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堂堂国公府的公子,和一个拐子对簿公堂,结局是毫无悬念的。
哪怕,贾琏等人本身并没有十足的证据,哪怕香菱到最后,也只模糊不清的说了一点点的证词,都足以将拐子的罪名定死。
择日问斩。
闻讯赶来看热闹的老百姓得知这个结局,都是拍手叫好。
在这个时代,定一个罪犯的生死,就是这么简单!
无所谓公正,律法,是时代的产物,在这个遍地文盲的社会,只有严刑峻法,才能震慑人心。
大堂之上,已经吓得尿裤子的拐子被衙差们拖了下去。
府尹看着堂下还站着的孤零零的女孩,对贾琏道:“贾大人,此案虽破,拐子也被本府收监,然这女孩总归是外地拐来的,本府却不知该如何安置才好。”
贾琏拱手道:“此事不劳大人费心,在下与甄老爷是旧交,甄老爷托我替他寻找遗孤之后,便出家云游去了,所以这安置之事,自是交给在下便可。”
府尹点头笑道:“如此甚好。”
……
到了应天府之外,贾琏回头看见小沙弥还在,便问:“你还跟着我们作甚?”
孙再人立马露出一个笑脸:“恭喜大人,贺喜大人,大人神威在世,目光如炬,惩恶除奸。方才我们府尹大人还嘱托我,让小人代他谢过大人,帮助本府破了这桩冤案,还叫小人问问大人可有空闲,我们府尹,还想略备薄酒,请大人过府一叙……”
贾琏一听就知道这府尹的意思,方才在公堂上,不好表露,这事后,还想结交一番。
应天府尹可不是小官了,位居三品,若是能再往前一步,不是地方督抚,便是中央六部。
但还是那句话,以他的身份,不好过于结交这种非亲非故的地方外官,否则被人捅到京城,或许也是个麻烦。
因此笑道:“府尹大人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此行到南京,实属仓促,不敢太过停留,所以只能辜负府尹大人的美意,请恕不敬之罪了。待将来府尹大人到了京城,如若不嫌肯至鄙府一聚,在下必定扫榻相待。”
却见小沙弥再次上前,“大人的话小人一定向我们大人带到……小人也不敢多耽误大人的时间,只是还有一件事……”
孙再人看向跟在贾琏身后,亦步亦趋的香菱一眼,道:“如今那拐子已经伏法,甄小姐想必也不会再回小人家那破院子里了,只是里面必然还有些甄小姐的旧物,不知是大人派人去收拾,还是让小人收拾了,给大人送到府上?”
贾琏倒是忘了这一茬,有心想说让小沙弥自行处置便是,香菱跟了他,自然缺什么给置办什么,不再需要以前的东西。
转念一想,香菱从小遭拐,拐子对她自是极差,其或许思念父母亲人,或许有些童年旧物慰藉童心,也未可知。看香菱的样子,此刻只怕心中正是彷徨,对未来无所展望,倒是不该替她做主断了旧念。
“你回头让你女人将她的东西收拾了,送到荣国府便是。”
贾琏说着,不再理会小沙弥,翻身上马之后,就对跟到马下,看着眼前的大家伙有些害怕的香菱伸出手来。
香菱几乎没有犹豫,就把小手搭上,十分配合的让贾琏将她拉上去。
她是畏惧外面的世界的。现在的她,唯一的念头就是跟着眼前这个,一直对她释放着善意的公子爷,一步也不敢丢,因为她知道,一旦跟丢了,她就再没有任何地方可以去,会比以前跟着假爹爹的时候还要可怜。
贾琏将香菱抱在怀里,透过她身上单薄的粗布麻衣,感受着里面冰凉的肌肤,微微一叹,低头道:“走吧,我们去买衣裳,厚厚的,暖暖的衣裳。”
……
带着香菱在南京城内逛了一个下午,除了给香菱买衣服、鞋子、首饰,贾琏也没忘记给黛玉和家里的三春姐妹等买一些她们或许喜欢的东西。
黄昏之时,贾琏等人刚回府,就见小沙弥换了常服,抱着个包裹,独自在府门前转悠。
看见贾琏等人发现他,忙上前来请安。
贾琏坐在马上,皱眉问道:“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小人尊大人的吩咐,将甄小姐的旧物给送来。”
孙再人将包裹送上,贾琏就让昭儿接了。
看小沙弥搓手搓脚的站在原地,一点也没有要走的样子,贾琏心下就明白了。
难怪他甘愿站在这里,也不直接把东西投递进府,原来是想要再见见自己。
贾琏因思索着这小沙弥人也机灵,又这般殷勤,倒也不防结个善缘。
“还没问,你叫什么?”
