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王庄。

    集市上。

    “都住手!”

    盛磊一声大喝,如狮子发吼,震的斗殴者与围观者皆吓了一跳,纷纷以为平地上炸了一声雷。

    左边那伙人的头领,长得人高马大,十分健壮,  浑身肌肉盘结,穿着褐色短袍,手持一根黑不溜秋的长棍。

    他见盛磊年约四十,样貌堂堂,气度不凡,背后跟着几名一看就是行伍出身的精壮大汉,  顿时收敛气势,  放低姿态,  迎上前,拱手道:“在下是这李王庄的佃户李亮宗,不知尊驾是?”

    “某姓盛。”

    盛磊干脆利索的道:“某问你,尔等为何械斗?”

    虽然他没有回答全名,甚至语气颇为强势,可李亮宗却不敢放肆。

    因为李亮宗知道敢在大白天骑着马来这李王庄的人,要么是天子的人,要么是太子的人,寻常官员或勋贵来此多是奉命前来办事,从不敢多管闲事。

    至于来庄子里走街窜巷的小贩、货郎,更不会插手集市上的斗殴之事。

    而且,放眼大明,盛家与张家、徐家一样,都是外戚。

    李亮宗虽只是庄子里的佃户,却也是见过不少大场面的人,隐约间觉得眼前姓盛的中年人应该与东宫有关。

    于是,他老老实实答道:“盛爷,  对面那伙人的头领马顺声称是神宫监马少监(马骐)新派来的管庄官校,让我等缴纳拜礼。我等从来不知‘拜礼’为何物,  更何况他又拿不出证明管庄官校身份的凭证。”

    盛磊听了李亮宗之言,转身看向右边那一伙人,见为首者身穿蓝绿绸衣,高六尺余,年纪不大,朗声问道:“马顺,李亮宗所言,可有虚假?”

    马顺年轻气盛,入京时间也不长,而且没见过什么大场面,不会想到眼前姓“盛”的中年人与东宫守将盛磊有关,但他也不想与来历不明的陌生人交恶。

    当他正欲开口时,却不想旁边忽然跳出来一个身高五尺余,脑袋像獐子那样又小又尖,眼睛像老鼠那样又小又圆的丑陋随从。

    这位随从抬手指着盛磊,趾高气扬道:“你是何人,凭什么管到我家少爷的头上?”

    他说话时,神情之中透着一股子狡猾。

    盛磊直接无视了此人的质问,而是面无表情的盯着马顺,冷冷的说道:“某再问一遍,  李亮宗可有虚言?”

    “是真的又如何?我家少爷是神宫监马少监的干儿子,你得罪我家少爷,就等于得罪马少监,得罪了马少监,就等于得罪了当今陛下!你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还不快滚!”

    那獐头鼠目的随从再次大声嚷嚷道。

    马顺皱了皱眉,正欲呵斥随从,却被盛磊抢先一步。

    只见盛磊闪电般迈出三步,同时甩出一巴掌,“啪”的一声脆响,正打中那随从的嘴巴。

    待马顺反应过来时,随从已经“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血与牙齿的混合物,随后嘴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

    “神宫监少监马骐是你什么人?”

    盛磊以鹰隼般的凌厉眼神盯着马顺,面无表情的问道。

    马顺若还看不出盛磊的身份,那就真的是个白痴了。

    他急忙放低姿态,躬身道:“爷!盛爷!小人被猪油蒙了心,有眼不识泰山,求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小人这一回!小人日后一定好好孝敬您!”

    “既然你现在不愿意说,进了镇抚司狱之后再说也不迟。”

    盛磊没有理会马顺,而是直接搁下一句狠话,转身就走。

    不需要他的吩咐,身后几名护卫当即举起腰牌,亮明锦衣卫的身份,把马顺及其随从给控制了起来。

    “都散了。”

    盛磊喊了一嗓子,围观的人纷纷散开。

    一会儿后,朱高煦一行人牵着马,来到了热闹的集市上。

    “赵师傅,你带着孩子们去转一转,稍后到马厩处汇合。”

    朱高煦吩咐了一声。

    赵俊臣恭声领命,然后领着几名护卫陪同朱瞻域兄弟四人向集市上走去。

    盛磊请示道:“爷,接下来去何处?”

