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贫困的村落。

    体弱多病的老人,憔悴的女人和面黄肌瘦的孩子,这就是全部人口。

    整座村落被三个男人统治着,没有食物了,便强迫老人,女人去乞讨,卖掉那些女人生下的孩子,更疯狂时,会吃掉比较强壮的孩子,三个男人不需要比他们强的敌人,村落就是他们的王国。

    苛政猛于虎。

    先贤的话总是对的。

    三个男人的暴-政引来了反抗,但很无力的被扑灭,就是这样的小村落里,在流血的那一年晚上,出生了一对双胞胎姐妹。

    生下她们的女人,又老又难看,也许是饿着了,在看到那对婴儿的时候,根本没有母亲的慈爱,反而充满了对食物的渴望,张开五指,想要抓起自己的孩子吞下去。

    一声震破寂静的哭声,来自两个孩子,清澈的双眼中,带着好奇。

    女人在刹那如同被触电般的缩回了自己的手,第二天,村民发现这个女人死在了昏暗的屋子里,怀里,紧紧抱着两个孩子。

    三个男人发现了活下来的双胞胎,怀着大家都明白的邪恶心态将其带回住处,饲养起来,直到两姐妹八岁那年。

    不记得是其中的哪一人想要吃掉姐妹的处子之身,最后引发了三人的自相残杀。

    林朵朵还记得八岁的她,只知道躲在姐姐的怀里瑟瑟发抖,而同年纪的姐姐却已经会用冷漠的眼神欣赏眼前三人的厮杀,事实上,导致三人反目的原因和林姗姗的挑拨分不开关系。

    失去了三个统治者,还能走的动的村民都纷纷出逃,瞬间,这里变成了死地。

    年幼的姐妹带上了三个男人私藏的食物和水,挑选了无人的道路启程,不知道前路在哪,更不知道该去哪里,但是林朵朵只要握住姐姐的小手,就不会害怕。

    白天,两人小心翼翼的赶路,寻找有人的地方,时而乞讨,时而偷窃,不择手段的活下去,夜晚,万籁俱寂时,姐姐会哼唱不知名的小调,哄妹妹入睡,明明是同样容貌同样年纪的两人,性格上则是南辕北辙。

    直到遇上了上一任的歌姬,沐雪。

    遇上她的时候是在春天,穿着一袭白色长裙的沐雪发现了躲在草丛中的姐妹俩,就像在招呼警惕的小动物,沐雪带着笑容靠近过去。

    在她背后的是年轻英俊的吕辕和满脸稚气的陈通,也许是缘分,也许是林姗姗的出色,沐雪将两人带回了天界城,并决定让林姗姗做她的继承人,那大概是姐妹俩最快乐的一段时光,吃的不是发馊的面包,喝的不是地上的污水,睡的不是露天的草地和地穴,即使是简单而朴素的房间,对两人而言都如同天堂。

    “那是最快乐的日子。”昏暗的密道内,林朵朵依靠在石壁下,双手抱膝,对面坐着的白烨则是一言不发的聆听了这个女人漫长的回忆。

    不感叹,也不安慰,活在这个狗屎的时代,谁都会有那样不堪的回忆。

    “然而,在我们眼里如同神明的沐雪姐也终于死于瘟疫,她的歌声给予了民众抗争疾病的信心,自己却倒在了疾病下,那天以后,姐姐就再也不笑了,她换上沐雪姐的衣服,成为了新的歌姬,我则成了她的贴身护卫,其实根本不需要,姐姐是a级武修,而我,是个使用率不到20%的b级。”

    “我就这样恬不知耻的继续待在姐姐身边,美其名曰保护她,事实上,我何尝不知道,受到保护的人是我……”林朵朵挤出了苦涩的笑容,听众白烨静静举起水袋,放在嘴边吸吮_了一口。

    接着,两人之间陷入了沉默。

    大概是知道对方在等自己开口,白烨罕见的配合问道:“后来呢?”“后来……没有了后来,姐姐死了,就是这么简单。”林朵朵眼中的光芒黯淡下去,身体蜷缩的更紧,像只害怕受伤的小刺猬。

    “被谁杀的?”白烨对林姗姗的认识更多来自林朵朵扮演的那几天,奔放,开朗和充满活力,不知道根本没见过面的林姗姗是不是真这个样,但在白烨心里,林姗姗已经被定位为了太阳般的少女。