“小的姓孙,名再人。”
一听贾琏终于想起问他的名字,孙再人立马高兴起来,不断的点头哈腰。
贾琏笑了笑,道:“我知你心中有许多疑惑,我也告诉你,我能找到你,自有我的手段,你也不必细问。”
孙再人见被猜中了心事,立马弯腰道:“小人不敢。”
听出贾琏的话中不会与自己细说的意思,小沙弥尽管心中遗憾,也不敢再打扰,就准备告辞。
“不过这次你既然帮了我的忙,我也说过我会酬谢你,自然不会食言。”
孙再人立马笑道:“大人说笑了,能够为大人效犬马之劳,是小人的荣幸,岂敢索要报酬?再说,小人与甄老爷也算旧识,以前也承蒙关照,如今能够为救出甄小姐尽到一份绵薄之力,也算是小人报了恩了。”
说着,他瞧了一眼已经新罩了一件毛绒大氅,却一直低着头,安安静静坐在贾琏怀里的香菱,心下暗道:这下,她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贾琏将孙再人上下瞧了一遍,笑道:“你如今也算是在南京城扎稳了根基,将来更上一层楼,也未可知,我在此先恭喜你了。”
“小人不敢缪承大人赞誉……”
“只是否极泰来,此一二年间,你却还有一劫,彼时若不能安稳度过,只怕难免饱受边寒之苦。”
孙再人脸上的笑容还挂着,一时都僵住了,若非对面是贵人,他都要开口啐人了,他娘的会不会说话?
忽然又想其此前种种之事,似乎贾琏身上当真不能以常理揣测,仿佛真有先见之明。
自己与他无恩怨,以他的身份,未必故意诓骗于我。
想通这一点,立马更恭敬了,“还请大人多多指教!”
“天机未可泄露。我只告诉你,届时你若投门无路,不防至京中荣国府来寻我。”
只要贾雨村这次复了官职,只要他还是调任应天知府,就算没有薛蟠一案,这孙再人的命运就避免不了。
贾雨村这样的人,岂会容忍一个看见过自己最落魄模样的卑贱之人待在他的身边?
收拾他,不过是早晚之事。
至于让孙再人去寻他,一则算是酬报他今日帮忙,二来,他见这小沙弥是个人才。
别的不说,单凭他能够在贾雨村上任之前,替贾雨村将薛蟠案的前后因果全部理清,还能将四大家族的根底全部摸透,就不是一个普通人能办到的。
若他真心来投,贾琏倒是愿意收入麾下。
正好,他身边还缺少得力的人,唯有的几个,也都是家里的奴才。既是家里的人,多少就会受贾赦、贾政等人的影响,所以,他正需要一些外面的人替他效力。
贾琏一时起了收服之心,却不知道正中孙再人下怀。
他虽然出身卑微,却并不甘平凡!
他早已意识到,认识贾琏,是他人生中的一个大机缘。否则,他一个小小衙差,今日何德何能,能够让府尹大人亲自与他交待话语?
他进应天府两三年了,这还是第一次和府尹大人说上话呢,原因只是因为府尹大人看见他居然认识京中荣国府的嫡长孙贾琏!
所以,他才甘愿顶着寒风,也要在这国公府门前等候,就是为了再和贾琏见上个一面,寻找机会。
这不,果然机会来了!
他当即跪下,对着贾琏就磕了头,笑道:“既然大人说小人将来必有一劫,小人是深信不疑的。如今大人又这么说,小人岂有不顺着杆子往上爬的道理?
也不用等将来了,只要大人愿意,小人立马立誓追随大人左右,终生听候大人的差遣!
想必以大人之威,小人只要能够跟在大人身边,定能化去小人身上这微不足道的劫难!”
“你这小子忒滑头了,你把我家二爷当什么了,给你消灾去难的和尚道士?”见贾琏和一个小衙差说的有来有回,赵胜等人本就嫉妒的很,此时见孙再人如此不要脸,自然出言嘲讽。
贾琏也很意外,“现在?你确定?”
贾琏可是知道,这小子好不容易在南京城站稳了根基,有了房子、老婆孩子还有稳定的工作。
这么放得下,都不考虑一下就决定要跟着他进京?
“我可告诉你,你现在跟我到了京城,可不一定能够受到什么重用,未必比你在应天府过的舒坦。”
要说心内没一点担心是假的,但是孙再人却深知不能表露出一点来,他当断则断的笑道:
“在这应天府舒坦是舒坦了,但是却没什么前途,一辈子也就是个为人瞧不起的胥吏。
如今难得大人开恩愿意收留小人,小人难道连这点见识都没有?
待大人将来雄飞高举之时,小的们自然也水涨船高,跟着大人享荣华富贵了。”
一旦做了胥吏,虽然可以混得温饱,但是自己及子孙三代皆不准参加科考,也就是说三代之内都没有机会翻身。正是看明白了这一点,孙再人早有心思摆脱这个身份,另谋出处。
孙再人这般果断,再次令贾琏刮目,这样的人,将来或许有大用。
因此笑道:“好,既如此,你从今以后便跟着我吧。不过我见你在这边也是拖家带口的,如此我给你三个月的时间安排这边的事情,三个月后,你去京中找我。”
“多谢大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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