自主地就随他跑起来,眼前一片恍惚,只觉得穿过很长很长的游廊,除了他飘起来的衣摆,还有他身上淡淡的,清爽的皂角香气,再也感觉不到其它。
清晨梦醒,顾湘起身就让秋丽把家里账册,以及最近各方面汇聚来的消息都搬到书房。
她肯定还是不够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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