    “我也不知道,对方越过了陈通的防线,直扑静室,常年带刀护身的姐姐当场就和刺客打了起来,闻风赶到的我也加入了战局……”林朵朵说到这,声音断了断,头埋进膝盖当中。

    “因为要掩护你,所以被对方杀了,是这样吧。”换做平时,白烨早就开骂林朵朵的愚蠢,但现在却是一副冷冷的口吻。

    “是我害了姐姐,因为我,她才被对方杀了。”“所以你开始了角色扮演?”“本来,我也没想到自己能够扮演姐姐,是吕辕劝我这么做的,在歌姬继承人未确定的情况下失去了姐姐,将会让天缘城陷入难以估计的绝境……”“又是他吗?”白烨对于那位外表仁厚的城主已经只剩下敌意,“那么,我还有一个小小疑问,你在扮演林姗姗的时候,所唱的歌的确拥有不同寻常的力量,用了什么手段?”

    林朵朵迟疑了一下,然后身体前屈的爬了过来,单手脱下了身上那件防身的轻甲,手指拉开了衣领,露出一片白皙的皮肤。

    “你干嘛?”白烨莫名的警惕起来,这女人不会打击太多,变得丧心病狂要推倒自己吧?

    “不要乱想……”吐气如兰,林朵朵脸颊上飞起一片红霞,“我让你看这里。”手指方向,是丰满的胸脯,心猿意马的白烨暗暗悲叹,他妈的,被勾引了!

    再往下看,却发现了异常,一块绿色的六角形宝石正镶嵌在双峰之间,林朵朵大概也没想到自己会头脑发热的做出这样的事情,瞬间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双手死死将衣领拉紧起来,喏喏的说道:“这就是原因。”“千宝之具。”白烨脱口而出,这让林朵朵有点意外,“你也知道?”“不知道,但是猜得到。”摸了摸下巴,白烨终于明白为什么歌姬的歌声会拥有那种令人迷醉的感觉,不仅是演唱者的实力,更因为那块绿色宝石。

    千宝之具,是在数百年前研制的武器,也可以理解为是辅助道具的东西,但是到现在,被确认还存在的只剩下十三件。

    “你的宝石是……”“天籁,这是它的名字。”魔石天籁,使宿主的声音具备了如同催眠的效果,这也是天缘城歌姬力量的源泉。

    “十三件千宝之具,在你这里竟然有一件……也难怪你可以那么顺利的扮演歌姬的角色。”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白烨怪异的笑了。

    “不一样的,我的歌声,始终和姐姐,还有沐雪姐不一样……那天和你上街就该察觉到了吧,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都听得出,我的歌声只有形,没有魂。”“所以南云的老婆一死,你就乱了阵脚,干脆连林姗姗的假面也丢了?”白烨不客气的嘲笑起来,不过,对方给出了意料外的答案。

    “还记得你早饭吃完后来静室的事吗,在那之前,吕辕已经抢先一步告诉了我这件事,让林姗姗消失也是他的意思。”

    “他到底打算做什么?从我听到的计划来看,他是打算把天缘城送给神州,我想神州也巴不得占下这块宝地,方便以后挥军直入其他三个小弟国家。”白烨皱起了眉头,越发觉得吕辕好像还有什么目的。

    “他是个很简单的人,我们还小的时候,会给我们姐妹俩说故事,会在沐雪姐面前笑的特腼腆,引来我和姐姐的笑声,姐姐成为歌姬,失去笑容的那天,他也跟着死了,不是身体,而是灵魂,他想要毁掉的不是这个城市,而是歌姬的存在。”也许是说累了,林朵朵向后仰去,换了一个坐姿,“不过,怎么都好,反正现在我被判了死刑,你也是,这条密道迟早会被发现,那一刻来临的时候,你我都会被杀。”

    “我没打算束手就擒过。”眼神锐利,白烨此时已经是匍匐在黑暗中的野兽。

    “你打不过他们。”林朵朵打击着他。

    “也许吧。”白烨撇撇嘴,按照常理来说,的确如此,但是,这个世界早就不能按常理去思考。

    “你喜欢我姐姐吗?”昏暗的光线,让白烨无法看清林朵朵刻意隐藏的表情,更不能理解这么一个突兀而无脑的问题。

    “你姐姐已经死了,但是我倒不讨厌你表演的那个林姗姗。”

    “不讨厌不是喜欢。”

    “女人怎么都那么啰嗦。”

    “那么换一个问法,你喜欢我吗?”再抬头时,林朵朵脸上洋溢起了熟悉的笑容,那是属于林姗姗的表情,这个女人又一次进入了林姗姗的角色。

    白烨没说什么,只是惋惜的摇旗头来:“我有喜欢的人。”

