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亮的担忧绝对不是没有道理的。
赵构的确没有北伐的胆子,但是浑水摸鱼、占小便宜的胆子他从来不缺。
他的确不敢和金国爸爸撕破脸皮,但是心里也的确有一点不爽,暗戳戳的搞点事情他还是很乐意的。
山东发生叛乱的消息五月份就传到了南宋境内。
五月中旬,这个消息就放在了临安朝廷相关部门的桌案上。
相关部门官员查验之后觉得这又是一次无聊的叛变,不会持续很久,所以也就没当回事,直接把具体情报束之高阁。
南宋的高官显贵们自然有他们自己的事情要去办,哪里能分出宝贵的精力关心一场发生在敌国土地上的注定失败的叛乱呢?
他们更加在意的是如何获得更多的利益,掌握更大的权势,为自己和身边人谋取利益。
到了六月底,更多的消息传来。
种种情报显示山东叛军不仅没有被消灭掉,反而还有愈演愈烈的势头,与宋接壤的海州等几个州都被叛军占据,他们打起了光复军的大旗,驱逐了金人。
到八月份,光复军在山东声势浩大越变越强基本上已经是事实了,相关部门对此再也不能熟视无睹,于是把相关消息往上送。
于是在八月上旬,枢密院就知道了这个消息。
枢密院得知以后,知枢密院事陈诚之和同知枢密院事王纶对此感到十分惊讶,觉得这是一场不同寻常的叛乱,很有探讨的价值。
于是他们一起把这个消息继续往上送,宋帝国的宰相们终于也知道了这个消息。
最先知道这个消息的是参知政事陈康伯。
陈康伯得知金国山东出现大规模叛乱的消息时是非常高兴的。
尤其得知叛军声势浩大愈演愈烈、甚至已经夺下了和南宋接壤的海州邳州,还竖起了光复军的大旗、公开和金国决裂之时,他就更高兴了。
他觉得自己看到了改变一潭死水的僵局的契机。
于是他立刻把这件事情公开,并且上表给皇帝赵构,希望皇帝知道这件事情以后可以做点什么。
比如出兵北上进入山东,以此为根基向北进攻,恢复中原之类的。
赵构当然很快得知了此事,惊讶于这一次中原造反者们的强大战斗力,居然把海州和邳州都给拿下了,直接打穿了金国的边境防守线,对于南宋来说是一个巨大的军事利好。
如果就此北上进入山东,和造反者合流,夺回山东,再以此为根基继续征战的话……
他顿时有些意动。
于是在八月十六日那一天,赵构召集了军事会议,请来宰相们和枢密院两位大佬一起参详此事。
赵构眼下有三位宰相级辅佐,分别是尚书左仆射、同平章事沈该,以及尚书右仆射、同平章事汤思退,以及作为副宰相的参知政事陈康伯。
这三人是目前赵构之下南宋的最高政治决策机构负责人,而陈诚之和王纶则是南宋最高军事机构的两位负责人。
这五人加在一起,就是南宋最高决策团队,南宋军政大权的掌握者。
当然,真正的军政大权还是操控在赵构手里,赵构虽然对金国没什么忤逆的胆子,但是对于自己的权力还是看得很重的。
五十一岁的赵构经历三十年风风雨雨,已经显露出了老态和疲态,不过他的一双眼睛依然透着满是算计的精光,这足以证明他依然可以担当皇帝这个职位。
经历那么多年的风风雨雨,早已让他的心智有了病态式的成熟,折射到他的为人处世上,则是近乎精神分裂式的神经级别的操作。
这一次也一样。
得知山东出现大混乱,他想要浑水摸鱼,捞取好处,顺便也有一丢丢想要重返中原的想法。
可是这样的想法随即就被根深蒂固刻入骨髓里的对金国的恐惧阻挠了。
他又开始担心自己趁这个机会做点什么会不会被金国认为是违反《绍兴和议》的,从而在这场叛乱被镇压之后给金国人抓住小辫子。
这场叛乱到底能坚持到什么时候是个很大的问题,要是很快就被平定了,他这个时候伸手进去毫无疑问是自讨苦吃,还会授人以柄,让他好不容易得到的安生的日子被毁掉。
所以最好还是旁观,对吧?
但是旁观吧,他又觉得不甘心。
像是有只小野猫在他的心上挠啊挠啊,挠的他直痒痒,痒痒的很厉害。
他不甘心就这样冷眼旁观,一点好处都捞不着。
但是实在是怕了金国人,不想失去这好不容易维持到现在的和平局面。
所以到底该怎么办呢?
他请来了五位重臣,想问问五人的意见,反正五个人,两种意见,怎么也不会平手,到时候哪边多就听哪边的,总之他不想自己做出这个决定。
五人抵达之后,会议正式开始,赵构把陈康伯的上表放在桌面上。
“陈卿上表,我看了,山东有大乱,起事之人自号光复军,已经占据了海州、邳州,金国山东边防不复存在,可见此次起事规模之大,范围之广,诸位如何看待此事,可畅所欲言。”
赵构起了个头,等着辅国重臣们的回答。
上表者陈康伯首先站了出来。
“陛下,臣以为,此乃天赐良机,正是我朝入山东、恢复中原的大好时机,山东金军业已崩溃,只需要许诺官职给山东起事者,将其招安,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得到十万大军。
以此为基础发动北伐,山东唾手可得,一旦得到山东,就可以以此为基础两路北伐中原,届时,夺回中原还于旧都,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陈康伯的战争言论一出,就遭到主和派宰相汤思退的大力驳斥。
“一派胡言!山东金军是否崩溃还在两可之间,目前我等得知的消息不过是海州、邳州为起事者所占据,偌大山东,更是金国山东统军司所在地,驻军精良,战力颇强,岂会轻易崩溃?
过往时候,此等事件发生过数次,但是每一次起事者都会被击败,短则数月,长则一年,过去我等也有过数次招安尝试,皆以失败告终,若非行动隐秘不为金国所知,绍兴和议早就被毁了!”
同为主和派的沈该也赞同汤思退的看法。
“长卿,我知你心中抱负,但是抱负也要看实际情况,山东乱局是否可持续还在两可之间,我朝若过早牵扯其中,不说能否获利,万一遭到牵连,引发金主怒火,那该如何是好?”
沈该的言辞虽然较为轻柔,但是意思也是一个意思。
陈康伯对此相当愤慨。
“凡事不言成功,但思败亡,岂能成事?前怕狼后怕虎,世上还有可以办成的事情吗?若我等能给与其相当支援,其必然可以扩大战果,不至于一败涂地,丧师失地!山东之乱已经波及边境,足以证明乱局颇大,正是我等伸出援手之时!”
汤思退与之针锋相对。
“两国已经十余年没有战事,太平难得,你非要在不可能成功之事上作祟,引发金主不满,重启战端,届时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便是你所希望看到的?”
陈康伯怒道:“汤相公就那么笃定一定会战败而不是战胜?”
“战败或战胜,你陈长卿心中应该有所思量。”
汤思退反唇相讥,毫不留情面。
两人一主战,一主和,素来水火不相容,若非沈该在其中和稀泥,怕是两人早就打起来了。
赵构见两人争执不下,又把目光投向了陈诚之和王纶两人。
“枢密院如何看待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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