    “把人带去戏台后面的观礼堂。”

    朱高煦阴沉着脸说道。

    自永乐七年开始,每个乡镇集市上都会建造一座戏台,并背靠戏台同时修建一座大礼堂。

    人口超过三千的皇庄,已经自发的演变出集市,所以朱高煦便下令营建戏台与礼堂。

    戏台是供给百姓请人唱戏,或官府宣布重要告示、公演使用。

    大礼堂的功用与戏台类似,只不过专门在雨雪大雾时才会启用,平时由甲长轮流打扫。

    朱高煦走进礼堂后,仔细闻了闻,并没有闻到一丝霉味,可见平日里有人专门给礼堂打扫通风。

    盛磊眼疾手快,从礼堂内的高台上搬下来一把椅子,亲自用袖子擦了几遍,然后才摆放到朱高煦身后。

    朱高煦撩起袍子,大马金刀的坐下。

    “把人都带上来。”

    盛磊沉声道。

    随后,几名身穿便服的锦衣卫押着马顺及其随从,以及李亮宗等人,来到了礼堂之中。

    在前往礼堂的路上,盛磊已经把马顺与李亮宗互殴的缘由告诉了朱高煦。

    马骐是神宫监少监,也是这李王庄第五任管庄太监,名义上负责监督这李王庄内一切佃户与壮丁的耕种生产、催收地租、摊派劳役等事。

    但实际上,李王庄具体的事,皆由管庄官校王传奎主抓。

    王传奎与一般仗势欺人的管庄官校不同,做事倒还算勤勉,因此颇得朱高煦赏识。

    过去十几年间,有不少管庄官校招集群小,称庄头、伴当,占地土,敛财物,污妇女。

    朱高煦不得不处置了一批又一批人,他知道有些人一旦掌权之后,就会滥用职权,目无法纪。

    他本想派人查勘皇庄后,将一部分皇庄改为官地,甚至撤回自行管业的皇庄管庄人员,由户部派州县官代管。

    但考虑到有些资源,还是把握住自己手中才更加牢靠,所以他后来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自去年王传奎被调走之后,李王庄的管庄官校,一直空缺。

    朱高煦听说神宫监少监马骐,派人把他的堂侄接到了京师,便派人留意此事。

    他这次来巡视李王庄,就是提前收到消息,得知马顺今天会来李王庄。

    本以为马顺入京时间短,知道收敛一些,却没想到竟然如此嚣张。

    “马顺,你认得我么?”

    朱高煦看着跪在地上低着头的马顺,面无表情的问道。

    马顺抬起头,仔细打量了一眼朱高煦,然后摇了摇头。

    “可是我认得你。”

    朱高煦语气一变,冷声道:“你可是保定府人马麟之子?”

    此时的马顺,大脑一片空白,压根就不知该如何回答。

    因为朱高煦长年身居高位,身上的气势非常人所能比拟,举手投足间的释放的压力,让马顺口干舌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之前奉皇命出镇交趾,后又被调回京的神宫监少监马骐,他是你什么人?”

    朱高煦再次问道。

    马顺终于缓过来一丝力量,小心翼翼的答道:“马少监是小人的堂叔。”

    据锦衣卫调查,马骐在入宫之前,有一个堂弟叫马麟。

    朱高煦得到肯定回答,心中大定,道:“把他押入镇抚司狱。”

    言罢,起身就要往外走。

    “念在小人是初犯,求贵人高抬贵手,饶小人一命。”

    马顺磕头如捣蒜道。

    朱高煦冷声问道:“你知道马骐在出镇交趾期间,做了哪些伤天害理的事么?”

    “小人这辈子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

    马顺哀求道:“小人之所以如此跋扈,正是仗马骐之势,小人知错了,求贵人网开一面。”

    “进去之后,知道什么就说什么,或许可以将功补过。”

    朱高煦丢下一句,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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