    “就算知道要死了,也不给我留点幻想吗……”笑容垮了下来,坐在那的人,已经不会再变成林姗姗,这里的她,只是林朵朵。

    “我可不是那么善良的男人。”正说间,白烨突然安静下来。

    “咯吱咯吱”远处,传来了不堪重负的摇动声,随后响起了断裂声。

    “他们来了……”认命般的闭起双眼,林朵朵知道自己的生命,终究还是走到了终点。

    白烨站起身,背对着地上的女人,昂首站在那,左手缓缓抬起,放在烛火之上:“吃饱喝足,在这里待了整整一天,是时候该撤了。”“你能去哪?”林朵朵讥笑着眼前男人的垂死挣扎,区区旧人类,真以为能够在众多武修围攻下杀出去吗?

    “去老姐那,去云依姐那,去答应好的祈语小丫头那。”“为什么都是女人?”“……”对于这个问题,白烨貌似很认真的思考了下,最后得出了一个答案,“约定好回去这种浪漫的事,难道还和男人去做?太恶心了吧。”右手握住短剑,然后发出了得意的笑容。

    远处,脚步声渐近,拐角口,最先出现的是罗纹还有月桂这对组合,看到白烨握剑站那一副准备死战的样子,两人差点笑破肚子,没有祈语那恶女在身边,一个旧人类,能做什么?

    “有什么遗言吗?”坐在地上的林朵朵歪着头,询问那高大的背影,明明只是个旧人类,为什么这幅画面却让自己感到安心。

    “问我还是问你自己?”

    “问你,也问我自己。”

    “你先说,女士优先。”白烨看着冲向自己的罗纹和桂月,还有跟在后面不知名的小卒,淡淡说道。

    林朵朵双眼圆睁,用最后的生命去记住这个还算不上是男人的背影:“我没谈过恋爱,还是处女,我……想和你谈场恋爱。”“这个时代的我们,没这种奢侈的资格。”敌人在逼近,白烨却笑的比任何时候都要冷。

    “嗯,我想我喜欢上你了,污泥小子,这就是我的遗言,不是林姗姗,而是林朵朵!我林朵朵……喜欢上你了……”说罢,声音荡漾开去,还有跟着跟罗的酸涩泪水,谁不怕死呢?自己很害怕。

    林朵朵的指甲扎进了掌心。

    眼前的白烨则将左手握紧,熄灭了烛火,密道顿时一片漆黑。

    即使双眼不曾闭上,天还是黑了。

    “雕虫小技!”罗纹的右掌向前推出,已经可以想象到那小子被自己拍成残废的样子,黑暗中,只有阵阵风声呼啸,没能触碰到猎物,反而是什么东西划过了自己的脖子。

    “噗”喷涌的血柱在眼前飘起落下。

    “不……可能……”“下一个。”翻滚在半空的白烨越过了罗纹那高大的身躯,手中的短剑招呼向了后面的桂月。

    “罗纹,怎么了?”仿佛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面色苍白的桂月伸出右手,一道晃眼的剑光紧接着落下,手掌跟着落地,“啊……啊啊……”惨叫声还没能扩大,短剑已经捅进了嘴里,从脑后传出。

    “喂,你们没事吧?”“小心,那个家伙……”“啊啊……”不断有惨叫声响起,林朵朵却看不清前方发生了什么,直到数分钟后,密道再一次安静下来,只剩下刺鼻的味道不断涌来,令人胃液翻腾。

    “啪叽”踩着滑腻的血液,白烨走到了林朵朵面前,适应了这份黑暗的两人相视而望,“利用瞬间的黑暗杀了他们……但是出去以后呢?你要面对的可是数量远远超过眼下的武修。”林朵朵还是忍不住的说出了一句丧气话。

    “你想死我不管,至少我不想,当然,我也知道一个人杀出去会有什么样的后果。”短剑这一次,架在了林朵朵的脖子上,白烨的呼吸近在咫尺。

    “所以,将你的人头借给我吧。”“如果这样你就能活下去的话,好啊。”第一次用林朵朵的身份冲着白烨笑道,比起林姗姗那阳光的灿烂,眼前的则是安静的美丽。

    “不害怕,不憎恨我吗?”

    “反正都是死,让你带着愧疚而死,我反而是赚到了。”

    “真傻,我像是那么善良的人吗?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的是,一定会活下去,我会活着离开天缘城。”

    短剑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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